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 楊慎行騎馬回到汝陽侯府, 恰好碰到管家送幾位客人出門。他腳步頓了頓,沒心思多管。


    他大步踏進府門, 正要走回自己的院子,一名等候已久的小丫鬟迎上來行禮道:“大少爺,世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眼下楊慎行心裏有些煩躁,隻想獨自回屋想些事情。但母親的傳喚總是不好拒絕,於是他便轉道向世子夫人黃氏居住的院落而去。


    黃氏比常人更加畏寒一些,即便是初春的天氣, 房中仍然燒著上好的金絲碳,窗簾也拉得頗為嚴實,沒讓陽光透了進來, 而是用燭光照著有些昏暗的屋子。


    楊慎行一踏進來,便覺有些悶熱。他微不可察得皺了皺眉,心中煩躁更甚了幾分。


    “兒子問娘安。”


    “來了, ”黃氏笑著招招手,“今日可忙?”


    自從兒子從禮部被調到城防軍,雖然更受重用了,但成日在外麵跑,風吹日曬的她也心疼。


    “一切都好, ”楊慎行不欲與她拉扯這些瑣事,開口直截了當問道,“娘找兒子來可是有事?”


    黃氏麵上露出幾分喜色,“今日上午田家來了人, 你妹妹與田家公子的親事算是正式定下了,日子就在明年開春。”


    楊慎行聞言,麵色驟然黑了幾分,不悅道,“這麽大的事為何這般倉促?”


    “哪裏算倉促啊,”黃氏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這親事年前便開始議了。”


    “能不能緩緩?”楊慎行用大拇指關節揉了揉眉頭,語氣有些猶豫。


    “為何?”黃氏嘴角的笑意微斂,“難道這樁婚事有什麽不妥?”


    楊慎行盡量緩和了語氣道:“不是不妥,隻是妹妹的親事定下之前,該與我說一聲。”


    “你不是早便知道嗎?當初你看了那田二,也說是個有出息的。”


    “今時不同往日,”楊慎行腦中轉過複雜的思緒,聲音有些沉凝,“妹妹是侯府嫡支嫡孫女,她值得更好的夫婿。”


    黃氏聽了這話,倒也覺得有幾分道理,猶豫著歎了口氣道:“這段時間田家那邊催得緊。娘也是想著,他們這是看重敏兒呢,敏兒嫁過去有好日子過,便也就應下了。”


    “嗬,”楊慎行嘴角勾起一絲了然的冷笑,“他們不是看重敏兒,是看中這侯府。”


    黃氏急道:“此話怎講?”


    楊慎行簡略扼要地解釋道:“自從嚴謙領了刑部侍郎的缺,田尚書日子不太好過。”


    “你這意思是?”黃氏微微皺眉,心中覺得自己確實有些草率了。她之所以覺得這門婚事不錯,起初是因為田家手握實權,官途前景頗順,田二本人也是有出息的。但如今看來,似乎並沒有想象的那麽好。


    楊慎行峻眉緊擰,覺得有些頭疼。他娘看似精明,想法真是卻簡單的很。


    “也怪我沒多留意,”楊慎行心裏有事,隻覺麻煩都擠在了一塊兒,無意在此處多待,“好在婚期還有一年,隻好再從長計議了。”


    公主府。


    “我把你送的匕首給熔了,”聞人笑趴在嚴謙懷裏,抬頭看他表情,“你會生氣嗎?”


    嚴謙低頭親了親她精致的鼻尖,“怎麽會?”她費盡心思設計、準備禮物,他若是為這點小事生氣,豈非不堪為人。


    “那匕首是不是很值錢?”聞人笑摟著他脖子,眼睛亮晶晶地問道,“你為何送我那麽珍貴的匕首”


    “不值什麽錢。”


    “別想騙我。說,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聞人笑朝他呲了呲牙,模樣氣呼呼的,“為什麽不先跟我表白?”


    嚴謙沉默不語,目光似是回憶又似是感慨。過了一會兒,他湊在她耳邊低聲道:“也許我很早就開始肖想你了。”


    隻是不敢意識到自己的癡心妄想罷了。


    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邊,聞人笑伸手揉了揉耳朵,覺得有些癢,“你好好說話,別湊這麽近。”


    嚴謙變本加厲地含住她的耳垂,聲音含糊道:“你怎麽這麽甜。”


    “你,你別以為今日是你的生辰,就可以為所欲為,”聞人笑的耳根連帶著脖頸都紅了一片,扭來扭去地掙紮起來。


    “為所欲為,”嚴謙眸色深了深,用健壯的長臂摟緊她,“你知道什麽是為所欲為嗎?”


    “什麽啊,”聞人笑直覺這個話題不能繼續下去,隻好老實地趴在他懷裏。嚴謙今日格外的黏糊,她又何嚐不是想與他時時刻刻膩在一起呢?他的懷抱溫暖又結實,讓她安心的不得了。


    兩人無言的相擁著,嘴角皆是帶著淡淡的笑意。


    “寶。”


    “嗯?”這稱呼讓聞人笑的耳尖抖了抖,小聲問道,“怎麽了?”


