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想知道艷少的選擇,大可以直接去問他,何必要去做這個莊主?這場賭博於我來說,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啊,背負整個下午的思想包袱總算都扔掉了。


    我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腳步也不由得輕快起來。路過禦馳山狀的別院時,大門前正好停著一輛豪華馬車,車旁站著兩名秀麗少女。


    我下意識的往樹陰裏移了移,方便偷窺。


    沒辦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是被逼的。


    等一會兒,大門裏走出四五個人,當前二人正是林晚詞和南宮俊卿,後麵跟著落緋柳暗等人。看那樣子,像是南宮同學要謝幕了。


    果然,南宮俊卿在石階下停步,望著林晚詞說道:“你身子不好,快進去吧。”


    林晚詞弱柳般站在階上,但笑不語,她的笑容很美,估計由南宮俊卿的眼睛看過去,足以令名月失色。


    她站著不動,南宮俊卿便也沒有走,兩人相互看著,好象當周圍的人是透明的。


    終於,林晚詞的笑容暗淡下去,忽然道:“我林晚詞這一生,若是欠什麽人恩情的話,那麽,就是欠你南宮俊卿。”


    她說完這一句話,就不再看他,迅速轉身走進門裏。


    南宮俊卿兀自癡癡站在那石階上,一向毫無表情的臉上恍惚有一絲笑影,撲簌迷離,叫人看不真切。


    落緋一直在他身後站著,一直在深深的凝視著他,但是他沒有回頭。


    世上總有這樣一部分人,他們的背後默默地站著一個人,可是他們不是 看不見,就是選擇視而不見,就像林誌炫有一首歌裏唱的那樣:你總留給我失戀的淚水,卻把你的感情付給別人去摧毀。


    人往往經由別人的不幸福,才會認識到自己的幸福。


    我想起艷少,便不再管他們,撒腿就往回奔,剛進門,抬頭就見著了鳳鳴,連忙問道:“艷少回來了?”


    他搖頭。“主人在漢王府。”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主人沒說。他說請夫人將平日鍾愛的東西收拾一下,這兩日可能遠行。”


    我脫口道:“漢王是不是準備……?”


    他飛快打斷我,“屬下不知。”


    我沉聲道:“我要去見他。”


    “現在不方便。”


    “為什麽?”


    “主人正和漢王議事,而且夫人根本進不了漢王府。”


    “漢王府難道是銅牆鐵壁?”我不理他,徑直去備馬。


    他攔住我,極為無奈的說道:“主人說今晚必定回來,你就聽話吧。”


    我站定道:“他說今晚一定回來?”


    “是。”


    我想了想,隻得繼續等他。


    我坐著青燈晚風裏等一個人,這才體會到古詩詞裏那些怨婦們的心情。寂寞春庭空欲曉,梨花滿地不開門。我等一會兒功夫已經大大不耐煩,她們每天都在等啊等不得瘋掉啊。


    艷少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換了三支紅燭,外麵的天空泛起青白色,將要亮了。


    他沒有立刻進門,站在門口微微偏著頭看我,一路風塵的笑容裏隱有一絲疲憊。


    24 (3)


    我見到他的一剎那,所有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莫名隻覺得心疼。在這一瞬間,他不過是一介落寞的普通刀客,在世事命運的洪流裏混一個微薄的名。我是那個等在殘陽古道邊的女子,向著茫茫塵世倥忽歲月遠遠眺望,年華似袖口邊的一襲涼風,輕輕一個翻腕,紅顏便白了頭。


    不過轉念之間,我竟有相濡以沫之感。


    我擁抱他,將臉貼著他的肩膀,如刺在喉般說不出話來。


    他亦不語,低頭吻我的發,聲音沙啞說著抱歉。


    我抬起頭,自他清澈如水的瞳仁看見自己的臉,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清晰地說道:“艷少,我們不管這事了,好嗎?”


    他微笑看著我,眉梢眼角有細細的笑紋,仿佛藏了無數秘密,低低問道:“林晚詞來過了?”


    我微一點頭,哀懇道:“我不去做這個莊主,你也不要再幫漢王。我們去鏌鋣山,再也不回中原。”


    他收斂笑意,皺眉道:“恩,這件事我要好好考慮一下。”


    我的心也跟著他的笑意一起收斂起來。


    他伸手摸摸我的臉,柔聲道:“天都快亮了,快去休息。下次可不許這樣熬夜了。”


    我被他擁著往裏屋裏走,身子仿佛不是我自己的,腦海有無數聲音轟然炸開,爭先恐後擠近來要提醒我什麽,因為太嘈雜,隻使人感到絕望。


    他脫下長袍,回過頭來看我,眸光褶褶,滿頭銀絲披拂在雪白的單衣上,宛如謫仙。


    他看了我片刻,忽然長嘆一聲,道:“疏狂,我一定是著了魔了。”


    我怔怔地,抬頭望著他。


    他直視我的眼睛,斟字酌句道:“我今日一整天都不得安寧,漢王喋喋不休說了很多話,我現在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我更加不解:“恩?”


    他道:“我滿腦子都在想你,林晚詞的要求令你不安了,是嗎?”


