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墨風的消息到底讓她連日來高懸的心放下來些許。


    她重新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魚肉放進嘴裏。


    好吃。


    她給自己的手藝打了個小高分。


    至於那些還沒平息的怒氣,筱雨決定積攢起來,等墨風平安回來再跟他來個“秋後算賬”。


    ## 半是晴天


    今日是個好天氣。


    熱烈的光穿透爬滿紫藤與葡萄秧的花架,再灑下來時就變得清爽無比,在將今日該翻曬的靈藥都擺出來後,筱雨把矮榻搬到花架下,抱著本遊記歪上去,在失了大半熱度卻依舊明媚的光芒下享受這浮生半日閑。


    半開的掛金紫藤花與係成一串兒的空草籠子在花架上隨風輕擺,蜂蝶穿梭其中,看書間隙,筱雨盯著那些蜂啊蝶啊的瞅了會兒,覺得這種自己悠哉著看別人忙碌的感覺特別愜意。


    不過隻有書的話,似乎還缺點兒什麽。


    筱雨想了想,起身搬了張竹椅出來,放到矮榻邊當桌子,椅子上擺著一碟蜜杏梅,一壺百花飲,一個杯子再加一碟櫻桃。


    齊活。


    “嗚嗚。”


    直到被一陣細小的動物哀鳴聲吵醒,筱雨才發現自己看書看到半途睡著了,於是立刻翻身坐起,發現好久不見的小紅正扒著矮榻邊兒哭。


    是真的哭,眼睛裏那眼淚吧嗒吧嗒的,一看就老委屈了。


    “又去跟那些野豬打架了呀。”


    筱雨好氣又好笑道。


    小紅居住的領地附近有一群十分凶悍的白額野豬,小紅也不知犯了什麽軸,打從三年前起,一到夏季就會去給野豬找不痛快,結果十次裏有八次被揍個鼻青臉腫,隻能跑來找筱雨治傷。


    “嗚嗚。”


    小紅從榻邊放下爪子,垂下它那顆毛發都被咬得七零八落的腦袋,不少地方滲著血,左邊兒耳朵甚至缺了一塊。


    “這次怎麽傷這麽重……”


    看到小紅的慘狀,筱雨也顧不上數落它,趕緊起身去拿藥。


    等她拿藥回來後,被小紅給氣笑了。


    這家夥竟然趁她拿藥的功夫跳上矮榻,把杏梅櫻桃吃了一個一幹二淨。


    “你就作吧。”


    筱雨歎氣搖頭,到底沒把這小混蛋趕下矮榻。


    等筱雨塗好傷藥,小紅咂摸了下小嘴巴,自矮榻上一躍而下,幾個縱躍就跑得不見了蹤影,直到下午那會子才哼哼唧唧從外麵跑回來。


    筱雨正坐在烏木台子上清洗記瑉帶回來的狼桃,見它鑽進來,挑了個紅得特別透的掰開放到台子上,招呼它道,“過來吃。”


    小紅很聽話地跑過來,卻沒急著吃狼桃,而是低頭在筱雨腿邊拱了兩下,再張開嘴。


    吧嗒一聲,一個黃色橢圓形的果子自它嘴裏掉出來,骨碌碌一路滾到筱雨麵前。


    “枇杷?”


    筱雨笑道,“怎麽,拿來賠我的櫻桃啊?”


    小紅又叼住枇杷往筱雨跟前兒放了放,而後才轉過身去吃狼桃,看著還真像是拿來給她當賠禮的。


    筱雨笑著把那枚枇杷撿起來放到筐中。


    不過,竟然已經到枇杷成熟的時候了嗎?


    抬眼看著遠處浮滿晚霞的天空,筱雨覺得有片刻恍惚。


    “想啥呢?”


    秦紅袖一打外麵進來就看到筱雨在盯著遠處發呆,於是伸手在她眼前晃晃,“魂兮歸來。”


    “師姐,今天什麽日子啦?”


    筱雨眨眨眼,抬頭問秦紅袖。


    “今兒個?六月十九吧。”


    秦紅袖挑眉,“怎麽突然想起來問日子了?”


