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允明依在轎子裏閉目養神,緊擰的眉毛顯示他現在並不高興。


    祝允明的祖父是朝中重臣,因喜歡嫡孫所以經常接他進京。他這些年大多都是呆在京城祖父那裏,日子過得極為舒坦瀟灑。隻是祝允明的父親性格比較古板,去信讓他回來參加鄉試,言詞嚴厲。這是正經事,所以即使祝允明不想回來,祖父也將他勸了回來。


    祝允明為此非常不滿,以他的出生,哪裏需要考什麽鄉試呀,直接花點錢捐個監生也就夠了,到時候可以直接去考會試。隻要他會試得中,鄉試什麽的根本就無所謂。


    一想到剛剛被他勾搭上手的京城第一美男因為這次的鄉試而與自己兩地分離,祝允明就覺得自己嘔得要死!正在濃情蜜意的時候呀,回去後那個賤人肯定會有了新歡忘了自己這個舊愛了,怎麽能讓他不鬱悶呢。


    歎息一聲,其實他也不是不樂意不回來,當時想著江南盛產美女,這美男肯定也有不少,來了後指不定有一番豔遇。可惜,出了幾次門,這些個男子雖然都是不難看的,但一眼讓他喜歡上的,還真是沒有。而且可能是因為遠離京城,京城中盛行的男風在這裏並不受什麽歡迎。自己難得看中一個,勾搭一下卻沒有回應,讓他越發的不痛快。


    今天的詩會是自己認識的朋友舉辦的,祝允明想著出來散散心也不錯,於是才坐著轎子出來。


    到了地頭,轎子停下,小廝打開轎簾引他下轎,祝允明懶洋洋地走下來,抬起頭視線在麵前的眾人臉上一掃而過,落在了一個穿著黛藍長袍的書生臉上。


    長得很好,真的很好,修長勻稱,白皙稚嫩,五官俊朗而明亮,氣質清雅而純潔。一看就是個涉世未深出生良好的書生,尤其,那一身的潔淨感覺讓人忍不住親近,沒有久經人世的老道和心機深沉的危險,純白如紙。


    祝允明並沒有這方麵的潔癖,並不要求對方必須幹淨貞潔什麽的。在他看來,他自己也夠亂的,要求對方一塵不染有些可笑。而且他現在也隻是玩玩,以後定然還是要娶妻生子的,所以隻要看對了眼就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那麽挑剔還玩什麽呀。不過即使如此,碰到一個看對眼又夠幹淨的人,自然是非常高興的。畢竟誰都有獨占欲,占有這個人的全部,不讓別人有機會得到,讓他完全屬於自己,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祝允明很滿意地笑了下,並發現對方似乎是有些受到了驚嚇的樣子,回想自己回到蘇州後的經曆,祝允明決定慢慢來。


    他發現這個叫唐寅的少年真的很有才華,詩文做得很出眾,字畫也很不錯,隻是似乎沒有經過名師指點所以神韻不足。自己隻是點撥他兩下,就得到了他的崇拜和完全的信任,他看向自己的眼睛明明亮亮幾乎閃閃發光,祝允明覺得自己這一陣的陰天一樣的心情一下子變成了晴天了。


    約好下次再聚後,唐寅就因為時間不早而先行離開了。祝允明知道不可以操之過急,所以隻是友好地與他告別,暗暗準備好一係列泡美男的計劃行程。


    而唐寅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他很興奮地回到家,與唐申說到祝允明的風采和學識,幾乎把祝允明誇成一朵花了。


    唐申也有些興奮,江南四大才子中的第二個人呀!隻不過對方為什麽會和唐寅一般大呢?甚至還隻比唐寅大半歲,按說這位應該比唐寅大十歲才是呀。算了,反正應該就是這位祝枝山祝允明沒錯了,歲數相差多少也無所謂了。


    不過,唐申現在比較關注的是鄉試,以他的能力,要考上鄉試可是不容易的,那些與他無關的事他就不想費時間精力去了解了。


    離鄉試還有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裏,唐寅去祝允明舉辦的聚會一共有三次,之後就是單獨受到祝允明的邀請到祝家去與祝允明一同學習。不過祝允明幾次邀請他留宿他都沒有答應,都以家中幼弟也同到蘇州,身為長兄要照顧幼弟的理由而回到家中。看他雖然去得勤快,但確實是有了長進,唐申也就懶得說什麽,隨他去了。


