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現在一片寂靜,許多人的假笑還僵在臉上,來不及卸下。有些女人驚恐的別過頭,臉上有著不想承認自己看到什麽的歉疚。男人則繃緊臉部肌肉,力圖阻止自己露出譴責的表情。


    在人群的中心,是老爺一家人。優蘭夫人倒在地上,項鏈斷裂,珠子散了一地。幾滴鮮血落在光滑明亮的地板上,被她掙紮的動作抹開來。


    兩位雙胞胎中,姊姊的嘴唇緊抿,露出一種難以理解的,雕像似的堅毅神情。妹妹的眼睛瞪大,眉毛下壓,她是在場惟一一個敢表現出不滿的人,但是幹出這件事的人並不在乎。


    什麽時候輪到妳開口了?我有允許妳開口嗎?讓人以為我連個女人都管不住?老爺站在優蘭夫人旁邊,就在全場賓客麵前,狠狠的對著優蘭夫人踹了一腳。璽克可以聽到沉重的碰一聲,音頻非常的低,感受到的幾乎是種震動,讓瑟連和璽克都明白老爺用了全力。


    瑟連像戰車一樣排開人群,直接推擠到最前麵,伸出腳擋住老爺的下一踢。從瑟連臉上表情微妙的變化,璽克知道那一腳非常的痛。


    住手!你犯了傷害罪!瑟連對老爺說。他像是一堵厚實的牆壁一樣,隔開老爺和優蘭夫人。


    老爺卻絲毫不覺得瑟連具有威脅性,他抬了一下下巴,加大音量問優蘭夫人:優蘭,妳說,我有傷害妳嗎?


    沒、沒有,老爺,都是我自找的,我活該。優蘭夫人一麵按著臉,一麵顫抖著坐起。她的臉正在慢慢變成紫色。


    你聽到了,讓開!老爺對著瑟連大吼。


    傷害罪是告訴乃論,隻要優蘭不提告,瑟連就不能把老爺法辦。瑟連沒有因此放棄,他可是騎士。


    如果你執意繼續,我將向你提出決鬥。瑟連瞪著老爺說:槍、劍、巨斧,武器隨你挑!


    老爺防衛性的收起下巴。他不是習武的人,不會蠢到跟騎士決鬥,也不想被騎士要求決鬥而他竟然拒絕,這樣傳出去很難聽。他的眼珠轉個不停,在腦海裏尋找能下的台階。


    台階隻要找一定有,這件事已經結束了,至少現在是。


    璽克轉身進廚房,拿起涼掉的餡餅用力咬,把怒氣都發泄在上頭。一家之主是那個樣子,這個家沒救了。


    他重複換氣好幾次,好不容易才讓自己恢複工作用的表情,回到再次響起笑語聲的會場裏,幫忙倒水、送餐、收盤子。地上的血跡已經清幹淨了,每個人的表情都回到事情不曾發生的樣子,仍舊是無盡而毫無理由的快樂。


    璽克曾經以為再也不用看到這種事了。


    璽克的腦中響起了他在黑暗學院裏聽慣了的,女人低沉沙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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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夜王者之下,我們成為兄弟。那是蜜姷院長的聲音。她總是在說一些美麗、讓人喜悅的話。


    蜜姷說:在我們之中再也沒有外人。血親尚且會拋棄彼此,而我們是真正的家人,我們擁有真正的團結一心。


    在她主持的晚禱會上,每個人都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彷佛她說的話觸動了他們的心靈,滿足了他們所有需求,使他們的靈魂充盈而平靜。低年級學生用心布置會場,用各種圖畫讚頌他們所敬愛之神的美德。中年級學生朗誦關於神有多愛我們的文章,而璽克,他在高年級學生中,點頭讚同他們,並且,一直露出笑容。


    但是璽克知道,就在蜜姷跟前不遠處,有一個學生的臉一半包在紗布裏,那底下的眼眶是空的。另一個學生挖走了他的眼睛,還差點殺死他。


    幹出這件事的女人就坐在璽克旁邊,撥弄著她一頭瀑布般的金發。她眨動眼簾,裏頭血紅色的瞳孔滿是狩獵的喜悅。


    蜜姷看到了那個學生臉上的繃帶,她露出一個全然慈祥的笑容,對那個學生說:很痛吧,放心吧。在這裏你不會受傷的。我們所有人都是兄弟姊妹,絕對不會傷害彼此。


    每個人都知道那個學生活不過今晚了。


    璽克旁邊的女人低聲說:黑夜王者給予所有人愛。她今晚一定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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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暴事件後過了半小時以上,瑟連才再次出現在會場裏。他一出現就直直的走向璽克,直接把他抓到陽台去單獨談話。


    優蘭夫人沒事了,現在正在休息。瑟連對璽克說,彷佛璽克應該很在意優蘭的狀況,不過他其實不太在意,至少沒有瑟連以為的那麽在意。他知道瑟連會注意。


    哈娜會幫她治療的。璽克說。治療跌打損傷應該是法師工作範圍裏最古老的一塊了。


    哈娜是那個戴高尖帽的法師?