    “沒什麽,就是有點兒過糊塗了。”


    筱雨抬手握住掛在頸間的錦鯉玉雕,喃喃道,“我還以為今天是六月初十呢……”


    **


    密林之中,有長劍攜風橫掃。


    血花四下飛散。


    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對手足足有七十餘人,為首的也是一名風花暝心腹。


    就在落行雲露麵後不久,他們剛好巡邏至此,而此時墨風連上一戰落下的傷口都沒來及處理,對方顯然也是抱定了趁他病要他命的心思,見墨風身上帶傷,二話不說就圍攻上來。


    以少對多,四周環境越空闊越不利,落行雲打了個響指,“進林子。”


    墨風心領神會,提劍衝進一旁的密林。


    這一隊妖族修為大多在六階到七階,唯獨領頭的高琿是八階,見獵物躲進叢林,高琿立即化出原形,赫然是條身長十餘丈的林蟒。


    “追!”


    高琿大喝一聲,率先衝進密林中。


    **


    筱雨抱著小紅,抬眼看著身前一臉嚴肅的沈寧。


    沈寧正半闔雙目為筱雨診脈。


    筱雨又挪眼去看雙手環胸站在一旁的秦紅袖——大師姐的臉色此時也難得正經且嚴肅。


    “師姐……”


    心裏莫名浮上一絲心虛,筱雨小聲開口喚道。


    “噓。”


    秦紅袖立刻抬起食指示意她不要說話,“等會兒。”


    筱雨不得不再度收聲。


    “嗚嗚。”


    小紅輕輕哼唧了幾聲,用濕漉漉的小鼻子頂了幾下筱雨手心。


    沈寧依舊在閉目診脈,許久之後才鬆了手指,緩緩睜開眼。


    “怎麽樣?”


    秦紅袖立刻緊張催問。


    “沒什麽大事。”


    沈寧一招手,侯在一旁的記瑉立刻遞上筆紙。


    “我本來就沒事兒啊……”


    筱雨哭笑不得。


    會出現眼前這情形實在是她沒想到的,方才她不過是說了句自己最近日子過糊塗了,沒想到秦紅袖竟然立刻一臉緊張發傳音符催沈寧回來給她檢查身體。


    “不過是記錯幾天日子,師姐你太緊張啦。”


    “真的沒事兒?”


    秦紅袖挑眉看沈寧,言辭間很有幾分不信任的意思在。


    “確實沒事兒,就是這兩天小丫頭擔心這個操心那個,把日子過混了。”


    沈寧麵無表情道。


    “沒事兒?沒事兒你給她寫方子?”


    秦紅袖朝沈寧正在寫的藥方指去。


    沈寧施施然落下最後一筆,把方子往前一挪。


    筱雨湊上前看,隻見方子上寫著:烏梅十錢,陳皮五錢,甘草五錢,山裏紅五錢,枸杞兩錢,桂花一錢。


    “這不是酸梅湯嘛……”


    她笑出聲。


    秦紅袖這才知道自己被涮了,朝沈寧瞪了下眼。


    “是酸梅湯啊,解暑開胃。”


    沈寧莞爾一笑,“還專治胡思亂想。”


    “說誰胡思亂想呢。”


    秦紅袖哼了聲,抬腳踢了兩下沈寧坐的凳子,“我不也是擔心寶兒嘛。”


    “我知道師姐是擔心我。”


    筱雨走過去挽住秦紅袖胳膊晃晃,“不過我真的沒事,師父給的這個新護身符可管用了,再說,現在天暖和著呢。”


    她的老毛病隻有寒氣重時才容易犯。


    “我去熬酸梅湯啦。”


    筱雨笑嘻嘻拿走那張“藥方”,“今晚吃牛肉酥餅,四師兄,來幫我剁牛肉。”


    ## 格格不入


    牛肉酥餅要做得好吃,關鍵就在一個酥字上,為了能讓餅烙熟後香酥可口,得從和麵開始就下功夫才行。


    一大碗溫水,得分五次加入麵裏按揉,等麵揉好,還得燙油酥。


    一套工序忙下來,筱雨額間浮起一層薄汗,把麵分成劑子刷好油放一邊兒醒著,她洗了把手,走過去把灶間的竹簾都給卷起來——要不然,等下烙酥餅的時候會更熱。


    去案板那邊看了眼,記瑉已經把牛肉剁好,筱雨道了聲辛苦端走牛肉碎,用胡椒粉、鹽跟薑末給餡料調好味。


    這就可以包酥餅了。


    鏊子已經燒好,可以邊包邊烙。


    “你包,我來烙。”


