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晉看著船頭站立的人兒,說不上來的憤怒慌亂充斥心口,他想伸手將他狠狠扯下來,但手卻重到怎麽都伸不出去。說不出話,邁不動步,連伸手觸碰,都已經變得奢望。


    他突然明白,自己這回,是帶不走他了。


    徐禎卿低頭俯視他,記憶中從來沒有在這個角度看過他,即使在床上,他也不允許有人俯視自己。這麽高傲的人,高傲到不知道低頭的人,卻站在比自己低的地方抬頭看著自己。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熟悉的臉顯得格外的陌生。


    “林公子,今日一別,恐無再敘之時。有些話不吐不快,林公子聽了可別惱。”徐禎卿從未有過的輕鬆,看著他的眼睛格外的溫柔明亮,一字一句卻冰冷憐憫:“林公子,你這般不懂情愛的人,終其一生,也無法把握幸福。”


    林晉臉色劇變,徐禎卿卻不再看他,轉身走進了船艙。


    林晉站在一片陰影之下動也不動,直到林家的下人過來叫他,才驚醒一般地回過頭來。看著下人擔心的眼神,林晉的聲音有些沙啞:“回去吧。”


    當他的轎子遠去,華鼎武擁著唐申走出船艙。


    湖麵的風清涼濕潤,吸一口氣,隻覺得有些困的腦子都要清醒一些。


    唐申轉頭看著徐禎卿,突然放下枷鎖的他顯得有些迷茫,也有更多的輕鬆。原本死氣沉沉的人兒終於有了些人氣。唐申想了又想,忍不住問道:“昌穀兄有什麽打算嗎?”


    徐禎卿將視線從那遠去的轎子上收了回來,看著他微笑:“若這次的會試僥幸得中,自然是好。如若不然,離別家中數年,也到了該回去孝敬父母與妻子團聚的時候。”


    唐申隻覺得心口一疼,這個人,也是有父母妻子兒女的。被那人困在京城,經受這些,更不得與家人團聚,他一定是難過的吧。勉強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生硬的笑容來:“真好,不管怎麽樣,能與家人重聚,總是幸福的。”


    徐禎卿笑著點頭,笑容平靜而輕鬆,帶著向往。


    華鼎武抿了抿嘴角,突然有些不敢告訴唐申事情的真相。隻對徐禎卿說:“我打聽過了,你考得很好,不用擔心。”其實會試結果並沒有出來,隻是華鼎武若有什麽想知道的事,不嚴重時自然會有人給他這個麵子。而且,不知道名次,隻知道一個考得不錯,也不難。


    徐禎卿的眼睛明亮地閃爍著,微微激動地行了一禮:“真是多謝華大人了!”


    華鼎武點了下頭:“不必。”低頭對唐申說:“時間不早了,必須回去了。”


    唐申打了一個哈欠,乖乖地讓他把自己抱上馬車,靠在他懷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回到家,華鼎武將人抱到床上躺下,伸手解他的衣裳,順便研究著那些複雜花卉的下麵,牢牢綁定的鐵片。


    這些鐵片很小,菱形的鐵片被紅色的絲線緊密地綁在彼岸花的後麵。而這種鐵片,在心口,腰腹,背心這種非常要害的位置都有。因為複雜的繡花壓在上麵,所以不會讓人注意到這些在衣服下突起的鐵片。


    這是一件,盔甲?


    華鼎武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弄出這麽一套衣服來,他真想要,自己有更好的軟甲可以給他用。而且,有自己在,難道還會讓他出事嗎?


    可是繼續解下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解不開他的腰帶。皺了下眉正要用蠻力的時候,一雙手搭上來壓在他手背上:“你想死嗎?”


    唐申打了一個哈欠,在腰帶某個位置輕輕一掰,隻聽一聲簧響,腰帶自動解開,華鼎武驚訝極盯著那條腰帶。唐申扔了腰帶,將自己被解得差不多的衣服扔下床,再把一身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扔下去,穿著裏衣鑽進被子:“地上的東西不要碰,讓永祿和同喜收拾。”躺下立刻就睡著了。


    華鼎武很聽話地讓永祿同喜進來收拾,發現這兩人很小心地收拾著某些東西,忍不住問:“那發簪和荷包,有什麽古怪?”


