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青光一閃,隻聽他一聲慘叫,一道血線已順著他的側臉流了下來。


    那人一晃手裏的匕首,冷冷道:“我想聽到‘不知道’這三個字,從現在開始,我問,你答,有一句不實,我就割下你一隻耳朵。兩句不實,我就砍下一隻腿,三句不實,我就要你的命。你聽明白了嘛?”


    男子說到這裏轉過身來盯著他,大約四十來歲,麵色赤紅,一道疤痕由左眉越過鼻樑直至右耳,醜陋猙獰之極,狹長的眼睛宛如刀鋒般冷銳。


    杜杜鳥這時全然沒有了適才的氣焰,嚇得兩腿直抖索,忙不迭的點頭,顫聲道:“那東西……我藏在明玉坊了。”


    “明玉坊是什麽地方?在哪裏?”


    “在聊城,是一家ji院。”


    “那東西你究竟是從哪裏得來的?”


    “是一個姑娘給我的。”


    “她叫什麽名字?哪門哪派?”


    “我不知——”他正要說不知道,忽然想起不能說這三個字,連忙住嘴。


    男子與那農婦對望一看,那農婦不動聲色道:“繼續說!”


    杜杜鳥擦了擦臉上的血跡,道:“三天前,我聽說孟家莊的孟老頭,要娶明玉坊的頭牌艷ji玉兒姑娘去做十七小妾,就想著去給那個老色鬼搗搗亂……”


    中年男子忽然譏笑道:“怎麽?你也看中了那個艷ji?哼,你小小年紀倒挺風流。”


    杜杜鳥不理會他的譏諷,繼續道:“誰知那一天,有許多贛魯一帶的綠林人物前去祝賀,我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於是搞了些迷藥,想等晚上再去搗亂。結果,晚上等我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們十幾個大男人合鬥一個女子,要奪她身上的包裹。我雖不敢自命英雄,卻也懂得憐香惜玉……”


    聞言,那農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見一付辱臭未幹卻自命風流的模樣,也不禁好笑。


    杜杜鳥麵不改色,道:“我就用了點迷藥,熏昏了幾個人,把那女子救了出來。然後,她就將那個包裹送給我保管,說三日後找我取回,說完逕自走了。當時後麵孟家莊的人追過來,我也顧不上去找她,否則,我一定會將那包裹完完整整地交還給她。我堂堂一個男子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理所當然之事,豈能為此受她的恩惠,叫江湖朋友知道的話……”


    眼見他越說越離譜,那男子眉頭一檸,臉上疤痕糾結,喝道:“那包裹裏到底是什麽東西?你難道沒有打開來看看?”


    杜杜鳥一驚,道:“就是些女孩子家用的胭脂水粉,和一些首飾珠寶……還有一個墨綠色的鐵盒子。”


    農婦微微動容,沉聲道:“盒子裏麵是什麽?”


    杜杜鳥忽然嘆了口氣,道:“唉,那盒子根本打不開,我幾乎用盡了所有辦法,都沒能打開。我也很好奇,準備等天亮去城裏找個開鎖匠,誰知道還不等天亮,孟家莊的人就追來了。我就逃到明玉坊將東西藏了起來。誰知道,不單單是孟家莊和贛魯一帶的綠林大盜追殺我,就連一直遠在南海的七海連環島也來追殺我,現在你們也來了……”


    他抬頭看著那農婦,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就是死也讓我做個明白鬼吧。”


    那農婦微笑道:“你若沒有說謊,自然不用死。”


    杜杜鳥連忙道:“要是有半句謊話,叫我不得好死,絕子絕孫。”


    我聽到這裏,側頭笑看艷少,示意道:你這個弟子不但沒有骨氣,連賭咒發誓都一點新意也無。


    他微一挑眉頭,笑了笑。


    這時,那農婦又道:“那個女子長的什麽模樣?多大年紀?”


    杜杜鳥想了想,道:“圓臉,大眼睛,大約二十一二歲,身材高挑,很漂亮。”


    農婦沉吟片刻,看著那疤麵男子。


    那男子微微搖了搖頭,側目盯住杜杜鳥,道:“現在,你立刻帶我們去找那鐵盒子。要是讓我發現你有半句謊話。哼!”手中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你就永遠都別想說話了。”


    遂即,男子押著杜杜鳥出門,和那中年農婦打馬在夜色下疾馳而去。


    這時,月至中天,夜色正濃。我看著他們的背影,問艷少:“現在怎麽辦?”


    他拉著我往回走。“折騰了一晚上,我們回去好好睡一覺。”


    我一愣。“你不擔心他們搶先一部,把那盒子拿走嗎?”


    他淡淡道:“那盒子本來就是別人的。”


    我道:“你難道一點也不好奇?”


    他忽然放慢身形,緩步笑道:“不急,反正我們要經過聊城,到時候去瞧瞧便是。”


    這時,我隱約聽到有衣袂淩空之聲,不覺微笑道:“也是哦,反正他們這一路不會順利,說不定是我們先到聊城呢。”


    我剛說完,便見到左前方的夜幕下幾道身影相繼飛掠而過,正是七海連環島的三人。


    第十七章(1)


    更新時間2008-3-116:18:00字數:0


    我們回去的時候,鳳鳴還坐在大堂裏等候。他一見我們就起身,道:“主人,有情況!”


