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時候,外邊正悠忽悠忽的飄著雪,瑩白的光線折she進雨過天青色的窗紗,晃得人眼睛都是酸澀的。玉兒在簾外站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的撩起嫩青色的簾幃,悄悄兒的走了進去。石青的地衣上散亂的鋪著昨夜被撕裂的秋香色褻衣的碎片,屋子裏的百合香混合著糜yin的氣息。床邊台幾上的燭台上的蠟燭正幽幽的冒著青煙,玉兒走近時,那菸絲便忽閃忽閃著,顫抖著,轉著圈的向著屋頂攀升上去。玉兒上前去把帳子用兩邊的銀勾挽起,牙床之上一片淩亂,烏黑的青絲散亂的鋪落在褥子上,錦被也隻是蓋到了肩膀這裏,雪白的臂膀上青紫交加,玉兒想著把被子蓋上去,觸手處卻是一片冰涼,登時嚇了一跳。急忙的推著昏迷的江容,卻沒有動靜,嚇得玉兒連連的將江容翻過身來,一摸額頭,果然又是發燒了。滾燙滾燙的,身子又是冰冷冰冷的,嘴唇都成了青紫。整個人冰得跟什麽似的,偏偏就是額頭燙得不行。玉兒急著把手巾子弄濕了擱在江容額頭上,又將被子掖好,急急忙忙的去了太醫院請太醫,去了卻發現這太醫院的太醫竟全都是去了若水軒,據說是昨天夜裏那水主子突然發燒,鬧騰了一夜,現如今還沒好呢!皇帝把所有的太醫都招了去,命令守著半步也不得離開。玉兒聽了這話心一下子就涼了,心裏想著皇上怎麽就那麽絕情呢。料著是請不到太醫了,可江容又病得那樣,隻能先在太醫院拿了些藥回宮去煎。


    藥爐子上瓦罐子噌噌的響著,那一邊江容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手巾子換了又換,還是沒有降下去。玉兒好容易煎好的藥,根本沒法子灌下去。全都倒在了被子上。玉兒心裏越發的慌張,這時候也沒有個人能幫襯著。太醫院那邊好容易才請過來一位太醫,一看就說,這樣子,看著是不詳了。玉兒心裏更是不得主意,皇帝是許久沒來了,根本也不關心。那一顆心都放到那個水妃身上去了。日子久了,心裏對皇帝恨得不行,從來都是來了就把主子折磨得死去活來的,關心倒是半點都不曾有過。眼見著江容一天不如一天,玉兒狠了心,終於去了若水軒,再不能這樣子下去了,沒了皇帝的意思,太醫院那幫子人也是給盡臉色,全然沒有醫者父母心的襟懷。


    外邊的雪厚厚的下了一層,腳踩上去吱噶吱噶的響著,通往若水居的道路似乎漫長得找不到盡頭,玉兒咬牙一步一步的挪著,腳早已經凍得冰涼。好容易才挪到了新建造的若水軒。氣勢恢弘的宮殿,廊下滿滿一排掛著紅色的琉璃宮燈,映照得雪白的雪地都有了三分喜色。門外邊就有侍衛守著,見了玉兒立刻就攔了下來


    “站住,幹什麽來的?” “玉兒抬頭忿忿的望了眼眼前的侍衛 ,卻也隻能低頭哀求似的說著


    “這位大哥,奴婢是倚荷居的,有要事求見皇上。”侍衛掃了她一眼,依舊是板著一張臉 “不行,沒有皇上的手諭,任何人不得進內。” 玉兒不放棄的繼續哀求著


    “大哥,求你了,就去通報一聲吧!”


    “不行!”回答玉兒的依舊是冷冰冰的二字。玉兒望了望燈火通明的若水軒,知道皇帝其實就在裏麵,可自己卻怎麽也進不去。為什麽這戲子生了病皇上這麽巴巴的守著,主子那裏卻是冷清清的連個探望的人影也沒有呢?吱呀一聲,若水軒的殿門開了開來,走出來的身影不正是皇帝麽?玉兒一急,什麽都不顧的跪了下去,冰冷刺骨的雪水一下子滲透了底下的褲子,一陣陣的刺痛,玉兒卻一個勁的在冰冷的雪地裏不停的磕著頭,


    “皇上,皇上,您救救主子吧!


    ”一邊的侍衛沒想到玉兒突然的就跪了下來,這三九寒天的,連跪在屋子裏也是冰冷冰冷的呀,更何況是在這雪地裏。侍衛怕她驚了聖駕,急忙的拖著玉兒想讓她走,玉兒死都不肯,巴在地上,一邊喊著,一邊又想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主子,淚一個勁的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這一邊的動靜果然把皇帝引來了,甚至把那個水妃也引了出來。皇帝見水妃出來,立刻輕聲的哄著


    “你怎麽出來了,這冰天雪地的,也不怕著了涼,你看,怎麽穿那麽少呢?來人,把朕上次賜的那件雪狐裘拿來”下邊立刻有人拿了來,皇帝動作輕柔的幫著水兒蓋上,又勸了半天,怎奈人家是一點都不去理睬他,逕自的便走到了玉兒邊前,見兩邊的侍衛還抓著,不由蹙起了眉


