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更遠一點,停下來的是個多叉路口,能去體育館、能去西門,能去南門,能去宿舍,也能去學三食堂,但這邊就是沒什麽人。


    西門並不算格文大學正式的門口,宿舍群和食堂都在更前麵的方向,所以這個路口邊的空地並沒什麽人停留,連路過的人都少。


    雖然偶爾也會有小情侶過來,但更多時候,連小情侶都嫌棄這裏過於偏僻黑暗,寧願到其它地方看賞湖光山色也不來這裏。


    樹影把路燈遮了大半,顯得空地越發幽深而靜謐。


    偶爾有從舞台那邊射過來的光照在上空,音樂的聲音也能傳得過來。


    攔下來杜一庭之前,林南的心裏有點沒底,這麽會那麽巧,外邊認識的帥哥歌手居然是自己同校同學。


    他倆冥冥中可能有緣,林南想。


    經曆過給自己找理由離開對方,現在林南開始找理由靠近對方,這一切都是無意識地,是隨著心裏想的而去做的。


    林南勇敢地邁出追愛的第一步:“同學,我們能認識一下嗎?”故作輕鬆的語氣裏有著壓抑不住的緊張。


    杜一庭微笑著,不過看起來有點奇怪的意味:“你好,我們認識的,我就是被你放鴿子的那個相親對象。”


    林南:“……?”


    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回答?


    林南以為杜一庭在開玩笑,心想杜一庭說起冷笑話來功力大概和他差不多,不過這倒是在某種程度上緩解了他的緊張。


    林南站在杜一庭麵前,笑了起來:“我們什麽時候有這層關係了?”


    “有的,”杜一庭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像是有點笑意卻沒有真正笑起來,他出聲提醒道,“開學前,博物館。”


    兩個詞說出來後擊中了林南塵封的記憶。


    林南在杜一庭話音剛落就想起來了。


    掀開杜一庭一層身份又有一層身份,林南震驚後又震驚,套娃似的,這下是真的是非常震驚了,他將事情都串聯起來。


    草!?原來是杜一庭!


    草!?原來杜一庭就是他!


    林南在原地將驚訝的表情維持了兩三秒。


    他一直以為他和杜一庭的重新開始是翻到下一頁,看看下一個章節會發生什麽意想不到的情節,結果事到臨頭,現實告訴林南其實他前麵漏看了一些內容。


    方娟沒給林南說過杜一庭的名字,其實她提過說要給林南看照片,當時林南拒絕了。後來方娟沒怎麽提起過這件事,林南也就沒把開學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林南才知道自己居然有意識地、沒意識地都拒絕過杜一庭。


    林南抿著嘴舔了舔唇,往後退了半步。


    “巧了嘿。”他回過神來尷尬地哈哈笑了幾聲。


    杜一庭看到林南瞪大了雙眼。


    對方吃驚的樣子有點有趣,隨後無話找話也可愛。


    杜一庭這才滿意地勾了勾嘴角。


    “怎麽?”杜一庭之前不聯係林南確實有賭氣的成分,現在氣也沒有完全消光,隻是終於舍得給對方一個笑了,“你不是要重新認識我嗎?”


    杜一庭此刻的情商可能是吃掉了一整個情商在線時的林南,居然一下子能領悟到林南剛才跟他打招呼的話內裏是什麽意思。


    但此刻的林南腦子裏隻有四個大字:怪起來了。


    “你那天等了很久嗎?”林南試探性地問道。


    “非常久。”杜一庭到了博物館之後本來想著自己邊逛邊燈,結果逛完了都沒人聯係他。


    可以說是等了很久,也可以說是壓根沒等。


    “……”林南心虛感更甚,過去了的事也無法倒帶,明明想著要好好重新認識一下杜一庭,卻有種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壯感。


    “要不下次我約你去博物館,換你鴿我?”林南提出一個建議。


    杜一庭挑眉,沒說話。


    “圖書館也行。”林南頓了一下,“或者罰我每次你賣唱我都要去當托捧場?”


    杜一庭沒忍住勾了勾唇,笑了一會兒又突然反應過來了,他皺著眉問:“不樂意去給我捧場?”


    “不不不,”林南下意識就搖了頭,沒想到杜一庭關注點偏到了那麽遠,“你不知道我喜歡聽你唱歌嗎?”


    “我應該知道嗎?”杜一庭反問。


    “第一次聽你唱歌那晚,我不是一直都在跟你說好聽嗎?”林南瞪著他,“而且我和你聊天的時候還誇過你嗓音好,那麽誠懇,感受不出來嗎?”


