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好似沒有我這個皇帝存在。再次在心裏苦笑。


    在這永夜宮裏,主人永遠隻有一個,就是雲夜。


    這是我給他的權利!


    我看著他好像有些疲憊似地躺回靠枕上,不再看我。


    因為剛才飲得太快,一滴藥痕溢出他的唇角,流到下頜。


    我雖然知道不妥,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拉起衣袖,輕輕為他擦拭。


    他渾身輕震,迅速轉過頭來。


    我對他震動的表情視而不見,隻是專注地為他擦淨嘴角。


    正要收回手,卻被他一把抓住。


    看著他渴盼的眼神,裏麵透出痛苦之色。我想張口,卻實在不知該說什麽。隻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將我的手拉到臉頰邊,低下頭輕輕磨擦著,喃喃地輕喚,


    “雲珂,雲珂……”


    我感覺自己的心髒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雲夜啊雲夜,我到底該拿你怎麽辦?


    我在心中自問。


    想要收回手。剛一動,他卻抓得更緊了。


    抬起頭來看著我,雖不說話,臉上卻隱隱透出委屈之色。


    一下子讓我想起他小時候,受了委屈,卻倔強的不說出來。那時臉上就是這一般的神色。


    終於還是心軟了。原先怒火與怨憤已不知去向。


    我反手握住他,問道:“身體還不舒服麽?”


    他搖搖頭。


    “真的嗎?”我有些擔心地問,“下午那麽大力氣,都劈碎了我禦書房的書桌,真沒受傷麽?”


    攤開他的雙手細看。白皙修長的手指,手心裏卻有一層薄繭。


    “沒有。”他悶悶地答。


    “那怎麽會暈倒。”我冷聲說。不由得想起傍晚他闖進我禦書房時的情景。


    當時我正和幾個大臣議事,他一下子闖了進來,看見我書桌上放著的選秀圖。什麽話也沒說,隻是恨恨地盯著我,兩眼好像要冒火一樣。接著一掌劈下。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書桌就已經碎成兩截,東西也散落一地。


    我怒極,一下子從龍椅上蹦起來,大聲喝道:


    “大膽!你竟敢……”話還沒說完,就見他本已憔悴不堪的臉龐,突然慘白如紙。手按著腹部,身子一晃,向後便倒。


    我幾乎是立刻衝過去,一把摟住他。可是他的身子卻一直往下滑,怎麽扶都扶不住。我不得不攬著他蹲到地上,才發現他已完全昏了過去,了無生息似的躺在我懷裏。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會這個樣子。自他從萬花穀回來以後,他給我的感覺就是變得很強。其武功、心計、氣魄,都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孩童了。就是他小時候與我住在永夜宮的那兩年,也從未見他生過病、鬧過災。


    我慌了神兒,慌張地大叫,“太醫!太醫!快傳太醫!”


    抱著他越過那一群嚇呆了的大臣,匆匆來到紫心殿。將他放到榻上,握著他的手,全身還在顫抖不已。


    漸漸冷靜下來,看著他蒼白憔悴的臉龐。想到這兩個月來,我對他不聞不問,又處處避著他,想必也讓他難受不已。


    可是我呢?


    一想到他居然敢私自把我軟禁在昭陽府別院一個月,又趁此時機背著我送走了憐惜,還用那種手段強迫我要了他,即使我涵養再好,也不免惱怒。


    憐惜的事也就罷了。他不知道我已與憐惜將一切說清楚了,我早已下定決心成全他和屠越將軍。所以從此以後我們之間隻有朋友之義,再無他情。我本就打算找個適當的時機將憐惜送走。現在這會兒,怕憐惜早已潛入西木國,與屠越見麵了吧!


    軟禁之事我也可以不計較,但最後那件事我卻怎麽也無法釋懷。


    一思至此,不僅放下他的手,站起身來。


    正好此時,楓極飛一樣地闖了進來,看見主子躺在床榻上,急忙撲過去,抓起手來為他把脈。


    我冷著臉在一旁看著,哼了一聲。


    楓極臉上陰晴不定,好似終於發現我一般,連忙跪下磕頭。


    “楓極參見皇上。楓極冒昧闖宮,請皇上降罪。”


    我已經恢復了冷靜,淡淡地說:“起來吧。你也是一心為主,情急而已。”


    楓極沒有站起來,仍俯著身子。


    “皇上,楓極冒昧。請皇上允許楓極帶主子回永夜宮。”


    我暗暗皺眉。這個楓極當真冒昧至極,膽子大得可以。但細細一想,又不得不說他確是對雲夜非常了解。


    我知道他是不想讓雲夜醒來後發現躺在我的紫心殿裏。


    我們冷戰兩個月,我既然對永夜宮不聞不問,以雲夜高傲的性情,又豈肯來我的紫心殿。


    這永夜宮原是我做太子時的寢宮,本就是離紫心殿最近的宮宇。我當時一時情急,竟然忘了。不過就算想到了,恐怕我也不會抱他回永夜宮的。


    “昭陽侯現在昏迷未醒,等太醫來了再說吧。”我踱步走開,坐到對麵的躺椅上。


    “啟稟皇上,楓極乃萬花穀出身,自小耳濡目染,也略通醫道。剛才為主子把脈,主子隻是一時氣血攻心才會暈倒,現在已沒什麽大礙。隻怕一會兒便會醒來,這個……”


