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這麽定了吧,左相覺得如何?”


    黑髮的美髯中年男人聽到點名當即施禮,“臣,無異議。”


    “陛下就不問問我嗎?”一直被忽略的男子突然出聲打斷這好似大家都滿意的一幕,一雙美眸明亮而又耀眼,他緊盯著那置於扶手上的手,眼中意欲毫不掩飾,就仿佛要把座上人吞吃入腹一般。


    “顧右相未免把自己放得太高了一些。”李國公在旁冷冷一聲,這顧淮抒早年伴讀與當今陛下,一路至今,雖有情分,可當年的六皇子已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哪容得他還一副肆意妄為的樣子。


    “國公何必給守予戴帽子,”顧淮抒輕笑一聲,“陛下想要我等各抒已見,守予也是謹遵帝令。”從一介伴讀到如今的右相,顧淮抒又哪裏簡單得了。


    禦疏眉間皺了一瞬,打斷了兩人好似要衝突起來的畫麵,“行了。”轉向對著顧淮抒,“右相有話就快說吧。”


    因著對方看著自己,顧淮抒就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快燃起來了,他舔了舔嘴唇,壓下口幹舌燥的感覺,“臣有一好人選。”


    旁邊的李國公繼續冷笑,“好人選?看來顧右相很自信啊。”


    顧淮抒挑了挑眉頭,將眸中毫不掩飾的情意悉數都送往帝王的眼中,“工部唐侍郎手下有一主事,名佟山,處事有緊有緩,臣以為,然。”


    李國公搭在袖子下的手緊了一瞬,他以為這顧淮抒肯定要把人選定在其他署,卻沒想在這工部之下,竟然有顧淮抒的人,若今日讓他得逞,這佟山一舉得勢,工部十有五五,就難了……


    隻是他剛要捋捋自己的山羊鬍掩飾心情的起伏,卻眼尖地瞟見左相徐勛麵上閃過的不自然。他忽的福至心靈,是了,想必那佟山不是顧淮抒的人,反而是左相徐勛埋下的棋子。


    這……李國公頭痛了,顧淮抒這人這幾年裏來他看得清楚,又跋扈又肆意,做什麽事情都不按常理來,要不是他頂著當朝第一幸臣的名頭,又沒犯下什麽貪汙的大錯,李國公早就重重參上他幾筆。


    可如今,這人又肆意妄為,雖是送人美事,卻做得這般讓人不知他深淺,可懼,可懼啊。


    “陛下,唐侍郎多年在職,怎是這區區一主事可比,臣與李國公都看好唐侍郎。”


    正如李國公所想,徐左相突然發聲,想把火引向唐侍郎,看似與顧淮抒爭那人選,明推暗接,可實則……想必徐左相已經決策好,要放棄佟山了。


    坐得高,將堂下看得清清楚楚的禦疏忽略一直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緊迫視線,涼涼道,“那李老怎麽看?”


    李國公暗中搖了搖頭,如今今上可是這朝堂上最不能知其深淺的可怕人物,從六皇子到帝王這一路何其艱難,其中秘辛謀算何其深。而這顧淮抒更是難以預料,他以為顧淮抒難以掌控,今上必受其限製,可顧淮抒雖頂著朝堂第一幸臣,享盡眾臣討好與今上的放任,卻遠沒有那麽快活,他這個旁人看得明明白白,這顧淮抒被帝王係了線,鬆鬆放放,可這線卻牢牢地將人束縛了住。所以說,他李知最怕的,就是這帝王了。


    李國公恭敬地作揖,“臣想,可否讓二人在殿前考教一番?這結果就顯而易見了。”


    旁邊的徐左相顯然被他的突然改站位驚到了,忍住了滿腹想說的話,憋屈卻做出一副認同的樣子向帝王作揖,“臣贊同李國公所議。”


    這李國公可真是害人不淺……這老傢夥總是仗勢欺人,在朝這麽多年現在就用來欺負後輩嗎?說好的對抗右相呢??不過一會功夫,徐左相已然想透。他決定放棄這個擺在明麵上的棋子,這個位置就算佟山拿到了,又與他何幹?如果他要繼續這個棋子,其中兇險,帝王又不知道看清了多少……


    這殿前考核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結果了,顧淮抒啊顧淮抒,左右僅有一尊,這茬我記住了。


    顧淮抒眉眼帶笑,不卑不亢,“陛下?”