    林南的真心多少他能感受到一點,但現在杜一庭就是想故意唱反調:“我以為你捧場敷衍我呢。”


    林南瞪著他,咬了咬舌尖讓自己冷靜。


    半晌,他往草地四周張望,這季節應該開了不少野花,他很快就找到了目標,跑不遠處去摘了兩三朵小雛菊,搓成一簇遞給杜一庭。


    “杜學長歌唱得特別好聽,我特別喜歡,這個花送給你,希望你能感受到我對你的崇敬和原諒我之前沒能按約到達博物館的失禮。”林南言辭懇切,但好好的說話突然變得官方起來就顯得有點陰陽怪氣。


    杜一庭接過花,垂著眼捏在食指和拇指上觀賞了一陣,幾朵黃心白瓣的小花小巧可愛。


    “行吧,原諒了。”杜一庭將花插在吉他包拉開的一點縫隙裏,隨即半信半疑地地看了林南一眼,“那去聽我賣唱就不是懲罰了。”


    林南眨了眨眼:“那我最近沒空啊,你要是想讓我過去陪你賣唱,我就盡量抽時間出來。”


    “你都沒空了,我還要硬拉你出門?”杜一庭看著林南。


    林南笑了一下。


    “說起來,你之前也有在學校的晚會上表演嗎?”林南有點納悶,他在校園裏從來沒碰見過杜一庭。


    “有過一兩次,不多,沒什麽興趣。”比起在學校的舞台上表演,杜一庭更寧願在街頭賣唱。


    “那你這次為什麽會來?”林南又問。


    “為了你啊。”杜一庭回答得很坦然。


    雖然沒什麽興趣,但杜一庭也不是抗拒在學校晚會裏唱歌,這次他想站在舞台上,想讓林南看見他,就是要刷存在感。


    “啊?”林南愣了愣,“可是你知道我是社會學係的學生?”


    “不知道啊,你又沒說過。”杜一庭根本不確定林南能不能看見。


    “那你……”


    “或許你剛好就看見了呢?”杜一庭沒想那麽多,隻是有這麽個機會,他就去了。


    林南沒說話,有一點點感動。


    第 37 章


    杜一庭和林南呆的角落沒什麽人,但時常能看到遠處有人走動。


    他倆聊了一會兒,沒聊出來什麽結果,幹脆走到旁邊草地上的秋千架上坐下了。


    兩個單人的秋千都挺簡陋的,放在空地好幾年了,經曆風吹日曬雨淋,固定的鐵架和鐵鏈已經有點生鏽了,固定的膠板也感覺已經變薄了。


    林南那個好像還結實一點。


    而杜一庭放下吉他坐上去旁邊那個秋千,能聽得到鐵架連接處傳來的吱呀吱呀的聲音。


    不過杜一庭沒有很在意——總不至於坐著坐著就散架了吧。


    這樣的位置顯然是個適合朋友情侶聊天說話的地方,真可惜那麽多人沒發現它的好處,也該慶幸其他人還沒發現它的妙處。


    他倆坐下後安靜了一會兒,抬頭看見星星,低頭能看見花草。


    林南用腳撐著草地,伸直腿,又放開,便帶動自己在秋千上晃起來,秋千動起來的時候他的鐵架也發出了響聲,連帶著好好坐在旁邊的杜一庭的秋千響得也更厲害了。


    半晌,倒是杜一庭先開口說話了。


    “你之前說要各自冷靜,現在幾天過去了,冷靜完了嗎?”杜一庭坐在秋千上,又抽出了那幾朵小雛菊拿在手上把玩。


    冷靜是個自欺欺人的說法,林南的心態和前幾日沒什麽變化。


    大概冷靜完了吧,林南想。


    第二周學業加重,社團裏的事情也有點多,林南根本沒怎麽去想,不太想去想,也什麽都沒想出來。


    也有時,越要去想,越什麽都想不出來。


    杜一庭與他是那麽特別,那麽富有吸引力,林南一直知道自己是舍不得的,隻不過舍不得歸舍不得,他不願意去冒險,將友情變質為太不穩定的愛情。


    勇氣時有時無,走一步算一步,他希望自己每一步的選擇不後悔罷了,所以他對待感情更小心謹慎一些。


    “嗯。”林南應了一聲,他更想先知道杜一庭的答案,“你呢?”


    如果杜一庭的答案不變,林南選擇向前,那他自然會在做出選擇後盡力地去調整實現。


    “我要冷靜什麽?”杜一庭抬頭看向昏暗的草地,不慌不忙地反問著,“現在還喜不喜歡你嗎?”


    接著沒等林南回答,他就自己平靜地低聲說出了答案:“喜歡啊。”


    愛情想得太多,容易破壞那份簡單純粹,愛情本質是衝動,或許會持續很久的一種衝動。


    愛不愛,喜不喜歡,都是空口白話,心情做不得假。


    杜一庭的喜歡來得快,卻不是隨隨便便。


    他對林南的喜歡不是今天喜歡明天就不喜歡那種,他就是喜歡林南,今天喜歡,明天喜歡,過了一周他還是能感覺到那份喜歡。


    “你在猶豫什麽?”杜一庭問。


    “我不確定我是否希望進入戀愛的狀態。”林南輕聲回答,並且他不確定他是否能當好一個男朋友。


    厭a情緒有一段時間高漲得厲害,他怕自己對杜一庭無可抑製地產生抗拒。


    “不試一下怎麽知道呢?”杜一庭又說,一句一句地像在誘哄,“我沒法保證能喜歡你多久,但至少從我發現喜歡你,到今天,我對你的喜歡沒有減少一點兒。”