    見筱雨短短時間已經拿布巾拭了三次汗,記瑉走到鏊子前麵低聲道,“你先去喝點水。”


    “嗯。”


    筱雨點點頭,走去一邊兒倒了兩杯薄荷飲出來,“今年好像比往年熱呀,從前都要到七月末八月裏我才能感覺到一點點熱呢。”


    記瑉抬眼看了看外頭的天,修士與妖族都不畏寒暑,但不代表他們喪失了溫度感知,今年的這個六月並不比往年熱多少,但他還是順著筱雨的話說道,“是,今年天熱得早。”


    鏊子一次能烙四個餅,第一鍋酥餅還沒出鍋時,筱雨已經把全部的牛肉酥餅都包完了。


    “這裏你盯著吧,我去做個湯。”


    看了眼酥餅的火候,筱雨用手在腮邊扇扇風道。


    “做那個……”


    記瑉扭頭盯著洗淨擺在一邊兒的狼桃,“百喝不厭湯。”


    筱雨笑起來,“好。”


    百喝不厭湯名字聽著很不得了,好似能與東昆吾的名菜百味羹齊頭並論似的,實際上做起來卻簡單,不過是將狼桃切絲,與鹽一並涼水下鍋打湯底,之後依次下入豆腐絲、火腿絲、木耳絲,待水沸後再加入水澱粉,點上蛋花與麻油,喜歡香味濃些的可以再加點香芹葉當青頭,就能出鍋上桌。


    雖然做法簡單,但這道湯屬實清香開胃,筱雨剛來時一生病就吃不下東西,王大娘就煮了這湯來,每每能送下小半碗飯,且連著喝上個把月都不見起膩,倒也當得起“百喝不厭”這個名字。


    自她長大,自王大娘離開落仙穀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沒再弄過這個湯,直到有一次無意間做出來,獲得師兄師姐們一致好評,這道湯才常駐菜單。


    一刻鍾後,晚飯上桌,同門四人分坐在餐桌兩邊,桌上擺著一笸籮酥餅,七碗湯,七套餐具。


    “開吃開吃。”


    筱雨拿起筷子道,說完率先夾過一個卡茲咬了一口。


    **


    密林之中,且退且戰。


    墨風一劍劈掉一名追上近前的妖族,與此同時,綠色的光芒不斷在他左肩處縈繞,加速傷口的愈合過程。


    一陣極細微的聲響混雜在風聲中穿林而過,等到墨風覺察到不對時,一條毒蟒已經越過他去,猛地自林中探出身子,閃爍著不詳的暗綠色光芒的毒牙直逼落行雲後頸要害處!


    “後麵!”


    墨風急呼示警。


    對方顯然是改了主意,打算先殺落行雲再滅墨風,因為隻要有他在,墨風受的傷都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治療處理,而他們那邊兒卻是死一個少一個,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消耗。


    這條毒蟒挑的偷襲角度十分刁鑽,與墨風之間剛剛好隔著被偷襲的目標落行雲,墨風若要出手想救,就得投鼠忌器,一不小心反而容易誤傷落行雲。


    若不救,更如了對方的意。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功夫毒蟒就衝到落行雲身邊,墨風雙眸變作好似要燃燒起來一般的亮金色,身形瞬時化作黑龍撲上前,然而有心算無心,即便墨風化出原形來救,始終不及毒蟒來得更快、更狠!