    祝允明與唐寅的聊天中,幾次聽唐寅說起自己的弟弟唐申。聽了幾次就知道唐申是一個精明能幹的,自己要勾搭唐寅,除非從頭到尾都瞞著唐申,否則就隻有讓唐申同意,哪怕是默許。不然以唐寅的性格,是絕對不敢自作主張和自己在一起的,哪怕隻是玩玩。


    想了想,祝允明送給唐家的請柬中就有了唐申的名字,但唐申拒絕了。正在最後關頭,他不想因一時疏忽而錯過了這次鄉試。所以唐寅代唐申表達了歉意,祝允明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太在意。


    鄉試是在八月,一共九天,分三場,每場三天。分四書五經,策問,詩賦各一場。唐申自認前兩場不會有問題,但最後一場可能會有些麻煩。不過他也決定了,如果實在不行,哪怕就是抄後代詩詞,也要把這次的鄉試給過了。


    唐寅則是信心十足,他本就聰明,加上這一陣和祝允明幾個非常厲害的學子天天在一起討論學習,更是覺得胸有成竹。安慰了有些緊張的弟弟兩句,整理一下衣服,拎著自己的籃子走進考場。


    別人九天時間怎麽過的唐申不知道,不過他這九天過得可是極為不爽。他本就有些體虛,在這種大熱天,關在一個不通風不透氣的小房間裏,吃著冷硬的食物,聞著排泄物的惡心氣味,不管躺著或是坐著都因為條件所限而非常不舒適。最難過的是一身臭汗卻無法沐浴,在這種情況下做出錦繡文章,老實說他實在是有些信心不足。


    等到九天時間到了,唐申走出來的時候有一種關了幾十年後從牢房裏被放出來的感覺。頭暈腦漲地搖晃著出了考場,被眼尖的永祿一眼瞧見,忠心的奴才馬上衝過來遞了張冷帕子讓他淨臉,然後扶著他回到了馬車。


    高福也很快接到了唐寅,唐寅的精神比唐申好上許多,見弟弟這樣也擔心地立刻下令回家。


    唐申堅持洗了澡,將自己打理幹淨了,吃了點粥就上床睡了。唐寅也很累,見他睡下後也去收拾自己了。


    等到第二天,唐申開始發燒,昏睡不醒,唐寅一摸他的頭被燙得一縮手,立刻讓人去找大夫。


    祝允明考完試後的第三天終於將自己調整過來,覺得自己氣色什麽都恢複了,擺手讓人準備轎子,他要去唐家拜訪。


    唐申病重,唐寅並沒有出門,守在弟弟身邊。聽到高福來報時愣了一下,雖然有些不放心唐申但見他睡得很熟,就讓永祿小心照顧著,出去見祝允明了。


    祝允明看到唐寅愣了一下,一向清朗俊俏的唐寅這次臉色灰暗神情憔悴,祝允明以為他是沒有考好,立刻過去拉了他的手說道:“這是怎麽了?就算是考得差了些也不用這般難過,三年後再來考就是了,你學識出眾,苦讀三年定能高中的。”


    唐寅強笑了了下,握了下他的手說:“累祝兄擔心了,其實我覺得考得還好。隻是申兒考回來後就病了,一直高燒不退。他自幼體弱,我擔心之下才有些……”


    祝允明鬆了口氣,拉他坐下,將茶遞給他說:“申兒還小,本來三年後再來考才是最適合的,他這個年紀參加鄉試可不是要吃些苦頭嘛。不過你也別急,我在京城帶了一些人參回來,回頭我讓人送來給你,你讓大夫看看給他服用,好好補補身子。”


    唐寅知道民間好參難求,感激地謝道:“這真是申兒的福氣了,改日他好些了,定要他登門向你道謝的。”


    “你我之間還談什麽謝字,申兒是你弟弟,我自然也拿他當弟弟看的。”祝允明溫柔地輕聲說著,握著唐寅手的手指在他手心中輕輕滑動,桃花紛飛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唐寅的眼睛,幾乎看到他心裏去。讓唐寅隻覺得手心一麻,半邊身子都酥了一樣,被那眼睛看著,也覺得有些暈陶陶的。


    咳嗽一聲抽回了手,輕聲說:“祝兄今天來訪可是有什麽要事?”


