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上側疑似電擊傷,有兩處直徑一厘米的電擊斑。他...對你電擊了嗎?”


    溫韻輕輕觸碰著左臂上側的兩個圓形傷疤,她怎麽會默默忍受這些事情不報警呢?為什麽不尋求大人的幫助呢?她有些想不通,到底有什麽比自己的身體還重要。


    “那是第一次的時候,他要喂我吃藥,我拚死掙紮把他的藥弄灑了很多次,他沒辦法製服我,就把我電暈了...但隻有那一次。身上的淤血是...他確實有虐待傾向,但不是很疼,不影響我的生活。”


    金葉的眼眶又紅了,她好想把這段記憶徹底刪除,那隻要想起就會讓她崩潰的痛苦回憶,像是捆住她一生的鎖鏈。


    “好,我知道了,我先檢查完。”


    “外陰見重複撕裂傷...其他應該沒有問題了。”


    其實都是皮外傷,除了電擊傷和性侵對她的身體可能造成不小損害,其他的過段時間都會恢複。但是小姑娘白皙身體上青青紫紫的痕跡,實在刺眼。


    溫韻摘下橡膠手套扔進垃圾桶裏,把手再次消過毒之後,才從被床簾隔開的臨時處置室裏出來,拿過彭意手裏的傷情鑒定書,檢查她記錄的有沒有問題。


    彭意手中那根被她緊握的筆,在溫韻拿走鑒定書轉身的那一刻,瞬間碎裂。用筆的人越來越少,所以現在的筆杆大多是升級過的環保材料,硬度很高,筆杆碎裂的瞬間,尖銳的碎片毫不留情地紮進彭意的手指裏,血液順著筆杆滴到地麵上,可彭意似乎並不在意,盡管手指已經感受到了紮心地疼。


    “姐姐...手!手!”金葉低頭穿鞋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床簾外麵的地麵上有一攤不大不小的血跡,似乎還有血液在源源不斷地匯入。她顧不上穿鞋,猛然拉開床簾,看著彭意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血液順著她的右手,肆無忌憚地流淌著。


    溫韻在鑒定書上剛印上醫院的印章和自己的印章,準備掃描備案,就聽到身後傳來的驚呼聲。


    透明的淚水衝淡地麵上的紅色,彭意也不知道這種無力感到底從何而來,或許這本來應該慢慢適應的痛苦,在短短幾天的時間裏全都湧向了她,讓她招架不住。


    她的想法和羅言衷出奇的一致,當警察就是為了保護人,就是為了守護自己生活的這片土地,即使它再破爛、再不堪。


    哪怕彭意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惡人當道是恒定的命題,可是她不信,她想做打破規矩的人,善良的人憑什麽要受到迫害,好人憑什麽就要一退再退。即使世界沒有公平可言,但是每個人都有安全生活的權利,不是嗎?


    她剛進警局那段時間,沒碰到過什麽大案子,搶劫,偷竊,隻要抓到犯人,彭意就會覺得有成就感,會覺得她的堅持是有意義的,不是幻想。


    等到了巡視係統上線,他們每次都能在受害人真正受到傷害前趕到現場,成功阻止一件又一件案件的發生,讓她越來越篤定,自己的堅持不是一件錯事。


    可現在呢?巡視係統沒有發現的惡意謀殺,已經出現了多位受害人。眼前的女孩,還有她之前更多的女性受到的迫害,一直到今天才被公開在陽光下,那溫和麵孔下掩藏的肮髒人心,過了這麽多年,才被剖出來接受所有人的審視。


    彭意總覺得警察的意義不是事後抓到凶手,而是事前幹預,最大程度地減少受害人的損失。此刻這份令她崩潰的無力感,大概就是來源於這裏吧,她沒有辦法拯救受害人,她眼睜睜看著這些事情發生在眼前。


    她什麽都明白,也知道現在重點是抓緊破案,防止新的受害者出現。可大概那份潛意識裏的崩潰被壓抑太久,在這一刻,在聽完金葉真正遭遇的這一刻,被全麵釋放出來,占據了這副軀體。


    彭意突然不想查看那些證據了,她不忍心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麵前這個活潑漂亮的小姑娘,經受那些非人的待遇。


    等彭意緩過神的時候,右手上已經做好消毒,纏上了繃帶。


    “你是要幫小葉給凶手定罪吧,那你不管怎樣,都不能失控,意意,這是你做警察肯定會經曆的階段。


    你哥拚死拚活也要設計巡視係統,並且優先在島山試點的原因,我想你也很清楚,他知道你天性就是個柔軟的人,會和所有你能感受到的情緒共情,所以當時他不讓你當警察,除了害怕你受傷,更害怕的是你心裏會承受不住這份痛苦。


    醫者不自醫,咱們倆學的方向不同,可是有很多共通點。你這種崩潰的狀態,早些年我也經曆過,可是有什麽辦法呢?


    苦難築成的世界本就如此,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苦難蔓延。你現在是那孩子的主心骨,起碼在她麵前,你必須是最強大、最靠得住的存在。


    意意,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


    溫韻把彭意輕輕地摟在懷裏,神色複雜,頂燈突然閃爍了一下,彭意閉上眼睛,在三秒過後又重新睜開。


    沒錯,她阻止不了苦難,但是她能阻止苦難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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