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蘇玨換了件金線滾邊的白色深衣,他一邊整理木案上的竹簡,一邊問道:「中庶子衛秦那邊都打點妥當了?」


    「嗯。巳時三刻派馬車過來接公子入宮,麵見墨公。」曲雲端了藥碗過來道。


    蘇玨點了點頭,接過,仰頭一飲而盡後繼續整理竹簡。


    「主公,楚人昭文已在殿外等候。」中庶子衛秦走進墨公寢宮,振袖向黎漠拱手行了一禮道。


    黎漠背對著衛秦站著,兩個侍女拿過木架上放著的王服正在替黎漠穿上。


    他散在後背的長髮從耳邊細細辮成辮子後統一用黑玉冠束在頭頂,穿戴好後黎漠轉過身,拿過佩劍掛在腰間道:「走吧。」


    「讓先生久等了,失敬失敬。」黎漠走過長長的走廊,從屏風後走出來,朗聲道。


    「楚人昭文拜見墨公。」蘇玨聞聲起身,振袖行禮道。


    「是你——」黎漠瞳孔驟縮,他上前一把抓住蘇玨的手腕,緊盯著蘇玨道。


    黎漠的手勁特別大,蘇玨吃痛,隻覺左手手腕像是被鐵鉗夾住似的,皮下骨被黎漠捏的生疼,蘇玨咬了咬牙道:「在下不明白墨公此話何意。」


    黎漠仿佛沒有聽見蘇玨在說些什麽,隻是緊緊抓著他的手腕,一言不發地盯著他,蘇玨皺眉。


    中庶子衛秦也愣住了,他侍奉墨公如此之久,這還是頭一遭見到他如此失禮。


    他再次上下打量著這位自稱是從楚國來遊說墨公的士子昭文——眉眼如畫,舉止文雅,溫潤如玉,不染纖塵,恍若謫仙。


    這些在他見到蘇玨第一眼的時候,蘇玨給他的印象,可也不至於到像墨公這樣失態的地步啊。


    眼看氛圍僵到極點,衛秦慌忙上前,拱手行禮,抬高了聲音喚道:「主公,昭子有書簡要呈給我王。」


    黎漠眨了眨眼眸,鬆開抓著蘇玨的手,踉蹌著後退幾步,掐了掐眉心,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道:「唐突了先生,黎漠再這給先生賠個不是。」


    「墨公如此便折煞昭文了。」蘇玨側身,拱手行禮道。


    「先生請坐。」黎漠在麵南的草蓆上坐了下來,向蘇玨伸手邀請道。


    「昭文謝過墨公。」蘇惠芳再次行禮後在黎漠右下首坐了下來。


    「中原強國林立,先生母國楚國更是富甲天下,先生為何不侍楚而入我墨國?」黎漠看向蘇玨,那雙眼眸裏帶著淩厲。


    蘇玨微微一笑道:「第一、墨公據魈、嘉之固,擁雍州之地,東出可滌盪中原,退可休養生息,具有成為強國的絕佳條件,此為地利,楚地雖萬裏,卻無險關可守;第二、墨人發跡於西北邊陲之地,百折不撓之氣可畏,此為人和,楚人錦衣玉食慣了,楚軍無血氣;第三、墨公勵精圖治,乃一等一的明君,楚王年輕氣盛,做事魯莽。故昭文舍楚入墨。」


    黎漠聽罷朗笑道:「楚被中原孤立,已經和我墨國結為盟國,先生侍墨等同於侍楚,如此也不至於落得天下人詬病,這招著實高明。」


    蘇玨唇角勾了勾,對黎漠如此解讀自己入墨的行為不予否認。


    「那麽,先生如何使我墨一躍成為逐鹿中原的強國?」黎漠收了笑容問道。


    「舉國上下推行變法。」蘇玨道:「請墨公賜吾一名熟悉墨國的勇士陪吾走訪墨國,三月後,吾拿出一套強國之法交予我王。」


    「好,本公這就派遣一名我墨國勇士跟隨先生走訪墨國,三月後,本公在鹹寧城待先生歸來。」黎漠眼眸一亮,朗聲道。


    「昭文謝墨公信任。」蘇玨起身,拱手向黎漠行大禮。


    「本公暫拜你為客卿,走訪墨國之資費均由本公供給,先生將此玉佩隨身帶著,見此玉如見本公。」黎漠從腰間解下那枚墨色玉佩交給中庶子衛秦道。


    衛秦看了眼那墨色玉佩頓時臉色大變,那枚玉佩是墨人先祖女宿傳下來的鎮國之物,歷代均有掌國者才能佩戴,現在自家主公說贈人便贈人,這著實將衛秦嚇了一跳,當下猶豫著說道:「主公,這......」


    蘇玨掃了一眼衛秦表情,當下拱手行禮道:「臣謝過主公信任,隻不過走訪墨國的本意便是要體察民情,若是帶著這玉佩,臣倒不好行事了。」


    「就依客卿所言。」黎漠聽罷便將玉佩收回,重新係在腰間,笑道。


    衛秦鬆了口氣,當下退在一旁不再言語。


    入夜,一輪圓月遙遙掛在夜空中,蘇玨靜坐在書案旁,一卷宣紙畫鋪開在書案上,畫是蘇玨從楚雲祁那裏要過來的,那是楚雲祁初次在醉花緣小巷遇到自己後回侯府畫的。


    「其雨其雨,梨園之東,有美一人。匪車之攻,胡為乎泥中?」


    蘇玨溫柔了目光,輕聲讀著畫旁的小篆,楚雲祁當時畫這幅畫的時候,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呢?


    「公子,行李都收拾妥當了。」曲雲推門進來輕聲道。


    「好。」蘇玨點了點頭,緩緩將畫捲起來,再用絲絹包好放進盒子裏。


    曲雲的目光落在他左手淤青一大片的手腕上,臉色變了變,白皙消瘦的手腕上的那一道一道的青紫印痕異常地瘮人,他上前急聲問道:「公子,你的手腕怎麽回事?」


    「無妨。」蘇玨目光落在手腕上,淡淡笑了笑,他也不是很明白今日墨公的怪異行徑,隻是他現在滿心裝著得都是那個遠在千裏之外的楚王,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細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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