    艷少淡淡道:“哦?”


    “剛才收到雲景的飛鴿傳書,三日前,一直久居南海的七海連環島忽然出現在中原,來意不明。”


    我拉開凳子坐下來,倒了杯茶遞給艷少。


    他接過喝了一口,道:“我已經知道了。”


    鳳鳴微微一愣。


    我便將晚上遇到的事情說了,然後倒一杯茶來喝,看著他笑嘻嘻道:“鳳鳴,你有福了。”


    他一怔:“怎麽說?”


    我笑道:“你那個同門可是一個大美女啊。”


    他臉色一紅,轉目看了看艷少,終於忍不住問道:“他們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會使本門武功?”


    艷少轉動指尖的瓷杯,沉吟道:“當年,我確實曾經將梵剎劍法傳給一個人,泓玉的劍法或許是她傳授的。”


    我道:“那人是誰?男的女的?”


    他道:“女的。”


    我笑道:“一定是個美女。”


    他笑看我一眼,沉默片刻,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明成祖發動的靖難之變剛剛成功,但世道仍然非常混亂,流寇四起,南方有不少豪富之家入鏌鋣山避禍,我聽聞中原武林高人輩出,便想下山見識一番。我一路東來,遇到的盡是些綠林強盜……”


    我道:“我知道了,你遇到了一個美貌的女強盜。她看中了你,想搶你回去做壓寨相公,誰知她打不過你,結果,反被你收了,於是你就傳了這套劍法給她。是不是?”


    他看著我,微笑道:“她恰恰是被強盜打劫的那個。”


    我哼道:“那一定是你英雄救美了,哼!很懂得憐香惜玉嘛!”


    他點頭笑道:“不全對,但也差不多。”


    我待要說話,忽然瞥見鳳鳴麵上隱有笑意,連忙閉嘴。


    艷少道:“她叫雷攸樂,是一個鏢師的女兒,她父親保的一趟鏢被蜀中的綠林大盜劫了,自己也身受重傷,回去後沒兩天就死了。於是,她孤身前往峨眉山拜師學藝,意圖報仇。那一天,我正好與峨眉掌門切磋劍法,她眼見峨眉掌門敗在梵剎劍法之下,就轉而要求拜我為師。我便將梵剎劍法傳給了她。”


    他頓住,喝了一口茶,笑道:“這種事我本來是絕不管的,但是,她父親敢保那趟鏢卻令我有些佩服。”


    鳳鳴奇道:“那趟鏢保的是什麽?”


    “是一個人。”


    “咦?”我也忍不住好奇,“是什麽人?”


    “他是翰林學士黃子澄的兒子。黃子澄乃是建文帝的重臣,永樂帝登基後下令滅其三族,家眷全部沒入教坊為ji,他的兒子改姓出逃。”


    我驚嘆一聲:“哇,這個姓雷的確實夠大膽的。”


    艷少笑笑,續道:“好在雷攸樂並不笨,跟我學了三個月,劍法略有小成,我便讓她去報仇,約好在兩個月後在嵩山見麵,誰知她回來時,又帶了一個女子。”


    我醋意爆發,忍不住道:“你艷福不淺嘛!這次又是誰?”


    他嗤笑一聲,道:“她報完仇,又去救黃子澄被沒入教坊的妹妹,誰知她已自殺身亡,卻遇到另一個流落風塵的官宦小姐梁冰,就把她帶了回來。我見她們無處可去,隻好暫時帶在身邊。昔年江湖朋友送我艷少之名,絕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她們倆。”


    我想像他當年帶著兩名美貌少女,縱橫江湖意氣風發的情景,心裏一陣陣泛酸,卻聽鳳鳴問道:“後來呢?”


    他看著鳳鳴,微笑道:“後來,我發現中原武林的高人也不過如此,就回鏌鋣山了。路過西域雪蓮山的時候,順道拜訪了一下逍遙四仙,下山的時候遇到繈褓中的你,就將你帶回去了。”


    我道:“人家鳳鳴問的是那兩個姑娘,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他放下茶杯,道:“我回去的時候,就和她們分手了。我也不知道她們後來怎麽樣了。”


    我一愣。“你不是說她們無處可去嘛?怎麽把人家扔下不管了。”


    “我既不是她們的父母長輩,也不是她們的丈夫,為什麽要管她們呢?”他看著我,一雙眸子忽然充滿笑意。“除非,你是想我將她們娶回來做老婆?”


    我瞪著他。“難道你後來再沒有和她們聯繫過?”


    他笑道:“雷攸樂那性子是絕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你就不用擔心了。”


    我也笑。“我一點也不擔心她,倒是挺擔心她那個漂亮的女弟子,今晚那兩個人身手都不弱,我看你的梵剎劍法也未必贏得了他們,何況還有七海連環島的人。”


    他站起身,微笑道:“沒錯,你明天可不能再懶床,必須早起趕路了。”


    我哼一聲。“那得看我的心情。”


    他握住我的手,笑嘻嘻道:“你的心情不好?”


    我道:“假如你也傳兩套什麽劍法給我,我的心情或許會好一點。”


    他笑意漸深。“你想學什麽?”


    我假意思考一下,道:“幹坤大挪移,淩波微步,六脈神劍,落英神劍掌,隨便教兩樣就行。”


    他蹙眉笑道:“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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