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呼汗輪耶的心情卻沒有因為新春的到來而變得明朗,自去年冬景明派遣一隊士卒護送自己回到部族後,戎狄王便沒有再召喚他前去可汗廷參議。


    他想不明白,自己隻是吃了敗仗而已,為何戎狄王的態度就像是拋棄了他們部族一樣呢?以往與傾軍交戰也有戰敗的時候,可那是戎狄王也沒有如此疏遠自己啊?


    呼汗輪耶整日都坐在穹廬帳中一口接著一口地喝著青稞酒,辛辣冰涼的酒水一點一點地將那顆赤誠效忠的心冷卻下來,與戎狄王冰冷態度相反的是景明經常差遣一隊人馬前來慰問。


    人心經不起冷落也經不起熱情,久而久之,呼汗輪耶開始怨恨起戎狄王來。


    狄城內,鳳清身著一件朱紅色華服站在屋簷下逗鳥,鐵籠中一隻百靈鳥撲棱著翅膀上躥下跳地鳴叫著,景明處理完城中軍務出屋散心正好看見這一幕,他笑了笑,快步走了過去。


    那隻百靈鳥是前陣子鳳清非要拉著自己一起,在草原上埋伏了一個晚上才逮到的。


    一想到鳳清微微仰頭,修眉一挑,鳳眸微眯斜睨他一眼,冷哼一聲的表情,景明唇角便會不自覺地上揚,一顆心也會隨之變得柔軟起來。


    「鳳清。」景明走至鳳清身邊喚道。


    「日理萬機的大將軍終於肯出來欣賞這明媚的春光了?」鳳清拿眼尾掃了他一眼笑道。


    鳳清伶牙俐齒,景明說不過他,隻能站在他身邊看他逗鳥玩。


    少頃,鳳清開口問:「那個呼汗輪耶最近給你回的信與之前有什麽不同麽?」


    「感覺他的語氣變得親近了些,話也變得多了些,願意和我說一些戎狄人的家常事了。」景明想了想道。


    鳳清聽罷,笑了笑道:「用不了多久,他便會成為我們最得力的棋子。」


    「此話怎講?」景明皺眉。


    鳳清轉頭白了他一眼,伸出蔥白的手指推了他額頭一下,恨鐵不成鋼道:「你呀……這些年是怎麽在曲陽活下來的?」


    景明怔了怔,不知為何,他腦海裏閃現出一幅詭異的畫麵:鳳清挽著髮髻穿著農家人長穿的粗布衣,叉腰站在門口嗔怪他晚歸。


    景明下意識抓住鳳清白皙的手,怔怔地瞧著眼前眉眼顧盼流彩的鳳清。


    鳳清被他這突然的舉動震的愣住了,他微微紅了臉,抽回自己的手,轉身就要走,景明回過神慌忙追上前問道:「為何呼汗輪耶會成為我們最得力的棋子?」


    「你還記不記得與戎狄開戰前,我讓你活捉呼汗倫耶,其餘戎狄士卒一個也不留?」鳳清看了他一眼道。


    「嗯。記得。呼汗輪耶是位好將軍,殺了他太可惜了。」景明點了點頭道。


    「嘖……」鳳清皺皺眉,看來這人能在曲陽活到現在根本不是城府太深,而是他頭腦太簡單。


    景明見鳳清麵色不悅,愣了愣,不知自己哪裏說錯了話。


    鳳清嘆了口氣道:「我讓你留他一個活口並不是欣賞他的領兵之才,人與人之間再堅固的情誼也經不住懷疑,你想想看,若是你帶兵出征,然而到最後敵方將我傾士卒盡數殲滅,唯一留你一個活口,還好吃好喝地招待你,最後以最鄭重地禮儀護送你貴國,這個時候傾王會怎樣想?會隻覺得你是出師不利致使出征失敗麽?」


    景明倒吸了一口氣,他轉頭看向鳳清道:「你是說,戎狄王在懷疑呼汗輪耶與我軍勾結?」


    鳳清聳聳肩笑道:「這會總算是開竅了。」


    「可是呼汗輪耶並沒有投靠我們之意啊?」景明問。


    「人心是肉做的,不是鐵打的,它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冷落和不信任,所以人心總會變的。」鳳清看了景明一眼,這世上恐怕隻有這傻子十年如一日效忠傾國甘之如飴吧。


    景明低頭,沉默不語。鳳清見狀有些後悔給景明說這些事情了,他正想著怎麽岔開話題,景明突然輕聲說道:「鳳清,謝謝你。」


    謝謝你在暗流湧動的傾廷一聲不響地護我周全,謝謝你為傾國做這麽多。


    鳳清怔了怔,他沒想到景明會這麽說,當下溫軟一笑道:「鳳清要謝謝你當年雪中送炭之恩。」


    「嗯?」景明眨眨眼,不明白。


    「你可還記得商幽王二十二年冬,在王畿的嘉魚客棧內,你救的一個孩子?」鳳清的聲音很輕,那雙鳳眸氤氳著溫柔,他說:「那時的我以為隻要出穀了便能名揚天下,沒想到剛到王畿便被人偷了錢財,我交不上客棧的酒肉錢,被客棧掌櫃找人按在地上打,我以為就要那麽被打死在王畿了。」


    「你……」隨著鳳清的陳述,景明想起了那次在嘉魚客棧被打的渾身是血的孩子。


    鳳清垂眸輕聲道:「那個時候,鳳清就決定好要去傾國了。」


    世間情愛大抵便是我念你那一瞬的好,到最後才發覺在我心裏,你怎樣都好。


    果然如鳳清所說,一月後呼汗輪耶讓貼身侍衛帶來密函,說要率領部族歸順傾國。


    「回信給他,就說歸順一事不急這一時,我軍正打算學習戎狄習俗,問他能否派遣一隊人前來教我軍戎狄人的生活方式。」鳳清看完密函後,低聲對景明說道。


    「嗯?為何?他都已經提出歸順我傾了麽?何不開城門迎其部族入城?」景明皺眉問。


    「你不怕引狼入室麽?呼汗輪耶畢竟是戎狄人,他們身體裏流淌的是戎狄人的血,你不怕戎狄王振臂一呼,呼汗輪耶就會反將你一軍麽?再者,你迎呼汗輪耶部族入城,此舉太過招搖,在戎狄王看來就是奇恥大辱,倘若他率軍攻來,你應對的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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