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都是丫頭幫著整理,此時就覺得繁瑣起來,怎樣的弄不平整,皺巴巴的非常不雅。


    但楊桃也不急,就站在那裏磨蹭,心裏想著多呆一會兒也好。


    “楊大人可是要趕回去換朝服早朝麽。”身後的聲音溫軟如玉。


    楊桃低頭係銀帶“恩,馬上就要五更早朝,我現在又做不了轎子,怕步行耽擱上朝的時間,還是提前些穩妥。”


    “那下官同大人回家換朝服,再一起上朝如何。”仲廷玉起身披了薄衫“下官也不能坐轎子。”


    “好啊!”楊桃大喜,連忙把衣服穿好了“我正愁上朝路遠,形影單調,這樣一來,兩個人剛好是個伴兒。”


    仲廷玉淺笑“那勞大人稍等。”


    天色晦暗不堪,孤星暗淡著,一副睡不醒的模樣。


    仲廷玉下床意欲出門,走了兩步,隻覺腰肢酸痛至極,微微蹙眉,無奈緩步出門。


    不多久,便由丫頭們伺候著洗漱幹淨,換了朝服跟楊桃一起出門。


    從楊府到仲府,約莫是半個時辰的路程。


    天降濃霧,紗簾子一樣,遮天蔽日。


    團領衫,花犀帶,露出來的白紗領子配上大紅的官服,仲廷玉收拾的神清氣慡,整個人更顯嬌艷奪目。


    楊桃蓬頭垢麵的走在旁邊,全然不覺得羞,雙手攏在袖兒裏,也是精神熠熠。


    有那早起的百姓見了這一對兒,都無一例外的對仲廷玉驚為天人,對楊桃難以理解。


    楊桃沉浸在莫名的喜悅裏,腰杆直溜溜的,見誰朝自己撇嘴,還要瞠目恐嚇一下。


    仲廷玉走了一會,突然停下腳步立在原地。


    “怎麽了?”楊桃道。


    仲廷玉不語,臉白的跟紙一樣,光伸了一根手指頭指著前方。


    楊桃循跡望去,但見薄霧之中,隱隱的浮過來一團黑色的影子。


    待更近了些,便發現一個毛茸茸的畜生迎麵而來。


    楊桃也覺得毛骨悚然,看那樣子,似乎是條惡狗。


    “如何是好?”仲廷玉的聲音難以掩飾的不安。


    楊桃突然想起,仲廷玉打小就怕狗。


    當年楊桃出去玩,被狗追著攆,後來終是跑不過,隻能被狗咬了腚,鮮血淋漓的,屁股爛了好些日子,煞是恐怖。


    當時仲廷玉在旁邊嚇傻了一樣,最終落下個怕狗的毛病。


    楊桃幹幹的咽了口水道:“別怕,有我呢,一般狗都愛咬我。”


    語畢,那畜生似乎也發現了兩人。


    抬起的前腿懸在半空中,停了一下,落地時,便朝向楊桃爆發出一陣犬吠。


    楊桃怒氣衝天:“這畜生,還真選我了啊!”


    仲廷玉緊緊的攥了手:“他怕是聞見你身上的血腥味了罷,你的傷還沒好。”


    楊桃朝著遠離仲廷玉的方向挪了挪,


    “是禍躲不過,反正我也傷的不輕,不差這一口,隻嘆人生如戲,這戲為何偏偏要演在屁股上,令人撓頭。倒是你,站著別動,居我的經驗,狗比較喜歡咬跑掉的人。”


    仲廷玉眼見著那狗朝楊桃狂奔,嚇的麵色慘白,正欲去拉楊桃,卻發現楊桃已經挪出離自己數尺之遠,正立在一邊,怒髮衝冠,咬著牙,一副要上去對咬的模樣。


    那狗跑道楊桃腳邊,停下來嗅了嗅。


    楊桃光想著自己不能動,一動就要被咬。


    正值這個空擋那狗抬腿一泡熱乎乎的狗尿,就澆到了楊桃的靴麵兒上。


    楊桃的臉瞬時就黑的跟鍋底一樣。


    “唾!你這無知的蠢物!”