    “要事倒是沒有,隻是多日不見你,有些掛念。”祝允明看著唐寅通紅的耳朵,嘴角的笑容越發的妖媚,那隻耳朵紅到幾乎透明的樣子實在是好看呢。


    唐寅被他說得有些手足無措,低著頭紅著臉不敢再說什麽,祝允明輕笑,又伸手將他的手撈了回來握在手心裏說:“你看起來雖然有些憔悴,但人很健康,我也就放心了。申兒身邊隻有你一個親人,你多照顧他,我會再來看你。”


    唐寅胡亂點頭,祝允明抽回手的時候用手指在他耳貝上輕輕劃過,滿意地看他一臉羞澀的模樣,站起來告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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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寅有些混亂地回到了房間,就看到唐申已經坐了起來正在喝藥。


    唐申有氣無力地看他一眼,沙啞的噪音低低地響起:“祝公子來了?”


    “呃,他……已經回去了。”說到祝允明,唐寅就感覺有些別扭,低下頭來,在房間裏四下看著想尋找點事做一下。


    唐申有些奇怪,他看起來有些緊張,祝允明和他說了什麽?不過看他雖然有些手足無措但並不擔心什麽的模樣,想來應該不是很要緊的事情,應該是祝允明和大哥之間的事吧,既然與自己無關,那唐申覺得也不用太在意了。


    見唐寅的氣色也不好,唐申讓他回去睡覺。唐寅確實是非常混亂,也不拒絕,點點頭叮囑唐申好好休息後回去自己的房間了。


    杏娘喂著唐申喝完藥,再服侍他躺下,高福進來,見唐申精神不濟,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唐申雖然確實沒什麽精神,但看他這樣就知道他確實是有事要說的,就示意他進來,再讓杏娘出去。


    高福就說:“二爺,今天祝家公子來了。”


    “我知道呀,大哥剛剛不是出去接待了嗎。”唐申揉了揉有些漲痛的太陽穴,不是很在意高福說的話,心裏專注地不知道第多少次詛咒自己這虛弱的身體。


    “是,大爺接待的祝公子。”高福看了看唐申,有些為難地不知道要怎麽張口,雙手有些緊張地在身前搓了搓。唐申看到了,皺著眉抬起頭問:“到底有什麽事?”


    “其實,祝家公子來了後,我送茶過去後一直沒有走遠,然後,我看到……呃……祝公子拉著大爺的手,說了好些親密的話。”


    唐申奇怪,這有什麽不對的嗎?


    高福見唐申不能理解,急得頭上冒汗,走近了幾步小聲些說:“二爺,奴才聽祝公子身邊的人說,京城那邊盛行男風,祝公子就很熱衷此道,他和咱們大爺……不會……”


    唐申瞪大眼睛,一臉受驚的表情,高福見他似乎是嚇到了,怕他病中有個好歹,立刻搖頭勸說:“這都隻是奴才猜的,也不一定就是這樣的。雖然咱們大爺長得這麽好看,但祝公子從京城裏回來什麽沒見識過。您別擔心!”


    出乎高福的意料,唐申擺擺手說:“我沒什麽好擔心的,這是大哥自己的事,他自己樂意就行,再說了,總比在外麵和女子有私情好。你的擔心我理解,不過既然京城非常盛行此道,那我們這裏馬上也會盛行起來吧,以後習慣就好。對了,你跟大哥說下,叫他別玩壞了身體,唐家怎麽說也要有嫡長孫的。我累了,你下去吧。”


    高福隻覺得自家二爺實在是奇特到天下罕見,不過既然二爺都發話不管了,自己一個做奴才的就不用多管主人的事了。拜了一禮後安靜地退了出去,準備把二爺的話一字不漏地轉達給大爺聽。


    高福退出去後,唐申睜開眼睛,看著窗口的花瓶發呆。他並不排斥同性相戀的事,以前的朋友中就有這樣的人,可惜他們沒有堅持到最後,過回了正常人的生活。他站在外人的角度上,很能體諒他們那段感情的真摯和辛苦,甚至也是暗暗支持他們的。隻是,那畢竟是外人的事情,他可以站在一種極為理性的角度上思考和理解,但如果這事發生在自家兄弟唐寅的身上,唐申覺得自己的心情還是非常複雜的。


    不過,真要他反對什麽的,唐申覺得沒有必要。唐寅已經十九歲,可以為他自己的行為負責,唐申隻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隻不過,即使這件事很流行,相信唐廣德和邱氏也不會同意的吧。不過他身為幼弟,管不到大哥後院的事上,由父母做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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