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個天公作美的晴朗日子, 聞人笑想了想, 決定拉著嚴謙去龍鳳樓吃包子。


    兩人像上次一樣共乘著一匹馬,在龍鳳樓的門前停下。


    聞人笑被嚴謙從馬上抱下來, 恰好碰到一名紮著馬尾的利落姑娘從店裏走出來。


    “公——”馬尾姑娘停下腳步睜圓了眼,手中端著的盤子歪了歪,上麵的包子滾到地上。


    看到聞人笑用一隻手指豎在唇邊,她半張著嘴,把就要脫口而出的“主”字咽了下去。


    “小王姑娘,”聞人笑笑眯眯地打招呼, “有空桌嗎,兩位。”


    “有有有,”回過神的小王姑娘連忙點頭, “您二位裏麵請。”


    聞人笑牽著嚴謙的手搖了搖,正要拉著他往店裏走,麵前突然伸過一隻手, 從地上撿走沾了灰的包子。


    她低頭一看,就見那人衣衫襤褸,身形瘦弱又佝僂,蓬亂的頭發灰白相間,正一把將包子塞到嘴裏。


    “誒, 這是……”


    小王姑娘生怕公主受到驚嚇,連忙上前兩步,將那人往後拉了拉,麵露為難地解釋道:“是一個很可憐的老婆婆。”


    “這樣啊, ”聞人笑看到這樣境遇悲慘的老人家也覺得有些難過,“老婆婆沒有家嗎?”


    “老婆婆好像什麽事都不記得了,”小王姑娘唏噓地垂眸,“隻是有時候會念叨__”


    “善堂,善堂……”


    耳邊響起一道微弱蒼老的聲音,聞人笑怔了怔,低頭朝老婆婆看去,就見後者已經吃完了包子,正坐在地上麵容悲戚地反複喃喃,“善堂……”


    聞人笑輕聲問道:“老婆婆想去善堂?”


    “我們也不知道,”小王姑娘覺得讓公主站在店門口說話有些不好,轉身領著她往裏走,邊走邊解釋道,“之前有一回,老婆婆好像想起了什麽,主動進店讓我們幫忙,說要去善堂找她的女兒。”


    “然後呢?”


    小王姑娘把聞人笑和嚴謙領到靠近角落的空桌,像上次一樣搬來屏風給他們隔出一個舒適的簡易雅間,接著與聞人笑解釋:“我們當然願意啊,一來呢,有個地方收留老婆婆當然好,二來呢,雖然掌櫃的不介意,但老婆婆一直在這裏徘徊,總歸有些影響做生意。”


    聞人笑點點頭:“嗯。”


    “奇怪的事情是,我們先去善堂問了問,人家說並沒有見過老婆婆的女兒。”


    小王姑娘說著,神情也露出幾分費解。


    “會不會找錯地方了?”


    “不會的,”小王姑娘擺擺手,十分肯定道,“這城南方圓十幾裏,隻有一家善堂。”


    “這樣嗎……”


    “對,大善人福王爺開的那家,可出名了。”


    聞人笑翻著菜譜的手一頓,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一旁的小王姑娘還在說著:“我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掌櫃的就說再等一段時間,或許老婆婆能再想起點什麽。”


    小王姑娘替聞人笑記下要點的菜便走了出去,聞人笑站起身走到嚴謙麵前,張開雙手道:“抱抱。”


    “好,”嚴謙把軟綿綿的小姑娘抱進懷裏,察覺到她有些低落的情緒,溫聲問了句:“怎麽了。”


    他見多了悲慘的事情所以無感,卻知道善良的聞人笑會為別人的遭遇而難過。


    “沒有,”聞人笑在他胸膛蹭了蹭,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我好喜歡你。”


    她心中有些沒來由的不安,但隻要靠在嚴謙懷裏,瞬間就安心無比。


    少女依戀的話和撒嬌的可愛模樣讓嚴謙心頭一陣滾燙,胸口激蕩的每一滴血液都被愛意浸染。他不住地用嘴唇摩挲她的額頭,眼底的癡迷化成流動的暗河,“我的寶。”


    聞人笑抱住嚴謙的腰,整個人縮在他懷裏,顯得越發嬌小。她偶爾也會想,若是嚴謙能用兩隻手臂緊緊抱住她,那會是多麽溫暖的感覺。


    但是即使他隻有一隻手臂,她對他的喜愛也不會少一絲一毫。


    屏風從外麵被輕輕敲響,聞人笑不情不願地從嚴謙懷裏鑽出來,在椅子上坐好。


    小王姑娘端著幾籠包子走進來,在桌上依次擺好,笑著說道:“公主,可還要民女為您介紹幾句?”


