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是極有道理的。


    他問何箏:「你跟他說了?」


    何箏點頭,何問初抬眼看方天灼,道:「我有話跟他說。」


    何箏後知後覺他說的是方天灼,心裏擔憂:「哥,你別……」


    「我有分寸。」何問初拍了拍他的肩膀,何箏乖乖站起來,又去看方天灼,後者也道:「朕亦有分寸。」


    兩個最親的人,何箏隻能選擇相信他們,回內室去抱寶寶。


    桌前一時隻剩下兩個人,方天灼率先開口:「兄長有話不妨直說。」


    何問初忽然一笑,他難得心平氣和的跟方天灼坐在一起,緩聲道:「跟你說個故事吧。」


    「請講。」


    何問初轉著手裏精緻的小茶杯,緩緩道:「有一對很神奇的兄弟,他們相差七歲,但卻心有靈犀,不管是哥哥出事,還是弟弟出事,另一方都會有所察覺,他們家裏,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後來有一天,弟弟去世了,哥哥渾渾噩噩,一邊要安慰痛失愛子的父母,一邊要處理弟弟的後事,將弟弟下葬之後,他時常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有時候會發現自己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附身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可這些都是在夢裏進行的,他分不清是真是假。」


    「直到有一天,他聽到弟弟大喊自己的名字,才陡然開始正視這個詭異的世界。他發現弟弟已經到了這裏,正被這個世界裏最尊貴的人掌控著,沒有自由,甚至連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弟弟對他大哭,求他帶他離開這個恐怖的世界,他真的很害怕,每天都睡不安穩,可憐兮兮,像一隻受驚倉惶的貓。自己從小疼愛的弟弟,淪為了掌權者的玩物,每天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


    「哥哥在心裏發誓,不管怎麽樣,都要帶他離開這裏。他花費重金尋找那個世界的玄門高世,卻被告知,除非弟弟屍身未腐,或還有一線生機,可將魂魄引回。」


    「誰能想到這種事呢?」何問初說:「如果一開始就知道,弟弟並未真的死去,而是魂魄去了另一個世界,那麽不管花費什麽代價,哥哥都會把弟弟的屍身保存住,等他回家。哥哥想著,既然弟弟魂魄還在,那麽屍體或許未腐,抱著唯一的一絲希望,他找人掘墳起屍……」


    他微微頓了頓,眸子瞥了過來:「那個時候,弟弟已經去世三個多月,再好的棺材,也保不住他在地下開始腐爛生蛆。」


    方天灼微微收緊手指。


    「但哥哥很擔心弟弟的狀態,他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弟弟,他隻告訴他身體各項體徵依然正常,隻要找到會術法的高人,就一定可以回去。因為他發現弟弟當時的精神狀況很危險,如果不給他希望,他可能會崩潰。而他也清楚,弟弟的生命相當頑強,隻要給他一點點甜頭,哪怕隻是虛構出來的,他也可以堅持下去。於是就這樣,他一邊騙著弟弟說要帶他回家,一邊開始漫無目的的尋找其他方法。」


    「後來他意識到,既然自己可以在另一個世界附身別人,那麽弟弟與自己血緣如此深厚,怎麽不能附身自己呢?他瞞著父母,繼續尋人,他想,不管怎麽樣,隻要能帶弟弟脫離那個如履薄冰的世界,付出任何代價都沒關係,他願意跟弟弟分享同一個身體,如果弟弟心有芥蒂,他也願意把自己的身體拱手相讓,隻要弟弟能夠重獲自由。」


    「他想過,不管怎麽樣,先把人騙回去再說,因為隻有那個世界才是弟弟所熟悉的,可以自由自在、施展抱負的地方。無論如何,總好過這邊舉目無親,隻能仰仗掌權者的寵愛來的更好,您說是嗎?皇帝陛下。」


    方天灼眸色漆黑:「那你為何要將這些告訴朕?」


    「因為這件事瞞不了父母。」何問初語氣無奈:「弟弟與哥哥性格完全不同,而父母認為,弟弟不可能接受這件事,如果要占用哥哥的人生,他必然會選擇在另一個世界獨自求存。父母認為,哥哥這般做法不過是自我感動的所謂偉大義舉,實則一文不值……可現在,哥哥沒有勇氣把這件事告訴弟弟,告訴他,他一直都在騙他,甚至隻是做了一件從頭到尾隻感動了自己的事。「


    但其實,這些都不是他講述給方天灼的原因,而是道士左右瞅著爭議不休的父母和哥哥,顫巍巍的舉手發出聲音:「你們且聽,貧道……」


    「貧道一言。」


    沒有人理會他,一家人爭論不休,父母均又痛心又暴怒,道士無可奈何,大聲道:「如果何箏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接受不了占用兄長身體一事,他可能會就此失去兩個可能的人生,幸運一點,成為在兩個世界夾縫漂流的孤魂野鬼,不幸的話,就此徹底消失也有可能。」


    「什麽叫徹底消失?」哥哥及時被扯回思緒,硬聲反問。


    道士答:「你也可以理解為,魂飛湮滅。」


    何問初呼出一口氣朝後靠去,眸子冷淡而帶著審視,方天灼端起水杯,他任何時候都沒有癱在椅子上過,脊背依然筆直,問:「你希望我來告訴他?」


    「我希望他有個心理準備。」何問初單手扶額,自嘲道:「我這個哥哥當的真失敗,像個信誓旦旦卻言而無信,隻達到博人眼球效果的可憐蟲,對嗎?」


    方天灼垂眸,後方突然傳來聲音:「才不是!」


    何箏抱著兒子從屏風後麵走出,他本來以為哥哥會跟方天灼說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事情,於是抱著玩味的心態偷偷摸摸摟著小寶寶出來聽,卻沒想到會聽到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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