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申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唐寅心情很好地和華鼎文正聊著天,兩人興致不錯,聲音有些大,才將他吵醒了。剛剛睡醒,聲音有些粘乎乎的:“大哥。”


    唐寅轉頭見他醒了,端了杯茶過來給他喝下,笑道:“是不是大哥吵醒你了?”


    唐申搖搖頭,見他沒有下床的打算,永祿過來拿枕頭墊在他身後讓他靠著。唐申中午一般都是和衣在榻上將就著睡,所以這樣倒也不算失禮。


    華鼎文也不在意這些,畢竟唐申多休息是好事。過來坐到了他榻邊的凳子上,他的小廝文書拿來一塊精致的白玉脈枕放在唐申的手邊。唐申老實地把手腕放了上去,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華鼎文伸手輕輕地搭上唐申的手腕閉上眼睛開始切脈,好一會後才睜開眼睛。問了唐寅平時生活上的幾個細節,問了發病時的感覺,又問了用藥後的狀況和他現在的感覺。問得很細,讓唐申這個對自己的生活狀態大大咧咧的人回答起來有些困難。


    但好在終於是問完了,華鼎文還算是滿意,笑道:“藥方暫時不用變,我每天會過來看看,順利的話約摸個把月可以換個藥方,到時候我再佐以針灸,會助你好得更快些。你這身子底子裏虛弱無比,一定要精心調養,總歸是要養上個幾年才能大安的。不過自己可不能胡來,方子上寫的東西一定要遵守,這是為了你好。”


    “我會的,多謝華大哥了。”唐申微笑,並不驚喜也並不惱怒,顯得有些無所謂的淡漠。


    華鼎文看他這樣就知道他不是很在意自己身子,不由得勸道:“申兒,大哥也不瞞著你。你自出生時就有帶病,一直以來養得也是時好時壞,你自己往常又不是在意,這身子骨終究是一日差過一日的,若你以前注意些,也不會有今天的。你這般的不經心,若哪日不幸有了什麽好歹,可讓這些疼你愛你的人怎麽辦?”


    唐申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仍然淡淡。華鼎文見了隻好歎息:“你這般的聰明剔透,想來會有今天自己也早就知道了吧,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是不是?生與死,與你來說並沒有什麽了不起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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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申轉了轉眼睛並不回他,隻是突然看到了臉色瞬間蒼白有些搖搖欲墜的唐寅,這才歎息著說道:“華大哥,所謂生死有命,我即帶著這麽一副身子骨來到世上,有今天就是命中注定。能活幾天不拖累人的日子也就滿足了。”


    華鼎文身為大夫,醫者父母心,對這種不愛惜自己健康和性命的人最是生氣,橫眉立目地訓斥:“混賬話!《孝經》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你既然得了父母賜予你的身子,自然應該細心愛護以盡孝道!怎麽能這麽滿不在乎?你可想過若有那麽一天白發人送黑發人,你爹娘要多難過?你就算是進了九泉之下,又能安心嗎?”


    唐申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想我還沒怎麽樣呢,你就這麽嚇我。暗暗歎息連忙安撫:“華大哥不要生氣,既然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了的,那麽小弟今天能遇著華大哥自然也是命中定數。有您在,自然也就死不掉的!”


    華鼎文被他說得哭笑不得,狠狠瞪他一眼:“我可沒那本事,到了你壽數終了的時候,該走還是要走。而且,你這定數也不是落在我身上的,是落在我二弟身上的,我不過一順便。”


    唐申忍不住低頭輕笑,華家人真的很有意思。


    華鼎文知道唐申雖然沒有什麽求生的強烈意誌,但到底是沒有死誌,倒也沒有繼續訓斥下去,隻叮囑了幾句就離去了。


    唐寅坐到華鼎文剛剛的位置上,看著弟弟微笑的臉說不出話來。


    唐申心中暗暗歎息,他前前後後加起來活了快五十歲,在這段碌碌無為的生命中想要保持強勁的活力實在是有些難為他。他並不貪圖長壽,因為人總會死的,隻要活得舒心無憾也就夠了。他對唐家人好,是帶有一種補償心理在的,他們畢竟養育了他。所以,讓他們活得好在唐申看來其實就算是對他們的恩情的補償。至於他自己,他並不知道在這個世間活得那麽長那麽久有什麽用處,所以他並沒有盡心盡力養好身體的想法,自然也就沒有那個行動力。