    那狗也聽不出其中怨恨,尿完了,滿足的搖搖尾巴,很快就又沒了影兒。


    被浸透的靴子在微寒的天氣裏熱氣騰騰。


    仲廷玉在一邊兒強忍了笑,開口道:“你可真是一點都沒變。”


    楊桃氣的渾身哆嗦:“想笑,笑便是,憋著幹嘛。”


    仲廷玉忙收了笑意道:“別氣了,我們快些走,到你府上換掉即可。”


    楊桃答應了一聲,拖著一隻濕淋淋的靴子往府上趕。


    敲開了府上大門,那老僕低著頭,一路小跑出來,見到楊桃朝其麵長呼出一口濁氣。


    “少爺,你可回來了,老奴惦記了一整晚。”


    楊桃麵色惡寒,幾欲暈厥過去。


    那老僕又看了看仲廷玉,麵露喜色“少爺昨晚兒上又在您炕上睡的?”


    見仲廷玉語塞,楊桃火冒三丈“呆頭!閉嘴!”


    那老奴一縮脖,忙跟著楊桃身後灰溜溜的進府,走了沒幾步,邊發現楊桃的靴子濕了,還有股子濃重的騷氣,不由得臉皮一沉。


    “少爺,你尿褲子啦?”


    楊桃猛一回頭,指著老奴的鼻子“再多一句嘴,我立刻逐你出門。”


    那老僕一聽,眼淚掛了滿臉,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


    “少爺,老奴知錯,老奴知錯。”


    楊桃疲於跟那老僕置氣,揮揮手道:“你下去,我要換朝服上朝。”


    幾個下人從側廳繞進來,端了銀盆,伺候楊桃輿洗。


    仲廷玉在大廳候著,打量著這個簡樸的大學士府。


    零星的幾個下人,雖都跟在楊桃身邊,但眼睛全長在了這位極為俊俏的大官兒身上。


    天色已然全亮,時辰不早,楊桃收拾整齊,又跟仲廷玉兩人一起早朝。


    朝鍾響,宮門開啟,百官依次而入。


    有兩個人並排走在中間,其餘的大臣全都繞著道兒走。


    楊桃有些納悶。


    平日裏仲廷玉身邊的人都嘩呼啦啦圍一群,今兒個怎麽一個人也沒有。


    而且大多數都是先靠過來,一看見旁邊的人是楊桃,就禮貌的笑笑然後疾步離開。


    仲廷玉絲毫沒注意到這些,隻顧著心裏想事,蒼白的臉上不由得生出一絲冷來。


    楊桃腦子裏空空的,左右張望了一下,突然跟林軒看了個對眼。


    林軒似乎也剛瞧見楊桃,愣了一下,轉而沉著臉過來,拉著楊桃的袖子,將其從仲廷玉身邊拽走了。


    楊桃有些不樂意,想老師也太過小心眼兒了,不該因其自己總挨仲廷玉的整,就限製其他官員跟仲廷玉正常交往。


    但嘴上楊桃也不好說,隻得悻悻的跟著林軒離開。


    但也沒忘了回頭跟仲廷玉無聲的表示自己是被強行帶走的。


    隻可惜楊桃回頭的時候,仲廷玉的身影已經完全淹沒在一幫大臣的後腦勺裏。


    楊桃氣憤的回頭,甩袖過了金水橋。


    自己前腳離開,後腳就一群人上去獻媚,烏泱泱的,成何體統!


    正氣著,卻聽一邊的林軒開了口“你為何與吏部尚書同行?”


    楊桃側頭,臉上餘怒未消:“同為受刑之人,無轎而成伴。”


    林軒麵露不悅,也疲於廢話,就冷冷的直入主題:“蘇雪塵死了。”


    楊桃身子一僵,頓時消了氣兒。


    “怎麽死了?”