    嚴謙低下頭,溫聲哄道,“我們回去好不好?”


    他想回侯府去。待在這公主府,嗅著房間裏滿是少女馨香的氣息,坐在她夜夜熟睡的雕花床上,讓他有些不自在,心中總是有種莫名的悸動難以按捺。


    “好呀,”聞人笑從嚴謙的懷裏鑽出來,眼珠轉了轉,“你先回去,我一會兒過來。”


    “你去哪?”


    “唔,”聞人笑咬著下唇笑得俏皮又狡黠,“不告訴你。”


    “不告訴我?”嚴謙眸光暗了暗,把她扯到懷裏,湊上去親她細膩的脖頸,“說不說。”


    火熱的唇帶來濡濕的觸感,落在敏感的皮膚上有些酥酥的癢,聞人笑忍不住咯咯的笑起來,“不說。”


    “要去找誰?”嚴謙低低地打趣著,眼裏卻劃過一絲在意,“嗯?”


    “不找誰。”聞人笑扭了扭身子,刺溜一下就從嚴謙懷裏滑走,轉身跑出了屋。


    嚴謙狹長的雙眸一瞬間暗了下來,望著她跑走的方向遲疑片刻,終究沒忍住跟了上去。


    聞人笑來到公主府的其中一間廚房,把裏麵正忙活著的宮人使喚到其他地方去。


    她滿意的看了看案台上洗幹淨處理好的食材,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她一定能煮出一碗完美的長壽麵。


    “第一步是什麽來著,”聞人笑回憶著小宮女教的步驟,眨了眨眼,輕聲琢磨道,“先燒水還是先和麵? ”


    “你在這裏做什麽。”嚴謙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身後,聲音沉沉。


    聞人笑驟然蹙眉,跺了跺腳轉過身去,就見他高大的身影擋在她麵前,像一座山。她忍不住揚聲責怪道:“你怎麽又跟著我。”


    嚴謙握住她的手臂,眼底深處含了些克製的怒意,一字一頓地重複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聞人笑抿了抿唇,有些語塞。她想給他個驚喜,所以不想讓他知道。


    “燒水,和麵……是要給我煮麵,嗯?”嚴謙彎著腰微微湊近她,眼中翻滾著複雜的思緒。


    見他都猜出來了,聞人笑不情不願的點點頭,乖巧地站在那裏,像個做錯事被父母責怪的孩子。


    “怎麽這麽不懂事,”嚴謙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卻透著努力偽裝的冷硬,“燙到手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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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人笑不甘心的辯解道:“我不會的。”


    “不會也不行,”嚴謙粗聲粗氣地打斷她,“你不能做這種事。”


    “為什麽不能,”聞人笑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又是委屈又是不甘。嚴謙沒經過她的同意就跟了她一路,還對她這麽凶。


    嚴謙朝她張開手臂,哄道:“乖,跟我回去。”


    “我不,”聞人笑眼中露出一絲執拗,小小地向後退了一步。她認定要做的事情就沒有那麽容易改變主意。


    “聽話,”嚴謙歎了口氣,“來,讓我抱抱。”


    聞人笑下意識往前挪了挪,卻在撲到他懷裏的前一瞬及時地警覺起來,“煮完麵再抱。”


    嚴謙猛地上前一步摟住她,單手抱起來往外走。


    “放我下來!”聞人笑捶捶他的胸,劇烈地掙紮著就要跳下地。


    嚴謙怕她傷著,隻好轉身把她放在料理台上,漆黑的眸中神色嚴肅認真,“公主不要做這些。”


    聞人笑嘟著唇不說話,模樣很是堅定。


    嚴謙緊緊盯著她的雙眼,喉頭滾了滾,沉默半晌才啞聲道:“我舍不得。”


    “我,”聞人笑微垂下眸,輕聲道,“我想讓你過好這個生辰。”


    “傻,”嚴謙摸摸她的臉蛋,嘴角勾起些真切的笑意,“沒有比這更好的生辰了。”


    二月二十一。


    隨著內侍尖細的嗓音唱了句“退朝”,眾臣恭敬地躬身送皇帝走出大殿。


    身有爵位的大臣們上朝時站在最前排,也是官員中能夠最先離開的。嚴謙正是這批人之一,待崇元帝走後便邁開長腿往外走。


    剛出殿門,一名手持拂塵的內侍便迎上來行了個禮,臉上的褶皺因為笑容變得更深刻了些,“侯爺。”


    嚴謙停下腳步看他一眼,認出這是崇元帝身邊的太監,點點頭“嗯”了一聲。


    那太監見嚴謙竟難得地有所回應,笑意愈發明顯幾分,與對著旁人的倨傲模樣截然不同,“侯爺,陛下有請。”


    “帶路。”


    繞過一重宮門,嚴謙便見到了負手立著等待了片刻的崇元帝。


    “時遠來了,”沒等他出聲,崇元帝先擺手免了他的禮,“來,邊走邊說。”


    嚴謙應了聲,落後崇元帝半個身位,兩人一同向禦書房走去。


    “在刑部當差感覺如何?”