    “放開她”侍衛難堪的看了看他,又見到他身後的皇帝擺擺手,這才放了手,玉兒一到了地上,便連忙的磕著頭


    “皇上,您就救救主子吧!”其實她心裏也知道,若是去求水兒的話保準比求皇帝有用,可玉兒心裏死也不願去求那個水兒,主子到了現今的地步也有一半是他害的!皇帝聽他這麽說,心裏還有點迷糊,根本不知道江容究竟是怎麽了。


    “容兒怎麽了?”玉兒吧嗒吧嗒的淚掉得更凶了,一邊抽抽搭搭的說這江容這些天來的樣子。剛說完,就聽見一個軟綿綿的聲音不冷不熱的說道


    “果真是後宮佳麗三千呀!這時候都有奴才找上門來,皇上還真是忙呀!”說話間,那水兒也轉頭走進了宮殿,皇帝這些天好容易才哄得水兒回心轉意了些,哪裏承想被玉兒這麽一攪和,幾天來的心血便全泡了湯,怒氣沖沖的朝玉兒說了句


    “你先回去吧!”便急忙的跟著進了殿,聽到那門吱呀一聲關上,玉兒隻覺得滿腔的希望全化成了灰。那個戲子真有這麽好麽?難道皇上看不出主子的好麽?在雪地裏跪了許久,腳都麻木了,跌跌撞撞的走回了倚荷居。玉兒渾身濕答答的進了門,撩起了內室的簾幔,緩緩的走到床邊,見著江容的樣子,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江容昏沉沉的被身邊的聲音驚醒,一眼見到玉兒狼狽的樣子,心裏一驚,死撐著撐起了半邊身子,幹癟的嘴唇抖動著,手想去撫摩玉兒冰冷的手,卻怎麽也抬不起勁


    “玉兒,你怎麽了,怎麽會這樣?”見玉兒還是繼續的哭著,江容心念一動 頓時沉下了臉 “你去求他了,你去求皇帝了?”


    玉兒微微的點了點頭,哭的通紅的眼睛望向了江容 “主子,奴婢忍不住啊,您再這樣下去……”江容嘆了口氣,強扯出了一抹笑意


    “玉兒,別這樣,這身子,拖一天是一天,哪裏又能好得了了。你也別瞎操心了……”主僕兩正說著,突然的就有人來敲門,一陣急過一陣外邊的人兇猛得很,玉兒連忙的去開了門,卻被來的人嚇了一跳


    ,那太監一進來,聞著滿屋子的藥味已經是難受,根本就不準備進去,隻在門口冷冰冰的說著


    “皇上口諭,江容唆使宮人去若水軒挑弄是非,心術不正,即日起,搬至寒殿!”說完,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滿臉嫌棄的快步走了,仿佛多留一刻便會沾染晦氣似的。玉兒倒吸一口涼氣,這根本就是莫須有的罪名,這話又是打哪裏說起,依著江容的性子,即使得寵,也不會去那樣做的,玉兒立刻的就想到了剛才的事情,難道是那個水妃的主意?沒等玉兒想清楚,又來了一幫太監,嚷嚷著就把江容從床上拉了下來,連同著玉兒一起趕出了門,哢噠一聲,一把亮晃晃的銅鎖鎖在了倚荷居的大門上,生生的刺痛了玉兒的眼,扶著身邊孱弱的江容,玉兒萬沒有想到皇帝的心竟然這麽狠,這不是活活的把主子往絕路上推麽?江容依舊是淡淡的表情,似乎什麽都不相幹。隻說了一句


    “玉兒,寒宮在哪裏?我們過去吧”


    說是寒宮,其實已經是破舊不堪的房子了,支撐的樑柱搖搖欲墜,兩扇木門左右搖晃著,推開門,就是一股腐爛的黴味,裏間的床看著總算是還算整潔,發黃的被子硬邦邦的,帶著一股子黴味。角落裏也有著蛛網灰塵,除了裏間的一張木板床,也就外麵的一張紅漆都掉光了的桌子,還有兩張凳子,不知道是否每次來冷宮的人都是兩個。那兩張凳子不多不少的孤零零的立在那裏。屋子左麵有個小的隔間,玉兒進去一看,原來是灶台,想來這寒宮之中也隻能自己做飯菜了。


    江容神情淡然的看了眼,微微的笑著,轉頭對玉兒說著


    “這裏倒是清淨!”玉兒鼻子一酸,淚又險些落了下來。江容卻坦然的走進了屋子,左右看了看,逕自的走進了裏間去。玉兒想著江容的身子,連忙跟了進去,收拾了半天,好歹將床整理出了個樣子,才讓江容躺了上去,將發硬的被子給江容蓋好。江容倦倦的躺了上去,乍然睡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卻依舊是有些不習慣。怔怔的,望著一邊被歲月熏得黃黃的窗紗,灰濛濛的,想必是許久沒有更換了。在這破舊的屋子裏,江容反倒比原先更放鬆,不一會便沉沉的睡著了。玉兒在一邊靜悄悄的見主子睡了才出去,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灶台,尋思著去禦膳房領了菜蔬來,好在平時經常來往的,除了那一次,玉兒竟和禦膳房的人混熟了。因此也沒有人為難她,倒都是同情著,七嘴八舌的圍著她問長問短的,眾人聽玉兒經常主子長主子短的說慣了,對江容也有些兒同情。這會子雖然是入了冷宮,飯菜卻依舊是按照原先的份例來。因此,江容主僕在這宮裏的膳食倒是依舊與原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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