    林軒擰緊了眉,“說是半路遭了強盜,可我總覺此事怪譎,通往邊城一路城鎮密集,鮮有荒蠻之地,可蘇雪塵偏偏繞了遠,跑到兗州那種山賊出沒的地方,明擺著送死,要真有其因也就罷了,就怕有人從中做隙。”


    楊桃不語,悲切之心油然而生,想自己因受刑,而未能送君把酒當關,先前一起信步徜徉,竟是最後一麵,隻嘆人生如戲,一位俊才就這樣葬身荒野了。


    見楊桃神色頹然,林軒搖了搖頭道:“人死不能復生,當專注應付眼前狀況,莫讓死人拖累了活人。”


    楊桃猛的抬頭“老師這話是什麽意思?”


    林軒道:“你小心些便是了,我隻怕,這事乃人為所致,小人利用此事再生禍端。”


    *****


    金鑾殿,龍顏微沉。


    “皇上,事到如今,邊疆不可一日無人主持,當早做了解。”一位內閣大臣道。


    皇上合上奏章,輕嘆了口氣“以眾位愛卿之見,當派誰去?”


    眾臣不語,隻管低頭立著,誰也不想做這種得罪人的缺德事。


    皇上見林軒心事重重,音色冷清:“首輔,你意下如何?”


    林軒拱手道:“臣愚鈍,無合適人選。”


    皇上又轉頭去看仲廷玉,張開了嘴,又閉上了,不自覺的盯著看了好一會。


    沒人敢仰著頭盯著皇上看,大家隻覺得皇上又開始生氣,便更不敢說話了。


    仲廷玉低著頭,雖表麵鎮定自若,內心也隻覺如履薄冰。


    即便是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


    “皇上,既然眾臣都無意見,不如按林首輔先前的計策實行。”


    皇上回過神,看了說話的那臣子一眼。


    聽了那人說話,仲廷玉眼底一沉,目光淩厲


    備好的劍方才出鞘。


    第22章 失策


    隻見那臣子不慌不忙:“以臣之見,精通兵法之人也早已下放到各處守城,毛總兵功績顯赫,聲震邊疆,且麾下良將富足,借於邊城一用,乃全宜之策。”


    林軒抬眼瞄了那臣子一眼,隻覺麵生,也便沒起什麽異心。


    楊桃光顧著低頭想蘇雪塵,神色些微的流出些淒切來。


    有幾個人陸續站出來附和,說了些附庸之詞,也是毫無新意。


    皇上蹙了眉,默不作聲。


    刑部侍郎站出來道:“皇上,就蘇雪臣一事,臣有本奏。”


    皇上沉聲道:“呈上來。”


    身邊的公公忙麻利的從側旁轉過來,貓著腰一路輕聲輕腳,接過了奏章,又畢恭畢敬的雙手呈給皇上。


    皇上翻開緞麵,臉色愈加陰沉。


    刑部侍郎屏息站著,手心冷汗涔涔。


    大殿裏的氣氛幾欲凝固,一灘死水般的寂靜。


    皇上緩緩翻動奏章的聲音,卻似這死水地下的漩渦,隨時能掀起驚濤駭浪。


    翻到最後一頁,皇上捏出來那張沾血的紙張,勃然大怒。


    龍案一震,猶如晴天霹靂。


    “天子眼下敢殺朝廷命官,簡直無法無天!”


    眾臣一聽皇上發火,跪地的聲響接連不斷。


    林軒心跳如鼓,深知事態嚴重。


    皇上生性多疑,剛愎自用。


    這等自行誅殺朝廷命官的事,對皇上而言屬於觸犯皇權。


    天底之下,試問除了皇上,誰還掌握臣子的生殺大權,膽敢越粗代庖,難不成也想當皇上麽?


    這等重罪,又不知會多少人將血濺菜市,滿門抄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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