    禦疏無人知地輕哼一聲,旒冕很好地擋住了他的麵目,“那便就這樣定下了。”


    “無事就退下吧。”


    “臣等告退。”


    李國公老神在在地與徐左相擦身而過,倒是臨了出殿門前,回身看了一眼殿中。顧淮抒動也不動地站立在那,與帝王兩兩相望,帝王像察覺到他的回頭,那雙將一切都不放在眼裏的眼睛就這樣掃了過來。


    李國公藏下心中的疑惑,作揖告退,出了殿門,沒有走幾步,就聽到後麵一聲“李國公”,他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走了兩人後,殿中很安靜。


    禦疏淡然地坐定在梨木椅中,示意旁邊案桌上的摺子,“右相若還有事,明日上朝再述,孤要批閱奏摺,煩請退下。”


    “陛下……”


    這聲陛下實在綿軟,讓禦疏眉頭深深皺起。


    顧淮抒去關了禦書房的門,回身走來,大殿被門隔絕了光線,室內暗暗,開始靜謐地生長曖昧的藤蔓。


    他今日議事穿了一身暗紫色的官袍,黑髮束冠,出色的五官被清清楚楚地顯露了出來,背著微微漏進來的光線,整個人仿佛著了魔一樣,竟毫無顧慮地走到帝王的麵前。


    素白的手掀開了旒冕上的玉珠流蘇,那人的麵目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的眼簾,細長的眉,長卷的眼睫,連顏色都淡淡的眼眸,向下是俊挺的鼻樑……淡若水色的唇。


    多麽好看,也多麽的奪人心智。


    顧淮抒竟然放肆地彎下了腰,輕吐一口熱氣,往帝王的唇親近而去。


    “放肆!”


    禦疏的手擋住了他的靠近,往外一推,就讓這人退了一步。旒冕的流蘇失去了握力又墜了下來,晃晃蕩盪,泠泠作響,又把那張臉擋了大半。


    “陛下。”


    顧淮抒毫不在意他的拒絕,在人淡淡的視線下,更加放肆地貼近過來,這次他更是彎下了腰,將人的脖子勾了過來,全身心地投懷送抱。


    “顧淮抒。”


    帝王皺眉警告了一聲。


    隻是這一聲卻更像催情的藥物,讓顧淮抒臉頰爬上淡淡的粉色,眼眸更加明亮,醉人。素白的手像曖昧的藤蔓,向帝王伸出了妖嬈的枝蔓,纏得更加親密。


    “我這姓名,都是對你表述心意啊……”


    帝王淡漠的眼眸忽的生起一股令人心驚的意味,“滾下去,顧淮抒。”


    顧淮抒現下才有些失敗感,“阿疏……”


    禦疏掰開他纏著的手,捏著他手腕的力道很重,直到顧淮抒覺得有些疼痛得曲起了眉心,他看著抵在懷裏的人,低下的視線讓人避開了旒冕的流蘇看進了那雙無法言表的眼眸,“顧淮抒,孤的縱容倒助長了你的氣焰。”


    顧淮抒忽的覺得心尖上有絲酸痛,十四孤苦被六皇子撿回了宮,初見那人坐於馬車之中,高高在上俯視他的神情,如玉的麵容,淡然的視線,他便生起了無法言說的汙穢心思。受寵若驚地成了六皇子的伴讀,自此三四年的長久伴隨,他的心思早已從一顆小小的種子,長成了爬滿心髒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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