    兩人互相看了看,拿發簪的永祿在發簪上輕輕一擰,拔出一柄極細小的刀。三寸左右長,細得幾乎可以稱為針,卻有著極鋒利的刀口。而同喜則從荷包裏倒出幾粒藥丸,不同顏色的臘衣,可以看見上麵寫著字,有活,死,毒,春,傷。


    兩人索性介紹個遍,唐申藏有刀片的鞋子,有含毒暗針的腰帶,類似盔甲的外裳,一件一件介紹個遍,聽得華鼎武眉頭狠皺。


    “他為什麽要弄這些東西?”


    永祿摸摸鼻子,他能說自家爺自從差點被某人用強,又差點被另外某人占了便宜後,就一直對自身戰鬥力值低下一事耿耿於懷嗎?看看華二爺的臉色,還是不要說的好。“二爺總說世事難料,誰知道轉眼間會不會出什麽事?有點保障總比什麽都沒有要好。尤其在您身邊,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發生點什麽,這套衣裳,也算是給自己多點保命的機會。”


    永祿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麽,可華鼎武的臉色卻刷地難看了起來。黑壓壓的看得兩人心裏發寒低著頭不敢言語。


    永祿知道自己應該是說錯話了,可現在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他張了張嘴,在華鼎武此時的氣勢下,又覺得自己隻會多說多錯,頓時糾結得不行。


    華鼎武隻是愣愣地看了一會兩人手上的東西,最終有些疲憊地說:“收起來吧。”然後,起身去書房了。


    雖然當天晚上華二爺睡得挺晚,但第二天早上起來,永祿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漸漸也就放下了。


    朝堂之上,不知道是不是被徐禎卿打擊得夠嗆,林晉離去後,林家一係在朝中突然鬧騰了起來。眼看著華鼎武的氣壓一天比一天低,回來時間一天比一天晚,唐申不是不擔心的。但這件事他幫不上忙,所以仍然隻能在華府裏乖乖養病。


    唐申現在過得很熱鬧,祝家老太爺和祝允明也暫時住在華府,徐禎卿和文征明也在華府裏住著,幾人也知道現在外麵正亂,並不出門,空下時間自然也就經常來和唐申聊聊天,加上愛湊熱鬧的華太師和華鼎文,華鼎武的這個院子從唐申起床那刻開始就會一直非常熱鬧。


    隻是唐申不知道的是,這其中也有華鼎武的安排。


    林家的事,按著皇上的商議,是不打算牽扯太多的。畢竟今上登基也不過幾年時間,還是需要那些老臣的扶持的。但顯然林家現在垂死掙紮得厲害,事情已經有些不受控製。華鼎武擔心唐申,才讓其他人時刻多陪著他一些。唐申周圍的人沒有一個蠢的,自然明白他的顧忌,來得越發的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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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想什麽怕什麽還是會來什麽,當華鼎武聽到消息,知道唐申差點被一個家生子刺殺後,臉色大變地衝回了華府,看到了那身火焰般妖豔的彼岸花袍。


    華鼎武痛恨那身衣裳,那說明自己的沒用。可這件衣裳,確實是保下了唐申的命。因為小鐵片的關係,匕首沒有刺進要害,但卡在鐵片中間的刀尖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個會流血的小傷口。


    華太師指著武管事的鼻子痛罵了半個時辰,那家生子的爹娘也趴在地上嚎啕不休。


    華鼎武擺擺手,武刀武劍低頭退下,他們自然會去查個水落石出。坐到床邊,看著那已經止了血抹了藥的小小傷口,心疼地讓他喘不過氣,不得不彎下腰去,頭重重地落在他肩上。


    唐申明顯感覺到他的不對勁,眼神示意下房間裏的其他人全部離開。唐申將瘦了許多的男人抱在臂彎裏,柔聲道:“無事的,小傷而已。”


    “我沒有想到連多年的家生子也會……”


    “這不是你的錯吧?不要想太多。”


    華鼎武一睜開眼睛就看到那帶著血痕的傷口,隻覺得刺眼至極。抬起頭來看著他,眼神認真嚴肅:“申兒,我先送你回江南可好?”


