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隆起的眉心和皺紋間露出明顯的不耐:“本王心中自有成算, 你莫在這胡攪蠻纏。”


    眼看聞人安還要爭辯什麽, 竟像是沒了理智不管不顧的樣子,福王略微詫異道:“你今日是碰到何事了?”


    聞人安冷笑一聲道:“外麵都把聞人笑誇成朵花了, 再這樣下去,我們這段日子全是白折騰。”


    福王也冷笑,總算是明白聞人安在這鬧什麽了,不鹹不淡地刺了她一句:“你壓不過聞人笑的風頭,倒想借著本王給你當刀使。”


    說到聞人笑,他忍不住有些惱怒。


    以前他也覺得小侄女聞人笑是個可愛的孩子, 有時也喜歡抱抱她,希望自己的女兒能長成她那樣。


    偏偏自己的兩個女兒中,聞人安從小被太後帶走教養, 與父母沒什麽感情,小女兒聞人姍倒是受盡了寵愛,卻不知為何性子南轅北轍, 使得人人說起聞人笑便是交口稱讚,說起聞人姍則是一言難盡。


    於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每次聽到別人誇讚聞人笑,福王夫婦麵上帶著慈愛的笑,心中卻感覺是在打自己的臉。


    想到這裏, 福王的語氣不由添了一絲怨怒:“你以為本王不想早些起事?若是你真能如你所說那般搭上楊慎行,這京城早就是我們囊中之物了。”


    聞人安一怔,心中漫上幾分難以置信。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做了這麽多, 福王竟還會回過頭來怪她。


    她的確努力嚐試過結交汝陽侯府的小姐們,無奈對方根本不願接受她的第二次邀請。


    她甚至放下身份邀請過微不足道的周月兒,後者雖然隻是表妹,卻也是能夠靠近楊慎行的人。


    周月兒倒是來了,可她隻是不易察覺地打聽了幾句楊慎行的消息,周月兒就警惕地緘口不言,之後也沒了音信。


    得,碰上個癡心妄想著表哥表妹戲碼的低門麻雀。


    這些話說給福王聽也無甚意思,聞人安滿心失望地草草行過禮退了出去。


    書房裏,福王被她這一打岔,手上的事便也沒心思忙了。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也無法否認聞人安說的確實是個問題。


    若是等那幫子愚民將他福王府忘得差不多了,之前的一切都是白折騰。


    公主府。


    聞人笑聽著侍衛的稟報,同樣煩躁地拍了拍自己的臉蛋:“怎麽會這樣啊!”


    百姓的想法實在讓她摸不著頭腦。


    她這回大概是弄巧成拙。


    出乎聞人笑意料的是,這周的休沐日,她沒能等回嚴謙。


    單膝跪在地上的蘇寒說道:“近日山中有些動靜,將軍不得不時刻在軍營候著,下周再回來看您。”


    聞人笑一怔,淡淡的失落漫上心頭,隨之而來的是驟然加快的心跳。


    她精致的臉蛋嚴肅起來,在屋中踱了幾步,“這是否意味著福王叔會在近期起事?”


    蘇寒低著頭答道:“不知,城外大軍隨時恭候。”


    一日,兩日……又是一周。


    一周,兩周,又是一月。


    同樣未歸的嚴謙,同樣回來報信的蘇寒。


    京城中仍然沒有任何異狀,百姓紅紅火火地過著日子,店鋪熱熱鬧鬧地做著生意,一切都在向著一年裏最繁盛的時節發展。


    聞人笑再也無心習醫習琴,每日隻是去陪一陪昏迷不醒的阿鴛,然後站在摘星樓上向遠處眺望,帶著山雨欲來的直覺,和一顆日漸沉甸甸的心。


    她無數次地想過,和善可親的福王叔究竟為何要反。父皇從未虧待過自己的親生弟弟,不論是為君還是為兄,都沒有任何值得指摘的錯處。


    可事實就是這樣,京城將要迎來一場風波,打破許多年來的安定和樂。


    這是聞人笑記事以來從未經曆過的。


    即便已經知道最後的勝利者會是誰,聞人笑終於還是體會到了那種忐忑憂心的感覺,因為她的心上人是個將軍。


    福王造反的那天是個晴朗明媚的日子,天空是清澈的藍,連雲朵都不見多少。


    京城中一切如常地忙碌著,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城外就突兀響起了兵刃相接的聲音,一聲聲冷得讓人心肝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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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鋼甲銀盔的城防軍騎著馬在京城每一條大路和小道上飛奔,手中敲著一隻銅鑼,一聲聲高喊:“福王謀反,城門戒嚴!”


    高亢的聲音和著銅鑼的脆響傳遍了大街小巷,無數人不約而同地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僵立片刻後做出了相同的事:回到屋裏,緊緊鎖上房門,倚著牆顫抖。


    公主府。


    聞人笑摟著西西和哈哈,把臉埋在它們柔軟的絨毛裏,同樣無法克製地微微顫抖。


    她心中百般情緒交織,難過、仇恨、憂懼、還有些終於塵埃落定的釋然---該來的最終還是來了。


    皇宮,慈寧宮。


    崇元帝單手端著一杯涼掉的茶,抬眸看了眼跪坐在佛像前的太後,聲音淡淡道:“如何,你最喜愛的兒子,這回可是讓你大吃了一驚?”


