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身形一閃,亮銀的光紛密如雪。他的刀極快,仿若在風雪間落下山巒,眨眼已出三十六刀,刀光落在地上崩開磚石。墨知年勉力支撐,最後一刀劈開了他護身的符鏈,眼看著就要將他劈成兩截——


    天際一聲清越的劍鳴,一劍自東來!


    刀鋒與劍刃鏗鏘相接,擦出細密的光星,墨知年下意識抬手握劍,將戰神的刀格擋開。縱橫交錯的劍意自劍身掃蕩而去,他抬劍便刺,劍尖舒緩輕顫,如挽一道初秋的落花。


    戰神倉促去接,墨知年已然變了招,漆黑符文纏上了劍身,劍上影影綽綽有黑龍糾纏的形象,刁鑽地擦過了刀下的間隙,竟把猝不及防的戰神逼退了一步!


    意場輕盈地漫過兩人,戰神手裏的刀隨之輕聲嗡鳴,戰神沒動,墨知年也未再攻,隻看著手裏的劍,輕聲道:「龍吟?」


    劍沒有回應,墨知年再說:「五師兄?」


    劍依舊是硬邦邦的一柄劍,墨知年柔聲說:「師兄,你生我氣了嗎?」


    墨知年仍未得到回應,戰神已提刀殺上前,這一刀鋒上含凜冽殺氣,硬生生劈碎了墨知年的意場!透明的半弧碎片般落了一地,龍吟劍格中心紅寶石光華流轉,一聲龍吟自發穿耳而過,敵我不辨地將兩人震開!


    這劍是最後一條真龍的脊骨,經過鍛造、錘鍊、淬火和打磨,歷過斷折、修補、滅靈和重生,不屈傲骨沒被磨鈍,反而愈發鋒銳,借著劍鋒的弧度發出錚響。墨知年幾步停住身形,戰神還欲再上前,手中刀忽震顫起來,一道火光自東而來,他霍然抬頭,長刀上提,正接下一道熾熱刀光。


    他抬麵,對上一雙金紅的眼。


    霜降趕到了。


    墨知年手中劍暢快清鳴,竟脫手而出。墨知年瞳孔一緊,抬手便抓,長劍已幻化出修長的人形,他這一伸手,便攥住了人形嶙峋的手腕。


    人形本是要向著戰神的方向去,被墨知年一抓,步子一止,目光便回落到墨知年麵上。


    他不知為何有了青年人的身量,眉目都和當年高挑的劍靈無二致,目光是安靜的,有沉甸甸的重量。


    墨知年輕輕道:「龍吟?」


    刀劍激盪,勁氣交錯飛迸,龍吟靜靜看著墨知年,不說話。


    於是墨知年隻看著他,也不說話。


    許久之後,龍吟眼裏突兀地亮起一點鮮活的光,仿若破碎的記憶跋涉而來,他靈光一現般露出少年所熟悉的神色,沙啞含混地吐了一個音節。


    這音節還未出口便消散,龍吟身上白光一閃,身形驟縮,轉眼又成了幼童,茫然地張著漆黑眼瞳,純澈地望墨知年。


    緊接著他回歸成劍的形態,被墨知年撈住握在手裏。


    戰神擋開一道刀風,沉聲道:「霜降。你竟沒死。」


    霜降低笑:「難為你還認得我。」他豎起刀,指腹輕輕擦過鋒刃,目光鎖在戰神身上:「我聽說,當年你沒想殺曦華,而是晷景忽然出現了一點不可逆轉的問題,他自己將自己活祭給了晷景,你不得不下手,我不小心撞見罷了……是這樣嗎?」


    戰神直覺不對,謹慎道:「……不假。」


    霜降道:「那可有趣,怎麽偏偏就是你和曦華在萬陽殿裏的時候晷景出了問題呢?」


    戰神眸光一沉,不待分辯,霜降已經拔刀衝上,火焰凝作羽翼,轟然撲向了戰神的刀鋒。


    戰神長刀如一泓秋水斬入霜降的烈火,意場自相交的刃麵錯開,如兩道半弧相衝,四溢勁氣犁過青石板的地麵,在遙遠處泯於無形。


    霜降與他對上十幾刀,一道清亮劍光倏忽而至,從兩刀的交錯處擦過,浩瀚意場鋪天蓋地倒扣下來,劍氣激得碎石亂飛。


    墨知年猛然抬起頭,瞪大了眼。


    此劍來勢洶洶,劍身通透若無物,像是一柄光或者水,力道極巧地撞在刀身最薄弱的地方,震得戰神向後退了一步。一擊得勢,劍主卻未繼續攻擊,隻和霜降並肩,反手將劍背在身後,無聲看著戰神。


    他站得筆直,目光中有料峭春寒。


    墨知年定定地看著那熟悉的眉眼,張口想說話,卻忽然畏懼地發不出聲,不敢光明正大地喊他師父。


    戰神道:「你是何人?」


    李疏衍道:「我是墨知年的師父。」


    墨知年聞言輕輕震了一下。李疏衍沒看他,繼續道:「我要帶他走。」


    「我不曾見過你,」戰神道,「你可是新神?」


    李疏衍道:「我不是神。」


    戰神愣了一下:「你可知你這弟子如今在我麾下?」


    「那我也是他師父。」


    戰神被他的理直氣壯頂得沉默了片刻,隨後道:「你要帶他去做什麽?」


    「與你無關。」


    估計還沒什麽人這麽不客氣地跟他說過話,戰神氣笑了:「我若不允?」


    李疏衍讓出一半的意場,讓霜降的刀意得以畫出無形的半圓。霜降聳聳肩:「那就打吧。」


    「他不能走。」戰神道,「晷景如今隻有他能修理,你若將他帶走,無人修復晷景,三界都將灰飛煙滅,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清楚。」


    「你想讓他修理晷景?」霜降問,他扭頭看向了墨知年,道:「你不願意?」


    墨知年還是定定看著李疏衍,輕聲道:「我不想聽他的。」


    李疏衍看向了墨知年,和墨知年的目光對個正好,墨知年急促地別開了目光。清雋的男人想了片刻,對墨知年道:「那你可還願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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