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聲音出來的時候,陸玦似是才注意到了他,掙紮的動作幅度更大,整個捕鳥袋看上去搖搖欲墜。


    就算是看到有人來救,也不該這麽激動。


    沈琮警覺地減下速度,手不自覺地想摸腰上劍,卻意外的摸了空。


    馬車上,為了試探陸玦,自己的劍被刻意放在了一旁。


    “該死的。”沈琮默罵了一聲,看了眼不再掙紮的陸玦,還是毅然地朝前走去。


    既然救的了一次,就救的了你第二次。


    ☆、第6章


    陸玦是被周圍男人說話的聲音吵醒的。


    “這個人不是被沈琮半路救的嗎?用他當誘餌,有用嗎?”


    “沈琮一向最煩這些迂腐書生,剛才他在泉邊的話我都聽著煩,沈琮能受的了?說不定是沈琮的小情人。”


    小情人?


    陸玦一聽這話,殘留的迷藥的作用也消了開去,想想那本被塞給自己的春宮圖,和一路上不拿劍的睡覺的沈琮,敢情是在誘惑自己?


    陸玦的心涼了半截,好不容易從陷阱裏爬出來,又被另一個更大的網住了?


    這是什麽命?!


    “誰讓那個城主那麽沒出息,三殿下的死命令,一定不能讓沈琮活著回京。”


    “有動靜,可能是沈琮,快躲起來。”


    他們要,殺沈琮?


    方才糾結的救命之恩要不要以身相許的問題,在這句話麵前,都化為浮雲。


    人死了,就算他想許,能許給誰??!


    “唔唔唔唔!”陸玦想出聲示警,可開口發出來的隻剩下毫無意義的哼聲。沈琮越走越近,他便隻能拚命掙紮,他那麽聰明,一定可以發現的。


    沈琮確實發現了,也停下了,可隻是片刻,他又邁開了腿,一步一步朝著他走來。


    就是這個瞬間,讓陸玦覺得,就算是以身相許,這輩子也不算虧啊。


    你要活著。


    陸玦彎下頭去,嚐試著用兩個膝蓋將嘴裏塞著的布團扯出來。“別過來!!”


    在布團掉落的瞬間,陸玦連頭都來不及抬起,便聲嘶力竭的朝著沈琮喊。


    “閉嘴!”沈琮觀察著四周的動靜,迅速判斷出來了人數和分布,他一步一步朝著人較少的方向走去,計算著發冠中的毒針和袖口裏的匕首夠給自己爭取的時間……


    沈琮忽地甩出匕首割斷捕鳥袋的繩索,向陸玦落地的方向撲去,同時間朝著東邊的草叢丟去一把毒針,精準接到陸玦後,左手放在口邊吹了聲口哨。


    “沈將軍真是好算計!”折了三個弟兄的小頭目手中握著把大刀,站在樹邊看著沈琮,“怎麽樣,將軍的右臂可還安好?”


    陸玦緊張的抓上沈琮的右臂,還不放心的捏了捏,被沈琮一把拍掉。“不勞掛念,好得很。”


    “看來,八年前替你們狗皇帝擋的那一刀,已經好全了。”


    沈琮將陸玦護在身後,冷笑道:“你是大齊人?”


    小頭目自知失言,便不再同他廢話,操著刀便砍向沈琮。


    陸玦兩眼一閉,心道“就當是報恩了”,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便扯開了沈琮,擋在了他麵前。


    溫熱的液體濺在了他臉上,可疼痛卻沒有如約到來。他悄悄睜開一隻眼,被麵前的景象嚇得往後一退,撞上了沈琮的胸膛。


    他沒死。


    沈琮也沒死。


    沈琮的坐騎跟了他許多年,沈家軍見那馬忽地發狂後就朝著林子裏跑去,便直接跟上,恰好看見被圍困的沈琮和陸玦,遠遠的搭箭便射向匪徒。


    陸玦一個激靈,又躲到了沈琮身後。


    “怎麽,現在知道怕了?剛才不挺威風的嗎?”


    “我,我,你來救我,不能死。”


    沈琮過的,本就是有今天沒明天,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生活,想讓他死的人很多,但是希望他活著庇佑大魏的人也不少。


    可他不同。


    沈琮心裏忽然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連語氣都放軟了不少:“他們的目標本來就是我,算起來,你也是被無辜牽連進來的,我自然不能見死不救。”沈琮將懷裏那本《論語》拿出來,略微尷尬地咳嗽了一聲,看著地上的屍體,說:“這才是秦鷹給你買的那本書,之前的那本,你丟掉吧。”


    陸玦的臉騰的紅了,他顫巍巍地接過《論語》,小媳婦兒似的跟在沈琮身後朝營地走去。


    “那個,剛才我聽到他們提到什麽三殿下,你跟三殿下有仇嗎?還有,你的右臂怎麽了?”


    “將軍右臂怎麽了?”秦鷹從另一個方向過來,剛好聽到了最後一句,頗為緊張的繞著沈琮前後看了一圈。


    沈琮一把推開他:“沒……”


    “被我砸了一下……”陸玦頗為不好意思的說。


    “砸了一下?你可真是會砸啊!怎麽遇到你就沒個好事兒呢?”


    “你還好意思說人家?”沈琮斜睨了秦鷹一眼,目光中是滿滿的警告,“閉嘴滾蛋,準備出發了。”


    ☆、第7章


    此事過去,秦鷹發現沈琮對陸玦的包容力似是上了一個台階。


    陸玦每天抱著那本《論語》,還總愛在沈琮麵前提那麽兩句,每逢此刻,秦鷹都毫不懷疑,下一刻沈琮就會拔劍割了他的舌頭,讓世界歸於沉寂。


    可沈琮偏偏放任陸玦每天在耳邊嘮叨,再過兩天,陸玦的膽子甚至大到敢問:“沈琮,你看這句話,是不是說的特別好?”


    秦鷹嚇得連幹糧都掉在了地上,顫顫巍巍地又撿起來,悄悄踹了陸玦一腳,想打個哈哈糊弄過去。


    “嗯,好。”沈琮瞥了一眼再次掉了幹餅的秦鷹,罵道:“不想吃就別吃。還有你,吃飯,別看了。”


    陸玦乖乖的把書放在一邊,繼續啃著他的餅。


    這樣的日常,秦鷹也就漸漸習慣了。


    一個月的路程,帶上了一輛馬車,磨了一個半月。


    走到京城城門口,沈琮便叫停了隊伍。


    陸玦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坐在沈琮對麵,等待著他的安排。


    這個小小的馬車,幾乎是二人一個半月以來的全部生活。


    “我隻能送你到這兒了。”沈琮開口,從懷中掏出早便準備好的一袋碎銀,“這袋銀子,你拿著。來日你若是高中,入朝為官後……”


    “入朝為官後可以去找你嗎?”陸玦的眼神亮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沈琮。


    看著他的表情,沈琮心裏也有些微妙的酸澀,他避開陸玦希冀的眼神,道:“不。要裝作同我,從未認識。”


    “為什麽?是不是我會影響你?我不會的……”


    “是會影響你。你一代文官,與武將走得太近,終歸不是一件好事。陸玦,就到這兒了,你下車吧。”說罷,沈琮撩開簾子,揮劍將馬車的橫樑劈斷,回頭看了一眼紋絲不動的陸玦,嘆了口氣,先下了車,牽走了馬,留下那輛車,孤獨地立在了京城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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