    可這事自然是不能挑明了讓唐家人知道的,現在讓唐寅知道了,唐申是有些無奈的。想了想拉著他的手,放軟了聲音帶點撒嬌的口氣:“大哥,我錯了。”


    唐寅並不想訓他,隻覺得心疼,他隻是不想讓自己的身子拖累了家人。可他是自己唯一的弟弟,哪怕是拖累一世,又怎麽舍得他早逝?摸著他的臉強笑著說:“大哥沒怪你,隻是大哥心疼,你以後要好好養病,大哥希望你長命百歲的。”


    唐申乖乖點頭,唐寅見他答應得這麽快就知道他有多敷衍,但最終,他還是說不出更多的話來。隻想著有自己和華鼎武在,定然不讓他出事就好了。


    唐申也不想繼續這話題,就轉開話題問:“大哥見了張靖宇了吧?聊得可愉快?”


    唐寅一提到張靖宇的臉色就拉了下來,他這表情讓唐申挑了下眉。唐寅是一個很愛與人交好的人,基本上他對每個人都是和顏悅色的,很少見他與誰紅白臉,這張靖宇是做了什麽混蛋事,讓他大哥氣成這樣?


    唐寅雖然不想背下說人壞話,但實在是氣不過,唐申追問了幾句後也就原原本本地把張靖宇的話全部說了。雖然他說得麵無表情的,但唐申還是能猜到當時張靖宇的口氣並不好。聽完了,唐申倒沒有生氣,隻覺得那小子難不成是前陣子被迫害過度,所以有了被害妄想症?


    不過唐寅說到最後華鼎武的那句話時,臉上倒是發光的,笑著說:“華大人竟對申兒如此真情實意,實在是申兒的福氣。”


    唐申哼了一聲,臉色微微發紅,那男人一定要那麽張揚嗎?擺擺手似乎要甩掉自己微微的不自在一般:“不說他。大哥,張靖宇誤會了這事我自會挑時間與他說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沒得為這不著調的小子置氣傷了自己身子,不值當。”


    唐寅笑著點點頭,略略感覺到弟弟有些不好意思,便轉開話題和唐申繼續說一些回家的準備事宜。看了華家上下對唐申的態度,唐寅真覺得自己哪怕是馬上離開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所以趁著天氣好準備將回家的日子提前一些。


    正說著,忙完了公務的華鼎武大步走了進來。


    唐寅看華鼎武的眼神友好甚至微微有些親切,華鼎武倒沒有什麽特殊的,對著唐寅點點頭,就直接走到了唐申的身邊坐下,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直接探到他額上。


    唐申翻了一個白眼:“我沒有發燒。”


    華鼎武點頭:“那就好。”頭上的手放下了,另一手卻沒有鬆開。


    唐寅見了主動站起來告辭回去,唐申越發的不好意思,怎麽覺得有一種大哥故意讓兩人單獨相處好培養感情的感覺呢?沒好氣地把手抽了回來攏在一起,平靜地看著他:“張靖宇是我的朋友,有些日子沒聯係了,他可能是誤會了,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


    華鼎武看著他不說話,眼神平靜而專注,卻並不冰冷。唐申一時也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麽,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這麽無言地坐在一起,微微有一些尷尬。


    於是,沒話找話,唐申有些好奇地問:“你不生氣?”


    “為什麽?”


    “張靖宇對我的心思,你應該看得出來。不生氣?”


    “就算生氣也不是對你,並不是你的錯。”華鼎武又開始對唐申動手動腳,手指再一次摸上唐申的臉,流連忘返。唐申翻了一個白眼也就由著他了,反正他動作輕柔也不感覺猥褻,並不會讓他難以接受,尤其他就算拍掉,過一會他還是會摸上來。華鼎武其實隻是想和他近一些罷了,感受一些他的溫暖和柔軟而已。“不過,你不要和他太過接近。”


    唐申驚訝地看他,華鼎武想了想還是告訴他了:“張家與林家走得太近了。”


    林家?唐申雙眼有些茫然的感覺,想了一會終於想了起來林家指的是誰。皺了下眉問:“你們打算辦了這林家?”