    我張口欲言。


    他微笑道:“今天早上你的神情很不安。你雖然不是很笨,有些事卻愛鑽牛角尖。”


    我忍不住抗議,“哪有?”


    他笑起來,“沒有?你現在心裏在想些什麽?”


    我被他搞得湖裏糊塗,道:“沒想什麽?”


    他摸摸我的頭,柔聲道:“傻瓜,本來想等明天再告訴你,但是——”他偏著頭,很苦惱的樣子,“我又實在不忍心看你難過,所以——我決定回鏌鋣山,不管這件事了。”


    我頓時傻眼,直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他皺眉瞪我,用無限委屈的口吻道:“心想事成了,好歹也該笑一笑嘛,我的犧牲可是很大的。”


    我回過神來,兀自有些懷疑,追著他連身問是不是真的?事情順利的太不像話,簡直不敢相信。


    他沉下臉,佯怒道:“敢質疑我的話,你是第一人。”


    我尖叫一聲,猛地將他撲倒在床上狂吻一番。過了一會,才放開他站起來。


    他拉住我的手,笑吟吟道:“幹什麽去?”


    我道:“收拾東西啊,明天不是要走嘛……”


    “老天。”他挫敗的閉起雙眼,叫道:“你一定是老天派來折磨我的。”


    他說著重新將我拉回床上,熱吻鋪天蓋地而來。我頓時大腦空白思維不清,這其中的步驟詳情實在無法敘述,有興趣的各位不妨盡想像之能事,或描繪活色春宮,或自補千字萬言,廖慰春情亦未嚐不可。


    24 (4)


    熹微天光自窗欞透進來,屋內的一切都朦朦朧朧的,仿佛不太真切。我的感覺也朦朦朧朧的,仿佛是在夢裏似的,身體是極累的,但大腦興奮著,又不敢略動動,怕驚擾了艷少。正想翻身,便被一隻大手按住。他目光炯炯看我,唇角勾起一抹曖昧笑意:“睡不著,是想再來一次嗎?”


    我笑起來,看著他不說話。


    彼此傻看一會,我輕輕道:“你不幫漢王,他會為難你嗎?”


    他嗤笑一聲,反問道:“我幫他,他就不為難我了嗎?”


    我蹙眉,示意不解。


    他笑道:“你沒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嘛,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我低呼一聲:“啊,原來你想得這麽遠……”


    他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道:“要不怎麽說我犧牲大了,全盤計劃盡數瓦解……哼!跟你說這些等於對牛彈琴。”


    我笑,“你隻管彈你的,牛自有牛的解讀方式。你又不是牛,焉知牛沒有聽懂呢?”


    他笑出聲來。“你的歪理真多。”


    我想了想,又問道:“那張藏寶圖,你給漢王了嗎?”


    他撫額嘆一聲,佯怒道:“笨!他前天才懷疑我私藏了地圖,我忽然跑去獻圖給他,他豈非更加……”


    “啊!”我驚叫了一聲,打斷他的話。


    他輕佻眉頭,問道:“怎麽?”


    我仔細想了想,方才遲疑道:“我一直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好象有人故意要使漢王懷疑你……現在這種感覺更強烈了……你想啊,那鐵盒子裏的東西,我們是一路上跟著的,可連我們都不知道裏麵的東西?漢王怎麽就知道了呢?……肯定是什麽人告訴他……?”


    他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變聰明了。”


    我看著他,奇道:“你早就知道了?”


    他笑著搖頭,道:“我也是覺得奇怪,才叫人去查的。昨天上午收到兩封飛鴿傳書,證實了這個猜測。”


    我坐起身,問道:“是她嗎?”


    他微笑點頭,忽然話鋒一轉,用一種充滿激賞的口吻道:“難為她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城府,真正是聰明絕頂,我幾乎就被她騙過去了。”


    我愣了一會才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得罪你對她沒有什麽好處嗎?”


    他道:“他確實是沒有辦法,禦馳山莊捲入這件事中來,她就沒有退路,她必須在皇太子和漢王之間做一個選擇。”


    我恍然大悟。“她背後的人是皇太子,所以她設計離間你和漢王……啊,這是一個計中計,倘若漢王不上當,禦馳山莊果真為漢王所用,那就是皇太子的內應嘛……這一招真的很厲害啊。”


    他嘆息一聲,道:“是啊,我此刻抽身而退,等於是幫了她的一個大忙。”


    我哼一聲,故意道:“哦,你不甘心啊,那你繼續去幫漢王,跟她鬥一鬥……”


    他佯怒瞪我一眼,哼道:“你不用拿話激我。我若真跟她爭這個閑氣,我就不是楚天遙,你也就不是容疏狂了。”


    我一愣。


    他謔笑一聲道:“我愛江山更愛美人。”


    我嗤笑一聲。


    他繼續道:“而且,我找到了一件比謀反更有趣的事……”


    我奇道:“是什麽事?”


    他不答,微微勾一勾手指。我立刻俯身湊過去,他吻一下我的臉,笑嘻嘻道:“就是生孩子啊。”說著,兩隻手已經不規矩起來。


    如此,直至中午才起床。這要在門戶深嚴的人家,我就是個yin婦,比潘金蓮還潘金蓮,怕不得沉豬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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