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時捷出了車禍,外觀沒有大的變形。但是發動機罩上有撞擊的痕跡,右輪前方嚴重扭曲。顏大同上下檢查一番,建議先清洗車身上的泥巴,再換配件。


    “這樣,孫少,您和朋友先到沙發上休息一下,我把車先開去清洗,然後再回來換零件。清洗大概要40分鍾。從內到外的那種。”


    “裏麵不用洗了。”駕駛員突兀地說。


    “行,那就30分鍾吧。你們休息,剩下的事我來搞定。”顏大同伸手問駕駛員要鑰匙。那個將近40歲的男人顫抖著把鑰匙遞給他。孫傑朝他使眼色,顏大同微微點頭,意思說您放心,我什麽都不知道。


    洗車間採用全自動化技術。顏大同把車停在入口處,下車,走到牆壁邊,合上閘門,開啟機器。轟鳴聲立刻充滿整個車間。


    “不行!快停下來。”那個男人神經質地站起來,衝進雨裏大叫。


    顏大同聽不清那人在叫什麽,但是他知道事情不對。他不得不把車倒出來,然後下車,斷開閘門,不解地問道,“怎麽啦?”


    “不行!不行!”那個男人連連搖頭,重複著不行兩個字。


    “胡哥,怎麽啦?就是洗車而已。你別怕。”


    “聲音太大了,太大了。”


    孫傑看看那個胡哥,又看看他,為難地癟癟嘴道,“那就手洗吧。”


    一群臥槽馬從心頭跑過,顏大同把車停在一旁,接上水管,親自動手當小工。一年多沒幹重活了,顏大同的皮膚也變細了,肩膀也瘦了。一個回合下來,他感到腰酸背痛。還沒來得及抱怨,目光瞥見溝裏的水似乎泛著紅色。前車輪胎上繼續在滴水,泥巴沖走了,淡紅色卻出來了。顏大同的父親顏止是刑偵專家,他說過即使用水沖走了明顯的痕跡,也沖不走細小的分子。隻要用儀器掃描,物證仍然顯而易見。顏大同側臉瞅瞅沙發上的兩位,隨意拿起地上的新毛巾擦拭輪胎,然後瞄一眼車牌號碼。把前車擋泥板換掉,再修復發動機罩上的痕跡,一切搞定,5:42。


    第二天,顏大同買來五份報紙,仔細查看,沒有任何致命車禍的報導。之後一周,還是沒有相關報導。顏大同疑惑地放下報紙,想想隻有兩種可能性:要麽屍體尚未被發現,要麽已經私了。這可就令他為難了。萬一是前者,他是說還是不說?不說,那可是條命;說了,他的命又怎麽辦?如今黑道和神道流行,警局的力量不夠。一發命案,任局就頭大。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自此他父親顏止心髒病突發去世後,那個一級警司的職位至今空缺,沒人願意來這不景氣的地區裏麵的不景氣部門。一個月200到500不等,還要冒生命危險,誰幹呀?警察是個光花錢不掙錢的行當。大環境不好,市裏領導恨不得把相關單位壓縮壓縮再壓縮。所以任局在內部會議的口號是:拜託諸位,下班時間不要穿製服。上麵沒有錢,打破了頭,隻能打白條。隻要不出命案,諸位還是待在警車裏比較好。”


    六天後,顏大同實在睡不著覺,咬咬牙,偷偷回城東,讓母親把任局請到家裏來聊天。任局聽後,把毛巾收下,記下車牌號,然後說,“行。你先回去。我這裏有備案就行。”


    “可是任伯伯,萬一有人問起來,您可不能說是我說的。我可惹不起孫家。”


    任局嗔怪道,“你這是什麽話呢?你惹不起,難道我就惹得起嗎?放心,你伯伯做事還是有分寸的。不會漏你的底。不過,大同,你以後有什麽線索都要來跟我講。現在市麵上越來越不太平。局裏的力量有限,你就做我們的線人吧。咱們單線聯繫,這樣安全。”


    “沒問題,任伯伯。那我的命可就交給您啦。關鍵時刻您可得保住我。”


    “放心。隻要你不殺人放火,伯伯都能保住你。你多看多聽少說話,有事報告。不方便見麵,就寫信給顏默,讓他轉交我。”


    顏大同皺眉頭,“任伯伯,這事還是不要牽扯葉子比較好吧。他還是個學生呢!”


    任局嘴角砸吧一聲道,“可是其他人又怎能相信?葉子絕對不會出賣你。”


    “也是。”顏大同點點頭,“這樣吧,任伯伯,不可能老有壞消息。一般情況,我回家報告。緊急情況,我打電話。”


    “行。不過你得備兩個電話卡。專卡專用。”


    “明白。放心,任伯伯,跟著我爸我都學會反跟蹤技術啦。”


    “你小子!小心點。如今的世道亂得很,伯伯也說不好。掙錢是好事,打打擦邊球也難免,但是千萬不要做傷天害理的事。”


    “任伯伯,您放心。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做。”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晃幾個月過去了,保時捷的事無聲無息,仿佛那個晚上顏大同所看見的都是幻覺。顏大同偶爾想起,隻有搖頭嘆息。


    顏默現在讀大二,成績不如以前拔尖,卻交到三個好朋友。顏大同感嘆還是大學好,人多活動多,更容易交朋友。顏默不再寫信,改發簡訊。因為忙著參加社團活動,聽講座,簡訊有時候真的很短:哥哥,今天很開心,晚安。接到這樣短的簡訊,顏大同心裏有點失落,不過弟弟視野開闊,心情好,總歸是件好事。要不然他老是擔心弟弟離了他可怎麽辦。


    三月,兩會召開。孫家大佬退居二線。孫傑有天找他去ktv喝酒,在場的還有兩個朋友,孫傑醉了之後罵罵咧咧,提到一些有名人士,大概是分贓不均加權力鬥爭。顏大同聽得半懂不懂的,心想反正與他這種小人物無關。五月一號,勞動節,顏大同在店裏照例很忙。來看名車的人如潮湧。不論有錢沒錢,顏大同都叮囑手下要好好對待。這窮和福的翻轉,難說得很!結緣不結仇,是商家的上上策。“叮鈴鈴”,手機響。


    “大同,那晚的事你有沒有跟別人講?”孫傑在電話裏的聲音生硬。


    “哪晚的事?哦——當然沒有啦,孫少。我怎麽會講呢?我從來不是多嘴的人。”顏大同快步走到門口,把辦公室的門關上。“怎麽啦?”


    “出事了。胡哥進去了。也不知道是誰報的案?你說這麽久沒動靜,怎麽突然就抓了呢?”


    “是嗎?”顏大同把窗簾拉上,汗珠子從額頭上冒出來。


    “你真沒說?”


    “當然沒有啦,孫少。不就是撞了一下嘛,交通事故,就算處理,也就罰點錢而已嘛。孫少,不要著急。”


    “嗨,不僅僅是事故——,”孫傑說到一半突然急剎車打住了,電話那端好像有另一個聲音在交待什麽,孫傑聽完後,才轉頭對他說,“好了,也沒多大的事。不過你記住如果警察找你,你就說那晚你在家,根本沒出來過,知道嗎?”


    “明白。您放心,孫少。我絕對不出賣朋友。”


    “另外把那兩個保安給我處理一下。給點錢走人。”


    “好。馬上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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