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醫療燈對於章平來說,此刻更像是一盞引導他走向冥路的招魂燈,朦朦朧朧間的記憶裏,他剛準備把恢複的手機內容發給彭意,下一秒就眼前一黑什麽都記不清了。


    意識似乎一直沒離開,即使在混沌的狀態下,他也能感受到身體的溫度一點一點在降低,直到最後的一點感官知覺消失。


    章平以為他這慘淡的一生,不會再更悲慘了,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死於非命。


    其實章平也常常會想,他為什麽要走上這條路,警校還沒畢業的時候,朋友勸過他一起去做暗網黑客,賺得多。


    朋友當時背了一個處分,所以進警局幾乎無望,再加上做了一年黑客,賺的錢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知道章平的能力比他強很多。


    在這個人吃人的年代裏,沒有什麽比錢更情真意切。


    他是真心實意想讓章平和自己一起賺錢,可那時候的章平對錢這種東西完全不屑一顧,回絕朋友的話術也是,要是我為了錢就不會考警校來受這個罪。


    其實以章平的身體素質,根本過不了警局的入職體測,但奈何他自身能力太強了,就被當時的領導破格錄用。大概這次錄取也是蓄謀已久的陰謀,不然那次檢察院的行動,章平也不會變成他們手裏最鋒利的刀,被利用的刃。


    似乎人生進入無法訴說的境地裏,就是從進入警局的那一刻開始的,一切都脫離了正常軌道,向著無法控製的方向發展過去,最後落下這麽一個愁雲慘淡的下場。


    他想死嗎?他不想死。


    他隻是為了躲避牢獄之災,才跟著羅言衷來到島山。他從來沒有過報複社會的想法,那所謂無差別攻擊,也是章平針對和那次案件有關的所有人進行的,這也就是為什麽,檢察院那邊在第一時間就知道是章平,除了他沒有別人會這麽精準地攻擊參與收繳行動的人。


    秘密如果無法被世人知道,那就是暗藏在下水管道裏的堅固汙垢,不會讓人輕易發現。


    章平手拿“電鋸”想徹底摧毀他們最在意的下水道,可他們發現了,就會立刻有所行動,蜂擁而上的“老鼠”緊緊地包圍住形隻影單的人,那把電鋸還沒有揮下,掌控電鋸的人就已經敗下陣來。


    “可是我真的不想就這樣死掉啊...”眼睛猛然睜開,白色的光格外刺眼,暈開的光暈像是死神的笑容,兩行淚順著臉側毫不留情地砸在枕頭上。


    “我還沒報仇...我不能死啊....”


    “護士,醫生!他醒了,醒了!”


    從進醫院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將近五個小時,章平都沒有清醒過來。送到醫院的時候,人雖然還活著,但是身體機能已經到了枯竭的地步,如果他沒被彭意發現,絕對挺不過今晚。


    幸好身體裏目前沒有發現什麽特別惡劣的疾病,除了肺部陰影較重,需要進一步檢查之外,其他部位並沒有什麽問題。暈倒的原因除了低血糖、低血壓以及肺部發炎之外,持續的低溫是讓章平無法蘇醒的重要原因。


    “生命體征都還算正常,血壓偏低,給他加一個去甲腎上腺素,用100的葡萄糖,血壓回升後再維持注射10到20毫升,之後再掛一個複方氨基酸,等他能恢複一點體力了再過來找我,我需要給他做全套的肺部檢查。”