    聞人笑笑眯眯地擺擺手道:“不用啦。”


    荀掌櫃留在公主府的那段時間,每天都變著法兒做包子,她對不同種類的包子早就很熟悉了。


    想起荀掌櫃,聞人笑順口問了句:“今日怎麽沒見荀掌櫃?”


    “哦,掌櫃的出去談生意了。您找他有事嗎?”


    “沒有,”聞人笑搖搖頭,“真不巧。”


    小王姑娘剛一離開,嚴謙就朝聞人笑伸出手道:“過來。”


    聞人笑乖巧地把手放進嚴謙的大掌裏,他輕輕用力,她便跌到了他懷裏。聞人笑隻以為他在與她玩鬧,彎著眼睛笑起來,轉身就要掙脫。


    “別動。”


    嚴謙把她摟回來,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她晶瑩的唇,眸光幽暗難測。


    “你幹嘛啊,”聞人笑直起身跪坐在嚴謙的大腿上,摟住他的脖子,嘟著唇道,“包子要涼了。”


    “沒什麽,”嚴謙伸手夾了隻包子喂到聞人笑嘴邊,“吃吧。”


    被嚴謙像是對待孩童一樣照顧,聞人笑紅著耳尖吃完了這頓包子,“吧唧”一聲在他臉上印下一個油乎乎的吻,笑嘻嘻地打趣道:“小謙子伺候的不錯,本公主滿意極了。”


    嚴謙被她稱呼成太監也絲毫不惱,低頭盯著懷裏得意的少女,意味不明地低笑了聲。


    與嚴謙相處的時間過去得很快,雖然心中滿是不舍,聞人笑還是不願讓嚴謙在夜裏趕路,在傍晚送走了他。


    嚴謙騎著破陣出了侯府大門,身後的蘇寒打馬加快幾步跟上,麵露擔憂道:“將軍,您的傷現在如何?”


    “無礙,”嚴謙有一瞬間微微佝僂了腰,很快又重新挺得筆直,“先回去再說。”


    三十軍棍並不是什麽輕易就能扛過的刑罰,即便是強壯如嚴謙,也有好幾天幾乎無法動彈。


    因為擔心聞人笑聞到藥味發覺他身上有傷,他從兩天前就停了藥,還要維持行動如常的模樣,更是有些雪上加霜。


    好在沒讓她看出什麽不對。


    當天夜裏。


    聞人笑在床上輾轉反側,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最近發生的事有些多,她莫名有種說不清的預感。與聞人安的幾次見麵,嚴謙一周未歸,甚至是在龍鳳樓門前見到的老婆婆……


    想到這裏,聞人笑開口喚了聲:“阿鴛。”


    從屋子的某個角落飄來一句淡淡的聲音:“在。”


    聞人笑輕輕起身倚在床頭,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不論何時,隻要喚一聲阿鴛她就會在,雖然從不主動開口說話,卻總能讓她安心。遇到麻煩的事就找阿鴛,這麽多年早已成了習慣。


    “你還記不記得今天遇到的那個老婆婆,”聞人笑若有所思道,“明日去皇叔的善堂查一查吧,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女兒。”


    “我現在去。”


    “這麽晚了……”聞人笑蹙起眉,卻也拿她沒什麽辦法,“你一定要小心。”


    阿鴛總是這樣,每當她有事讓她做,不管什麽時候都會第一時間做完。聞人笑說過幾次,但阿鴛從不願意拖拉,她也就不再說了。


    第二天,聞人笑用過早膳便去了柳府。


    燃著蓮花香的大廳裏,聞人笑與柳渠子夫妻坐在一起喝茶。


    還沒說上幾句話,柳渠子便提起了樂海:“公主,你介紹來的年輕人是什麽來頭?”