    唐申瞪大眼睛,華鼎武將他的衣服攏好,看著他的眼睛清晰地說:“這一陣,朝廷裏非常不安穩,我站在風口浪尖上,肯定要波及你們。其他人不用我操心,我隻擔心你。”


    唐申皺著眉:“我這不是好好的?而且,你曾答應過在事情結束後,陪我一起下江南。”


    華鼎武的眼神卻越發的嚴肅:“我知道,我也答應你,在這邊的事情一結束,我就會下江南去尋你。”


    唐申搖頭,擰著眉任性道:“不,你陪我一起去,哪怕是回門,也沒有我一個人回的道理。”


    華鼎武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低頭咬著他的唇,唐申憤怒委屈地掙紮著。華鼎武緊緊抱著他,托著他的頭,纏綿至極地品嚐。唐申最終還是軟軟地依在他的懷裏,雙手抱著他的肩,乖巧地送上自己的唇舌,順從他的需索,將自己的一切送上。


    唐申微微喘著氣,低聲道:“你最近,在害怕什麽?”


    枕邊每天最牽掛最關心的人,想些什麽可能不知道,但他的一絲小小的異樣,都看在他的眼裏。唐申捧起他的臉,輕啄著他的臉:“你是不是怕我留在你身邊,會被這樣那樣的原因害死,而你根本沒辦法保護我?”


    華鼎武歎息一聲,將他緊緊抱牢:“我從來沒有這麽患得患失過。”


    “笨蛋啊你!”唐申翻了一個白眼,越想越氣地拿手不斷地拍他的頭拉他的頭發,直把好好一個帥哥折騰成了瘋子一般,看他有點委屈有些疑惑有些茫然的模樣,唐申更生氣了:“我告訴你華鼎武,我又不是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小貓小狗!你要和我在一起就拚命保護我,要不想和我在一起我現在就走絕不礙你的眼!我還沒有脆弱到需要人捧在手心裏的地步,我又不是瓷做的易碎品!”


    華鼎武說不清心中的想法,著急地低吼:“我不想你出現一絲意外!一絲都不許!”


    唐申推開他,深吸口氣,再長長地吐出來。重複幾遍,這才回頭看他,眼睛冰冷:“華鼎武,我有能力保護我自己,我既然留在你身邊就打算和你相偕到老,我以為你明白的。”


    華鼎武不是不明白,但他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我也從來沒有要和別人白頭偕老,可京城現在並不安全,你暫避一陣可好?”華鼎武擔心得眼睛冒火,說出的話卻帶著淡淡的乞求。


    唐申心軟,歎息一聲,爬回他懷裏坐著:“鼎武,你知道江南多遠嗎?”


    華鼎武擁著他,習慣性地將他的衣服拉好,再用被子裹好,讓他緊緊貼在胸口,這才輕聲地回道:“我知道。”


    唐申看著他的眼睛:“沒有任何地方是一定安全的。我在你身邊,我冷了你會幫我蓋被子,熱了你可以幫我打扇,我危險了至少我知道你在我身邊。可我若在江南,這些都沒有。”


    華鼎武一愣,抬眼專注地看著他,眼睛漸漸明亮。


    “我不怕冷,不怕熱,不怕危險,但我怕你不在身邊。”唐申說出這話的時候,臉很紅。他從來沒有向華鼎武正麵表露過心跡,此時說出這些話來,讓他格外的不好意思。他低下頭靠在他肩上:“你讓我回江南,真的就能安心嗎?我真的不會遇到其他危險嗎?而遠在京城的你,在我出事的時候,能做什麽呢?”


    “鼎武,咱們就這麽在一塊吧,哪怕就是死了,最後一眼看見你,也比看不見要幸福得多,對不對?”


    “……如果你再也不說出那個死字,我就答應。”


    “……餓死的死了算不算?”


    “也算。”


    “……”


    唐申生氣,甩開他的手倒頭往床上躺:“那你還是把我送回江南吧,省得我在你身邊連句話都不敢說!哼!”


    華鼎武抿唇輕笑,壓到他身上,雙手叉進他的五指中緊緊交握著,放在唇邊一根一根的吻,看他的眼神慢慢柔下來,這才欺身過去親吻。“申兒,我想保護你。”


    唐申哼了一聲白他一眼,華鼎武親親他的眼睛:“可我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所以答應我,好好保護自己。”


    唐申在他手指上狠狠咬了一口:“這話我原句奉還!”


    華鼎武悶笑不止,將他抱在懷裏繼續親吻,溫暖的手掌順著他的腰線,從裏衣的下擺,摸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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