    那不是高尖帽,是她的頭發造型!璽克莞爾。


    真的?我看她表演,沒有一個法術是成功的。瑟連轉頭看了一眼會場,又轉回來說:我要離開了。


    慢走。璽克麵無表情的回答。他知道以社交慣例,道別之後還要聊上好一陣子才會走。果然瑟連又拉開椅子坐下,還幫璽克也把椅子拉出來,璽克就跟著坐下了。


    本來想要私下和老爺會麵的,不過剛剛那樣子,他應該不會見我了。瑟連微笑說。


    我想也是。


    你住得還習慣嗎?有缺什麽用品嗎?瑟連問。


    沒缺什麽。璽克回答。照那房間的情況,本來應該會缺很多,不過他都拿小叭的來用,反正小叭用不上了。


    那我真的該走了。再留下來,有些鷹犬蠢蠢欲動了。


    你可以開大部隊來鏟平這裏,我絕對會袖手旁觀。


    再考慮吧。瑟連左手握拳在胸前平舉,行了一個騎士禮,然後抬頭挺胸的穿過會場離開。


    璽克也回到會場工作,跟著蜜汁燒肉一起撤回廚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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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連從溫暖的豪宅走出來,到了陰冷的街頭上,他卻覺得外麵比裏麵好多了。這棟屋子有問題。不隻是光明之杖想要這塊地這件事讓他這麽覺得,他在裏麵也這麽覺得。


    雖然在上流社會的宴會上,有被人窺視或是當成笑話觀賞的感覺很正常,但是在那裏,存在於人群中的不是隻有陰冷的欲望,他還有實際遭受威脅的感覺。


    他把情況分析了一下,那個家的主事者是老爺,其他人都沒有影響力,但是老爺對他的印象已經很糟了,連說話都不可能。


    於是瑟連打算從別的地方切入。他在宴會上認識了一個穿喪服的老奶奶,對方是那一家人的親戚,還長期住在這個社區,跟她聊聊也許會有收獲。


    瑟連答應晚上去看她,在那之前,他要先幫自己找地方住,看來他會在這裏待很久。


    本國的騎士和警察係統關係良好,騎士出差經常借住警局,瑟連這次也打算這樣作。他找到當地的警局,發現局裏氣氛詭異,那些警察手上都拿著一大迭美少女照片,邊看邊喃喃自語,臉上還有黑眼圈,讓瑟連懷疑這裏是不是發生了集體聯誼之後全體被甩的悲劇。


    他把行李放好,換上便服就出門了。


    老奶奶的家不遠,他步行就到了。那是一棟很可愛的雙層建築。不像璽克工作的豪宅那樣有外露的奢華氣息,這裏給人的感覺是因為長久用心經營,因而完備了的完美的家。光是門的尺寸就比另一邊小很多,這裏的門大小剛好,而且門板可以隻開一部分,開口剛好讓一個人通過。


    瑟連把鞋子放在木頭鞋架上,穿上毛茸茸的拖鞋,踩過橢圓形的編織小墊子,跟著老奶奶進到屋內。


    牆邊的舊式壁爐暗示這屋子年紀不小了。裏頭沒有火,現在為這棟屋子提供暖氣的是新式的魔暖爐。


    瑟連並不清楚為什麽老人家都喜歡他,隻知道他們隻要看到瑟連就會笑逐顏開。就連那些別人說很難搞、頑固等等,被年輕一輩說得很難聽的人,在瑟連看來也都是些和藹可親的人。有些老人家說他像是他的孫子,有人說讓他想到死去的老伴,有人說他讓他們覺得年輕人就該是這樣。


    這個老奶奶也是,瑟連靠近她,她就過來攀談了。瑟連聽她說了很多生活瑣事,在聽說她家中一把有著回憶的椅子損壞了的時候,瑟連自告奮勇幫忙修,就這樣促成了晚上的約會。


    瑟連用從警局拿來的釘子、角碼等修好椅子,之後老奶奶理所當然的把瑟連留下來,進行第二輪講古。


    瑟連聽她從這個地方還是一片荒土的時候說起,看她一本接著一本的拿相簿給人看。在瑟連看來,這位老人家顯然很需要陪伴,而他很願意這麽作。


    瑟連足足在她那裏待了三個多小時。在時間點跳來跳去的故事裏,知道了很多關於那個家的事。


    老奶奶是看著優蘭長大的。


    老奶奶還記得那一天,優蘭穿著高中製服,跑進廚房跟她說:姨婆!我有喜歡的人了!


    那時候她兩頰飛紅,在屋子裏像隻蝴蝶似的打轉。老奶奶那時看她那樣子就覺得擔心,她這樣一頭熱的樣子總讓她覺得不安。


    果然,幾天後她就聽說,優蘭喜歡的那個人當眾拒絕她,她當眾尖叫、哭鬧,最後被教官帶走。據說對方不喜歡主動的女孩子。


    多年後老奶奶回頭想想,優蘭之所以開始改變,這是最初的開端。


    幾年後,優蘭在沒有男友的情況下,遵照父母安排嫁給了那個家的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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