    醫生仔細判斷過章平的狀態後,下定了診斷方案。在急救室的那一個半小時,他從死神手裏把章平搶了回來,他很迫切地需要知道章平的身體到底出現了什麽異變。


    按照警察的描述,以正常人的生理狀況來說,他不可能還活著。


    一直到護士離開,彭意看著慢慢清醒過來的章平,才鬆了一口氣。她在急診室外等待章平時,翻完了林曆手機裏的全部內容。


    林曆果然發現了同安化工的秘密,並且還拍下幾張照片,在林曆的照片裏,除了他們抓捕回來的幾個人以外,還有幾張新麵孔,其中就有那個墜海死亡的小司機。


    離奇的是那幾張陌生的麵孔,彭意第一時間傳給了翁涵宇,但是查不到這幾個人的身份信息,最後還是在存底檔案裏找到了疑似這幾個人的身份。


    也就是說,那幾張他們陌生的麵孔,應該是已經去世的人,但他們明晃晃地出現在林曆的手機裏。


    凶手放在“囚”裏的人,基本都不知道計劃的事,所以有不少仿生人在裏麵隻負責看管,別的什麽都不做。當時撤走那些和計劃有關的人時,因為得知警察已經找到了可以驗證生物體的方法,所以他們幹脆把仿生人也分批撤走了。


    除此之外,以往刪除的對話裏,也有林曆和可能是李義東的人以及薑敏溝通過的記錄。


    內容確實都和賭場有關,隻不過和薑敏的溝通裏還有一些與賭場無關的內容,比如內容裏出現了和編號人物有關的部分,他們現在還不知道編號人物具體都是誰,隻能大體猜測。


    薑敏大概是因為魏書記的原因,羅言衷去過酒莊找了他一次過後,薑敏就憑空消失了,完全查不到他去了哪裏。巡視係統裏顯示的結果,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是機場,但是航班信息裏並沒有和薑敏有關的。


    羅言衷猜薑敏並沒有離開島山,他應該是去了一趟機場之後被魏書記的人隱秘地帶走了,不過按照之前薑敏的意思,他手裏有很多能拿捏魏書記的東西,所以他應該沒有生命危險,隻是被帶去了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我今天去找兔子的路上遇到一輛車,我讓涵宇查了司機身份。如果不出意外,那個司機是仿生人,他38年1月之前,留過很多團體鬥毆的案底,一月之後一次也沒有了,就按經驗來說,有那麽多案底的人不可能突然改邪歸正吧?”


    聽完彭意的話,羅言衷的眼底裏閃過不可思議的震驚。如果這個司機真的是仿生人,那就說明這個計劃確實在巡視係統啟動以前就已經在島山開始施行了。


    那個時候沒有除蟻公司,那李義東...他凶手的身份確實存疑。


    “司機呢?能找到人嗎?”這個司機很重要,如果他是仿生人,那他的存在有可能解決他腦袋裏的死結。


    “我讓涵宇查了,如果找到了,小秦他們就去把人帶回去。”


    聽著彭意的回答,羅言衷不禁感慨,也就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她真的成長的太快了,如果沒有係統,讓彭意早一點接觸一些刑事案件,她可能早早就不需要做他的搭檔,讓他做這個所謂的“老師”了。


    “好,那我們等兔子清醒吧。”


    時間回到現在,章平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水...來點水。”


    譚鑫還沒掌握情況,看著彭意和羅言衷似乎都沒有聽到這位陌生病友的聲音,他非常熱心腸的喊了羅言衷。


    “水,羅哥,水。”


    “你等會兒,沒看見我思考案件呢嗎?”羅言衷不耐煩的回應了一句。


    “不是我,是你那位朋友,一直在要水。”


    差別對待,赤裸裸地差別對待,譚鑫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羅言衷二話沒說,扶著腰下床,去給自己旁邊的人倒水,甚至彭意還在這裏呢,一個健全人在這裏坐著,他一個半殘也要親自去送水。


    不知道是室內溫度變低了,還是世態炎涼,譚鑫隻覺得自己不該受傷,不該出現在這裏。


    人呐,得到了就會不珍惜,得不到的就一直在騷動,人呐…


    以上是譚鑫自以為是的心聲,但可能腦子真的瓦特掉了,嘴不受控製地就把一整段心理活動叭叭出來了,給羅言衷聽得臉一陣青一陣紫。


    “你最好沒別的事情被我抓到尾巴。譚…鑫…”羅言衷咬牙切齒地回了一句,平常說說也就算了,章平已經清醒了,譚鑫說的話他肯定能聽到。


    雖然在局裏羅言衷是什麽形象都無所謂,但他羅言衷畢竟在章平麵前裝過正經人啊!他也不是一點麵子都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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