    “他以前是福王府的琴師,”聞人笑輕聲解釋道,“後來在公主府留了一段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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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渠子大概猜到聞人笑與他有些淵源,卻也沒多問,隻是含笑誇了句:“是個不錯的後生。”


    這樣有天分的人無法不讓人欣賞,更為難得的是他對琴藝的專注。為了練琴不打擾府中其他人,甚至主動借住在最為偏僻的小院,隻是偶爾帶著一兩個問題來請教劉渠子。


    “是,”一旁的柳夫人插話道,“就是心思重了些,看著讓人心疼。”


    像樂海這樣身世坎坷、模樣英俊的少年,總是很輕易就能讓長輩心生憐惜。柳夫人早已吩咐廚房用最好的藥膳招待這位過於清瘦的客人,但偶爾見到他一兩次,仍然是蒼白得有些病態的模樣。


    聞人笑低著頭,小聲說道:“給師父師娘添麻煩了。”


    “公主這是什麽話,”劉夫人不以為意的擺擺手道,“照顧個人能有多麻煩,而且也不是什麽討人厭的家夥。”


    柳渠子端詳著聞人笑的神色問道:“他這會兒應該就在府中,公主可要見見?”


    聞人笑毫不猶豫搖頭道:“不用了。”


    見她這樣的反應,柳渠子便知道樂海不是公主喜歡的那個人。他輕撫著胡須,用一種欣慰、感慨又略帶悵然的眼神看著聞人笑:“公主何時能將心上人帶來給我們看看。”


    “師父,我……”聞人笑臉頰微微泛紅,腦中浮現出嚴謙的臉,和他凝視她時專注的目光。


    她不想否定嚴謙的存在欺騙師父師娘,卻又擔心他們說嚴謙不堪與她相配,因為他不會彈琴、不懂風月,甚至沒有健全的雙手。


    “行了,”柳渠子知道她不想說,也不忍心逼問,溫聲轉開了話題,“今天為師教你……”


    就在此時,大廳的門被重重推開,發出一聲悶響。


    廳中的人齊齊轉頭看去,就見一名身著輕甲的高大青年疾步朝聞人笑走來。


    聞人笑認出這是公主府的侍衛,心中莫名一慌。她還來不及去猜測發生了什麽,那侍衛已經到了她跟前單膝跪下,麵容冷肅:“公主,出事了。”


    聞人笑回到公主府,一路小跑著被領到閔大師的院子。


    看到躺在榻上悄無聲息的阿鴛的那一刻,聞人笑臉上徹底失了血色,瞬間就紅了眼眶。


    阿鴛的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白布,她不敢想象在這最致命的地方是多麽嚴重的傷。閔大師動作飛快卻有條不紊地剪開傷處的衣裳,處理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即便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傷他還是有些唏噓。一個姑娘家受了這麽多致命的傷,竟然還能撐著回到公主府,倒在公主的寢殿前,這樣的意誌實在讓人敬佩。


    “公主,您先出去吧,莫要看了。”


    “我不,”聞人笑咬著牙,淚水大滴大滴的順著她美麗的臉龐流下來,渾身不停顫抖著,目光卻一動不動地落在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上,像是要把什麽牢牢記住。


    過了許久,聞人笑終於鼓起勇氣問出那句話:“先生,阿鴛會好起來嗎?”


    閔大師沉默許久才道:“盡人事,聽天命。”


    這樣嚴重的傷,能不能醒來都是個未知數。即便能醒來,也會落下不少毛病。不說別的,武藝定是保不住的,或許連走路都困難。


    聞人笑聽到這句話幾乎無力地癱倒在地上,隻要想到也許會失去阿鴛,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完全無法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麽。


    “公主,”玉羅從門外進來,走到聞人笑身邊,一向穩重的她麵對這接二連三、措手不及的狀況也失了幾分冷靜,“皇上口諭,宣您進宮。”


    “我不去,”聞人笑捂住自己的臉,如同無助的兔子一般一聲聲地抽泣著,“我要陪著阿鴛。”


    玉羅終於也紅了眼眶,聲音微微顫抖著道:“皇上讓您即刻進宮。”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還有,寫了一半正在修改,盡快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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