    杜一庭鮮少追求經驗,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也受不了,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把花的莖都捏淤青了,可從沒被捏住的表麵上看,花還是那麽鮮嫩。


    “你要不要試著接受一下我的喜歡?”杜一庭偏過頭看著林南。


    杜一庭不太懂浪漫,不會那麽多花裏胡哨的東西。


    他看著林南,就隻是看著林南。


    林南需要承諾,想從杜一庭的口中問出一個承諾,同時卻也不信承諾。


    杜一庭沒有給他承諾,他想了一想,或許他真正想要知道的並不是杜一庭還喜不喜歡他,他需要的是自己是否想要和對方有進一步的發展。


    其實他今晚過來找杜一庭的時候,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好啊。”林南輕聲笑了笑,“反正我也喜歡你。”


    杜一庭見林南答應得爽快,有點意外。


    “真的?”杜一庭神色中流露出愉悅的驚訝。


    “真的。”林南點了點頭,自己也覺得有點出乎意料,但,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他倏地彎了彎嘴角,“我居然有男朋友了。”


    杜一庭哈哈笑了起來,又問:“開心嗎?”


    “開心。”林南也笑著回答。


    戀愛的開始都是令人愉悅的,光是和對方毫無功利性地呆在一起說說笑笑都開心。


    笑了一會兒,林南伸手拉過杜一庭的手,低下頭在他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這次他的嘴唇在杜一庭手背上貼了很久。


    親吻後,他沒有抬起頭,而是就著這個姿勢說了一句:“真的,我很開心。”


    他的語氣並沒有顯現出很開心的樣子,卻也不像是難過,輕聲細語的,像是對剛才杜一庭的表白的回應。


    “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喜歡我,我也沒想過我會那麽喜歡你。”


    說完他就抬起了頭,對杜一庭揚起笑。


    杜一庭定定地看了林南片刻,卻站起來,俯身迅速地在林南嘴上親了一口。


    林南神色有一絲驚訝,隨即笑意蔓了開來。


    特別幹脆利落。


    林南對剛才的吻唯一的想法就是這個。


    不知道為什麽要用幹脆利落來形容杜一庭的親吻,但他確實隻想到了這個形容詞。


    “都變成男朋友了,就不要那麽客氣地親手了。”杜一庭勾起嘴角。


    “好的。”林南對著近在咫尺的那個人笑著應道,“下次記得了。”


    林南伸出一隻手攬上杜一庭的脖子,讓對方靠自己更近一些。


    林南仰起臉,聲音帶著近乎矛盾的疑惑和肯定:“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


    杜一庭的臉離他很近,他卻沒有嚐試去像剛才對方做的那樣去回禮一個吻。


    “我知道啊。”杜一庭不需費力就能看進林南的眼睛,黑夜中的眼神尤其顯得深邃,現在那雙眼睛裏閃著好奇和不解,“樹林的林,南方的南。”


    杜一庭早就知道了。


    “對。”林南眨了眨眼睛,在應該心虛的場合裏試圖透露出些許無辜和坦誠。


    “杜一庭。”林南望著杜一庭的眼睛低聲鄭重地說出這個名字,一字一頓,仿佛要將名字漢化在嘴裏,他說,“真好聽。我們的名字挺配的。雖然我到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是這個。”


    “你早該問我的,不是嗎?”杜一庭眼簾輕垂,一瞬不錯地與林南對視著。


    “是的。”林南前傾身子,在杜一庭唇角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我們對彼此了解的程度實在是太淺了。不過……”


    “來日方長。”杜一庭幫他把話補充完整,同時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尖舔過被吻的位置。


    事實證明,喜歡一個人可以不需要知道對方的名字、不用了解對方的具體情況,是喜歡上了一個人之後才想要知道更多。


    杜一庭坐回到秋千上,把花隨手別在了耳邊。


    “不過我有一個問題啊,”林南還有一件事沒得到答案,“你從一開始見到我就知道我是爽了你約的相親對象嗎?”


    “不是。”杜一庭說,“後來才知道的。”


    “後來?”林南想知道具體的時間。


    “上周日才確定是。”杜一庭回答。


    “噢。”林南應了一聲,又問,“你說的談戀愛,是想著以結婚為目的嗎?”


    “那我沒有,”杜一庭愣了愣,自由那麽多年,誰談戀愛一開始就想著結婚的事,即使彼此是相親對象,杜一庭也沒想著以奔著結婚為目的。


    林南聽見這個回答後若有所思。


    “我沒想那麽遠。”杜一庭解釋說。


    “其實我也沒想那麽遠。”林南淡然地笑了一下。


    林南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杜一庭想過還是沒想過,隻不過是當表白對象又多了層相親對象的身份,他就忍不住將這人的兩個身份堆疊起來,以為對方想過。他聽到答案還是有一點點的失望,又忍不住放鬆了下來。


    至少杜一庭沒想得太快太遠,林南心裏也不會有什麽負擔。


    接著林南想到了什麽,忍不住突然笑出聲來:“那你現在算不算是耍我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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