    太後轉動佛珠的枯槁手指微微顫抖著,轉得越來越急,沉默許久才道:“阿彌陀佛。”


    崇元帝嗤笑了聲,充滿惡意地說道:“你說朕要不要留他一命?”


    轉動的佛珠驟然停下,太後揚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弟弟不過是做錯了事,並未釀成大禍---”


    崇元帝喉頭滾了滾,泛上一股惡心的感覺,忍無可忍地打斷道:“那是因為朕察覺得早。”


    太後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剛要開口辯什麽,就聽那邊崇元帝又冷笑道:“他造反會害得多少人丟了性命,這就是你說的好生之德?”


    “說到底,你不過隻把自己兒子的命當命罷了,“崇元帝麵色冷厲,語氣滿是嘲諷,“瞧你們把他給慣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這麽多年來,被先帝嚴格要求的是他,絞盡腦汁應付朝堂上大臣倚老賣老的是他,冒著性命危險帶兵出征的也是他。


    他幸運的弟弟享受了先帝與太後所有的寵愛,本能老老實實當個閑散親王,可惜心太大,偏還長了個豬腦子。


    太後閉上眼,聲音顫抖著道:“你若是不願饒他一命,能否放過王府其他人?安兒和姍兒是無辜的。”


    “她無辜?”崇元帝意味深長地反問了句,“怕是要問問笑笑同不同意。”


    啪嗒一聲,太後手中的佛珠掉落在地上。


    唇角噙著一絲笑意打量太後絕望的神情,崇元帝的目光冰冷到了極點:“你害死皇後的時候,可能想到會有今天?”


    太後猛地睜開雙眼,高聲道:“哀家與你說了多少次,哀家不曾---”


    可惜無論她如何爭辯,崇元帝都是那樣一幅冷淡中帶著恨意的模樣。


    太後覺得有些喘不過氣,撫著心口,呼吸愈來愈沉重。


    公主府。


    腳步匆忙的侍女推開門走到聞人笑身邊,臉上帶著一絲突生變故的無措,躬身道:“公主,門外來了一位柳府家仆。”


    聞人笑心中莫名咯噔一下,“什麽事?”


    “樂……樂公子出事了。”


    “什麽,”聞人笑怔了怔,急道,”你讓那人進來。”


    那侍女應了聲退下,不多時便帶來一名仆從打扮的青年。


    那青年跪在地上道:“公主,小的是柳府家丁柳七,這些日子奉命照料樂公子。”


    聞人笑蹙著眉打量他幾眼,覺得有些麵生,因為擔憂樂海便沒細究,隻是問道:“樂海怎麽了?”


    柳七低聲答道:“樂公子怕是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什麽,”聞人笑難以置信地站起身,“怎麽會這樣?”


    “小的也不清楚,”柳七從胸口掏出一遝整整齊齊的宣紙,“樂公子托我將這些曲譜送來給您。”


    聞人笑接過來翻了翻,一句句調子仿佛都透著日暮西山的荒涼、看透生死的豁達。


    她抿唇沉默片刻,說道:“我要去看看他。”


    她必須得弄清楚,樂海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若是有人害了他,她理應替他報仇;若是她無意中害了他,她就檢討自己的罪過。


    一旁不遠處侍立的宮人聞言大驚,不約而同跪在地上道:“公主三思!”


    此時正是動亂,公主如何能冒著危險出府。


    “無妨,多帶幾名侍衛就夠了,”聞人笑堅持的話擲地有聲,“嚴將軍絕不會讓叛軍踏進城門一步。”


    京城的街道上空空蕩蕩,透出一種詭異的冷清和肅殺,偶爾有一兩個行人,無不是捂著腦袋彎著腰,匆匆跑向某扇門。


    公主府的馬車匆匆駛過,在柳府門口停下。


    聞人笑進了府門,柳七領著她直奔樂海居住的院子。


    她方一踏入小院門,就見不遠處的石椅上,樂海正坐著曬太陽。


    聽到動靜,樂海回過頭,輕聲問道:“柳七回來了?東西可送到公主手上了?”


    似乎喜歡極了陽光的溫暖,他唇邊帶著淡淡的笑。


    聞人笑倒吸一口冷氣,緊緊盯著他黯淡無神的眸子,過了半晌才問道:“你,你看不見了?”


    “公主?”


    樂海難以置信地站起身,摸索著循聲走過來:“公主來了?”


    柳七連忙上前扶住他,聞人笑也快步走過去,拉著他的袖子讓他在石椅上坐下,急道:“你的眼睛怎麽了?”


    樂海似乎過了一會兒才從公主到來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含笑答道:“我沒事。”


    聞人笑蹙眉不悅道:“你說啊。”


    “真的無妨。”


    聞人笑伸手去拉他藏在袖中的手腕,“我給你把個脈。”


    雖然她也未必能把出什麽名堂,至少可以回去問問閔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拖了,對不起仙女們。本來是想九點換的,後來我自己看文的時候,覺得不想卡在這裏,就把後麵也碼完了一起發出來。


    希望你們看在加更的份上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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