    千鈞一發之際,隻聞一聲彈指輕響。


    來勢洶洶的毒蟒身形驟然停滯,毒牙與落行雲側頸的距離儼然不足寸許,數道紅痕自毒蟒眼角嘴角處飛速蔓延,頃刻間在它身上織成一張血紅色的網,等到毒蟒自半空中頹然落地,紅痕已擴散至它全身,所到之處鱗片脫落,骨肉皆化為濃稠血水,在地麵上肆意流淌。


    這驚人畫麵,不僅讓鎮厄潭妖族們來勢洶洶的追擊為之一頓,就連試圖施救的墨風都不著痕跡地縮了縮爪子,一雙亮金眸子默默看向落行雲。


    “其實呢。”


    落行雲撚動了一下手指,淡然笑道,“比起用藥,我更喜歡用毒,而且——”


    他又打了一個響指,一時間叢林內窸窣聲連綿不絕,“特別擅長在草木旺盛的地方用毒。”


    一場倉促的遭遇戰,最終連結束都如此倉促,在落行雲第二次打出響指後,四周忽然湧出來大量花藤——那些藤蔓本該是鎮厄潭常見的物種,有嗜血藤、金花藤,總之大部分墨風都叫得出名字,但現在它們卻統統變了個模樣,花也好葉也好全都透著不正常的色澤。


    它們全都帶上了毒,不知名,卻致命的毒。


    衝在最前頭的追兵幾乎躲無可躲,轉瞬就倒在有毒植物的圍攻下,還是高琿見勢不妙,硬生生掃斷一片巨木暫時攔住劇毒植物的前路,這才堪堪帶走了剩下的人。


    “我還以為鎮厄潭的妖族都是悍不畏死的凶徒。”


    冷眼旁觀著高琿帶領手下撤退,落行雲嗤笑道,“原來還是要命的。”


    “……”


    墨風變回人形,從一旁地麵上拔出尋常劍,“這裏的妖族一貫如此。”


    凶悍,卻絕不會輕易放棄性命,世人都道這裏是一群不要命的妖族,隻有真正身處在此才能明白,鎮厄潭內的每一個妖族,都在竭盡全力活著。


    這裏有的是十惡不赦的混蛋,不知有多少人背地後裏日日夜夜咒罵祈禱他們早死,唯獨他們自己把這條賤命當寶。


    “那你可真是跟他們格格不入啊。”


    落行雲抬手撣了撣沾到灰燼的衣袖。


    墨風聞言默然片刻。


    他知道,落行雲會這麽說是因為他此次孤身一人回鎮厄潭,但他想,自己也並非真的與此處格格不入。


    就在幾個月前,他還跟這裏的其他妖族一模一樣。


    ## 枇杷


    山間雜草林木叢生,小紅輕巧地穿過枝蔓間隙,一路朝山上爬去。


    “……這條路,是往桃花潭去啊。”


    比起輕鬆的小紅,筱雨走得要艱難得多,若不是記瑉也跟了來在前頭清理木枝雜草,她這會兒怕是還在山腳下呢,“我就說,這飛霞山裏哪還有我尋不著的果子林,原來是在這裏。”


    桃花潭所在的飛雲峰乃是飛霞山主峰,但也是穀中人最少來的地方——因為記千秋愛來。


    當初,在記千秋的記性還沒有變差時,隔三差五就會來桃花潭邊閑坐,有時是擺張棋局,自己與自己對弈,有時則是對著眼前不知有多深的潭水吹奏長笛,總之,因為這些原因,穀中其他弟子便有了默契,沒事不往這座山頭跑,把這個空閑地留給記千秋自己。


    “還要去嗎?”


    記瑉扭頭看筱雨。


    “肯定要去啊。”


    筱雨回答得毫不猶豫。


    今日她拽著記瑉出來就是為了摘枇杷,說起來也不知怎的,今年山中的幾片野枇杷林果子長勢都不好,不僅數量結得少,熟得也晚,可把穀中最愛吃枇杷的筱雨給愁壞了,還好小紅給了她一線希望,這不,叼來枇杷的第二天,野狐狸小紅跟四師兄記瑉就都被抓了壯丁。


    等終於攀至山頂,筱雨手扶著肋下長出一口氣,前方不遠處就是桃花潭,潭邊長滿了桃樹,此時已過了桃花盛開的時節,枝葉茂密的桃樹上掛著零零星星的小毛桃。


    再往前,一潭碧水映長空。


    潭邊有棵生得尤其大的桃樹,樹下有一方半身探入潭中的大青石,石上還放著一張落滿塵灰與枯葉的棋盤。


    筱雨望著那張棋盤出神片刻,直到小紅叫喚了幾聲才回過神來,跟著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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