    “臣一切都好,”嚴謙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喜怒。


    崇元帝搖頭失笑道:“你也會與朕說客套話了。”


    他知道嚴謙的性子,領了文職必定是不適應的,隻是留意著他這段時日的成績,倒是的確沒讓他失望。


    “臣所言非虛,”嚴謙話音頓了頓,“隻除了總有人進言,這是某位大人的小舅子判不得,那又是某位大人的妹夫判不得。”


    “喲,”崇元帝腳步略微停頓,抬眸打量他一眼,“活潑不少。”竟都會說打趣的話了。


    “看你這樣朕也放心了,”崇元帝低歎一聲,接著向前走,“看來你也知道朕讓你去刑部是為何了。隻是……如今朕有更重要的事讓你去做。”


    嚴謙微怔了一瞬,“陛下請說。”


    “你可願去京郊大營?”崇元帝的聲音更加溫和了幾分,淩厲的雙眸露出些許愧疚,“朕知道這是在為難你,隻是這件事交給你,朕才能放心。”


    崇元帝步伐微緩,在心中思忖著事情。當初讓嚴謙回軍營練兵,他礙於身有殘疾,是不願的。如今若是他再次拒絕……


    崇元帝暗自歎了口氣,他又怎麽忍心逼他。隻好另尋出路罷了。


    嚴謙卻並未直接拒絕,而是平靜地問道:“去京郊大營為陛下練兵?”


    “練兵,”崇元帝肅了神色,轉頭看他,“必要的時候帶兵。朕相信你明白朕的意思。”


    聯想起有人謀反的事,嚴謙當然明白。崇元帝希望他在變故突生的時候,帶兵保衛京城。


    那一瞬間,嚴謙眼中劃過無數複雜的思緒。感慨、懷念、傷痛,或許是感念於崇元帝的信任,或許是……


    他咬了咬後牙,卻沒有猶豫,“臣願意。”


    話音微頓,他又道:“臣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


    崇元帝驚訝地愣了愣,定定注視嚴謙良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露出一絲欣慰和釋然的笑意。


    一切盡在不言中。


    公主府。


    用於習醫的屋子裏,聞人笑擺弄著兩隻精致的瓷瓶,美麗的桃花眼露出些猶疑之色。


    “公主。”


    一回生二回熟,聞人笑對於嚴謙的突然出現已經很是淡定,也真是難為他一路上要避開公主府來來回回的宮人。


    “你怎麽來啦,”聞人笑放下瓶子,蹦蹦跳跳地跑到嚴謙麵前,向上一躍,雙手便摟住了他的脖子,雙腿纏在他腰上,“想我了嗎?”


    嚴謙急忙伸手托住她,“很想。”


    “誒,”聞人笑笑嘻嘻打趣道,“會說甜言蜜語了。”


    “公主,”嚴謙將身子朝她貼了貼,眸中露出幾分歉意,語氣遲疑著道,“我要離開一段時日。”


    “什麽?”


    “我要去京郊大營,”嚴謙把她放在桌上坐好,輕撫著她的臉,聲音溫和得能滴出水,“一周最多隻能見到一次了,讓我好好看看。”


    “軍,軍營?”聞人笑怔怔地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又要打仗了?”


    嚴謙不想讓她提心吊膽,便告訴她:“沒有,不打仗,練練兵罷了。”


    “別騙我,”聞人笑眸中泛上水光,“光是練兵父皇才不會讓你去。”


    嚴謙抱住她,沒再說什麽。


    “就不能不去嗎,”聞人笑把臉埋在他胸膛,一眨眼就掉出幾滴淚,“我知道你厲害,可是我就是怕……”


    從前崇元帝每次出征,她都怕得常常在噩夢中驚醒。到了今天,戰爭帶給她的陰影甚至更甚。


    戰爭已經讓她的嚴謙變成了不完整的嚴謙。


    “公主,”嚴謙把她抱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眶微紅,緩緩說起了一些本以為永遠不會說出來的話。


    “剛受傷的時候,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回軍營了。或許旁人仍然覺得我很厲害,可我知道,習武之人少了一條手臂意味著什麽。”


    “我的武藝再也比不過從前了,甚至無法接近,”嚴謙的聲音哽了哽,唇角露出些自嘲的笑,“就連我的刀都用不好了。


    “我回避再想起軍營的經曆,那隻會提醒我,自己現在是個廢人,讓我更加厭棄自己。”


    聞人笑已經在他懷中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小聲啜泣的模樣看著可憐極了。


    嚴謙在她額頭印下一吻,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神色突然堅定起來:“可是有了你,我就有勇氣從頭再來。你喜歡的男人,絕不會是孬種。”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不會連著下線很久的,大家安心。用我的gpa和我最喜歡的nba球隊發誓,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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