    華鼎武沒有說話,卻沒有否認。唐申猶豫了一下問:“你知道一個叫徐禎卿的舉人嗎?”


    “你指林晉身邊那個玩物?”


    唐申一聽驚訝地挑高了眉,眼神卻有些陰冷,看得出來是有些不高興的。華鼎武勾起嘴角輕輕微笑:“你對我和他對林晉不一樣,你明白的。”


    唐申啞口無言,這男人甜言蜜語說得這麽流暢,真的沒有過經驗嗎?


    華鼎武伸手將他輕輕圈在懷裏繼續說:“他在幾年前就和林晉混在一起,林晉疼愛他的時候倒也是百般寵愛肆意嗬護,可有時淡了也會將他隨意借給別人享用玩樂,在林晉眼裏他不過一個玩物。可也不知道林晉是拿了他什麽把柄,他一直沒有離開過林晉身邊。”


    說到公務,華鼎武的話倒是多了一些,唐申靠在他肩上繼續問:“現在呢?他被抓起來了?”


    “沒有,林晉在他被抓的第三天就找上門來把人接走了,似乎又借給別人了,我沒有仔細打聽過。”華鼎武並不覺得抓了徐禎卿有什麽用,問了一些常規的問題就大方地放了他。想到他祖籍也是蘇州府的,華鼎武低頭問:“你與他很熟?”


    “熟倒也算不上,他和我是同一批的舉子,大哥成親的時候他還去過我家小住。”唐申感覺腰上的手臂越來越緊,有些不舒服的掙紮了兩下。他並不討厭華鼎武靠近他,可這麽親密他還是不習慣。華鼎武略鬆了些力道,卻不改擁著他的動作,依然將人鎖在懷裏。“他其實才華不錯,不過……”


    “不過今上不喜歡林家?”


    “嗯。”


    唐申在心中歎息,徐禎卿的運氣實在是差透了,比陳舉人更差!


    “林家一定會倒?”


    “會。”


    唐申好一會沒有說話,他在想要不要讓徐禎卿離林家遠一些。不過一旦他說了,必須會讓林晉知道,這就會讓今上和身邊這男人的計劃付諸東流。可不幫著些,他又為徐禎卿覺得可惜。四大才子中,就數他的處境最為淒涼,明明是很有才華很有抱負的一個人,隻可惜用錯了方法,一步錯步步錯。


    突然愣了一下抬頭問他:“這些事,告訴我好嗎?”


    “你想知道不是嗎。”華鼎武握了唐申的手一根根把玩,“由我告訴你,總比你一人胡思亂想耗費精神要好。”


    唐申微微笑起來,也不把手抽回來,有些小壞心意地問:“喂,若我病治好了卻仍然不願意和你在一起,逃跑了,你要怎麽辦?”


    華鼎武挑眉看他,似乎很為難地皺起了眉思索了一會,然後說:“不知道。”


    “不知道?”


    “如果幾年都不能讓你喜歡我甚至到要逃離,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會放了你離開還是追上去。可能會追上去吧,終歸是不想你離開我的,不喜歡我也沒關係,在一起就好。”


    唐申忍不住用額頭抵了他的肩膀悶笑,心情卻很好。


    任誰,被另一人這麽全心全意的喜歡著,關愛著,寵愛著,不管那個人是同性還是異性,是自己喜歡的還是自己討厭的,心裏總會有那麽一個角落,溫暖而高興的存在著。不管多麽的嘴硬,不管多麽的不情願,人類渴望被人喜歡的心情都是不變的。


    而一旦這份心情一點點被增大,充斥了整個心髒,你的心也就不受你自己控製了。


    唐申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任由這份心情,被這個總是不知不覺說出甜言蜜語的男人肆意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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