    我知道他要說什麽。


    若是雲夜醒來看到自己躺在紫心殿,以他那麽倔強的性子,再加上剛才禦書房的事,不知又要怎麽鬧呢。


    想起剛才的事,我也不禁惱怒起來。一揮手,招來幾個太監,


    “送昭陽侯回永夜宮。”


    “謝皇上。”楓極站起身來,也不看那些宮人,逕自抱起雲夜出了紫心殿,回永夜宮去了。


    太醫隨後趕至。我想起剛才楓極為雲夜把脈時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吩咐太醫去永夜宮為昭陽侯診斷後,回來向我回話。


    太醫應聲去了。


    我想起禦書房的幾位大臣,再沒心情議事,著人去安撫一翻,也命他們回去了。


    我大概知道雲夜為什麽會大鬧禦書房,怕就是為了我要選妃立後的事。一個憐惜尚不能容,何況那些個鶯鶯燕燕的。可是要我和他在一起,卻又不可能。


    正在紫心殿裏踱來踱去,心思胡亂,太監進報說太醫求見。


    我招進來讓太醫回話,誰知太醫支支吾吾的回答讓我驚得木立當場。


    呆了半晌,又細細地詢問了太醫一遍,確認無誤。


    心中隱隱的有些明白。


    讓太醫退下後,命人把楓極傳了來。這才出現剛才紫心殿裏我忍不住沖楓極暴喝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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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緒回到眼前,盯著雲夜,等著他回答。


    “怒極攻心罷了。”他輕描淡寫的說。


    “怒極攻心?你現在是什麽身子,竟然還敢劈碎禦桌,運氣傷身。你既然早已知道身懷有孕,怎麽還這麽不自愛?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孩子。”我忍不住教訓他。


    他卻突然把雙手抽了回去。冷聲道,


    “皇上不是馬上要立妃了麽?又關心我的身體做什麽。”


    我見他的神色,又稱呼我為皇上,就知道他也想起了禦書房的事。


    “夜兒,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我到要問問,這事是不是你早已策劃好的?”我問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回道,


    “是又怎樣。我知道你不想娶那些女人,選妃立後隻是為了後嗣而已。現在我有了你的孩子,你還要選妃麽?你說過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從你把這昭華殿改名為永夜宮開始,我就沒想過有一天要把你讓給別人。當年你遇刺重傷,我為了你去萬花穀和舅舅學藝十年。武功、醫術、藥學、兵法、甚至用人之術,凡是我想到日後可以幫上你的,我都學了。十年來我日日夜夜想的念的都是你,可我回來後,你身邊卻有了個憐惜。我知道他和屠越有私情,你明明不愛他,卻因為屠越在西木犯了重罪要滿門抄斬,狠不下心來把他送去。所以我替你下了決心,送他去西木見屠越,還派人助他將屠越劫了出來,了卻了你的心債。我知道憐惜走後,你就要被迫選妃立後,繁衍子嗣。所以我去了百澤內海,向浩瀚神殿的大神官求得了誕子丹。我寧願以男子之身,朱血血脈為你逆天孕子,也不要見你為難,更不要和別人分享你。”他定定地看著我。


    我無言。


    原來你早已看出我的心事。


    我確是不想娶什麽妃子,立什麽皇後。不是因為我不喜歡女人,隻是因為心生借鑑。


    我雲國皇室中人,一向性情忠貞、潔身自愛。父皇對我母後更是摯愛非常。


    母後在我兩歲時因生雲璃難產而忘,父皇痛不欲生,發誓終身不再踏入後宮。給雲璃起名璃字,即為分離之意。雲璃出生還未滿歲,父皇便把他送到浩瀚神殿由當時的大神官撫養,讓他日後終身服侍水神。父皇對親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後宮那些佳麗。


    父皇果然信守諾言,有生之年再沒有去過後宮一次。但難道我便沒去過麽?


    後宮那些女人風華正茂,卻過著冷宮一般的生活。孤獨消磨著她們的青春,寂寞吞噬了她們身心。至今那些女人渴求、痛苦的眼神仍讓我顫抖不已。


    所以我曾祈願,將來若要娶妻,定娶心愛之人,以不負他人。


    現在我摯愛沒有尋到,卻迫於朝臣們的壓力不得不選妃立後,以求子嗣。心中的壓力也是不言而喻的。


    至於我與憐惜的事,沒想到你竟知道。我與憐惜相處八年,情誼深厚。我明知屠越已被西木國君判了滿門抄斬,卻不敢把消息告訴他,就是怕他知曉後會追隨屠越於地下。所以遲遲拖著,不肯把憐惜送走。


    結果你不僅替我解決了這件事,還派人救出了屠越。難怪我上個月收到密報,說屠越已經潛逃,西木國君大怒。


    我暗嘆。


    雲夜啊雲夜!你做了這麽多事,都是為了我。你又希望我如何回報你?


    “夜兒、夜兒……我……”我茫然地看著他。


    雲夜,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已經過去十九年了。


    但我們真正的相識卻是從第二次見麵開始,至今也已經十三年了。


    雲夜,記得第一次看見你,好像已經是好遙遠好遙遠以前的事了。


    當時義兄和嫂嫂抱著剛出生不久的你進宮拜見父皇。父皇看到你可愛的樣子,喜歡得嘴也合不上。我好奇地從後麵望了一眼,就隻看見你兩隻黑溜溜的眼珠子在那裏轉,情不自禁地想伸手逗弄你。


    義兄請父皇起個名字,父皇見我在旁逗得高興,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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