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心裏咯噔一下,看著他的目光有些變了,“看來蔡大人果然是有備而來。”


    “說得不錯。”蔡霖微微一笑,“十五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著這一天。”


    太後目光一凝,“那你就為哀家解解惑吧,你打算做什麽?”


    蔡霜拿起筷子,夾了一點菜送進口中嚼著。太後也不急,很耐心地等他吃完。蔡霖喝了口茶,這才淡淡地說:“太後已經知道我母親是誰了吧?”


    “知道。”太後也很冷靜,“你母親是瑞光聖女,外公是瑞國的大祭司,你大舅是德貢聖王,二舅是白王,對吧?”


    “對。”蔡霖點頭,“那你可知道大祭司是做什麽的?”


    “無非是主持祭祀、典儀,為皇帝祈福,諸如此類。”


    太後一直看著他,“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蔡霖笑了笑,“除了這些,南疆的大祭司代代相傳,身體裏有種神奇的力量,能養出威力無窮的盅王。”


    聽到“盅“字,太後的神情變了。


    蔡霜不等她問,便愉快地說:“我母親本是瑞光聖女,我外公所飼蠱王的幼蟲就傳給了她。這種盅王每一代都隻有一隻,必須以人為盅,歷經十五年才能養成,一旦幼蟲成熟,前代盅王便會死亡。當年,我母親與我父親一見鍾情,執意要嫁進焱國,踉隨父親到江南生活,所以那隻幼蟲她並沒有養。生下我和弟妹後,她更是很少出門,隻在家相夫教子,種花養魚,過著幸福的生活,閑時把南疆的事當故事講給我聽。自從家破之後,我立誌報仇,便以自己為人盅,將那隻幼蟲放進我的身休。那蠱王跟我母親一樣,最喜歡金盞玉盤,因此本來還沒到十五年,那天在慈寧宮中卻聞到了盛開的花香,於是,它提前成熟了。”說到最後一句,蔡霖的聲音變得如同耳語,臉上的笑容卻更加歡暢。


    太後隻覺全身發冷,竭力鎮定,看著他問:“你想怎麽樣?”


    蔡霜微笑著說:“太後,這蠱王兇猛無比,隻有我能控製住它。現在它在我體內蟄伏,一旦將它放出,可以吃掉整個皇宮的人。如果我是橫死而不是壽終正寢,它便會破休而出,並且更加兇猛,那時候,它能吃掉整個京城的人。你要不要試試?我今天晚上就可以讓它去太師府,吃掉王家全家。”


    太後麵如土色,渾身都在微微顫抖,“你……你不必虛聲恫嚇,哀家可以下令將你禁錮在密窒裏,把所有出口封死,看你的蟲子怎麽飛出來。”


    蔡霖胸有成竹地笑道:“太後太小看我了。你那麽惡毒卑鄙,我怎麽可能沒有防備?我養的這隻蠱既然稱之為蠱王,那就是可以鎮住並指揮天下所有的蠱。我已經放了幾隻蠱在王家、柳家、白家以及宮內各處。那些盅都喝過我的血,與我休內的盅王息息相通,南疆將之稱為子母連心盅,一旦我有什麽不測,它們便會失控,暴起傷人,為我報仇。太後,如果你親眼看到你所有的親人一個個死得其慘無比,一定會像當年聽到蔡家滿門被誅一樣,很高興,很放心吧。”


    太後活了六十年,這是第一次被人嚇住。她仔細打量著蔡霜年輕俊秀的臉,卻感覺不出任何異樣。她心中忐忑,不知道這人體內到底有沒有他說的那種可怕的東西,可她確實不敢賭。南疆是個詭異恐怖的地方,山高林密,連綿不斷,當中充滿毒物,滿是死亡陷阱,有這種匪夷所思的蠱王也不出奇。蔡霜的母族身份奇特,如果他真的養了盅王,那就必須謹慎對待,絕不能讓他放出蠱來傷人。她沉默著,想了一會兒,低低地問:“你想要什麽?”


    “柳城論罪當誅口”蔡霜單刀直入,“必須明正典刑,不得遮遮掩掩,更不許藉故抱延。”


    太後皺著眉,仔細思量。


    蔡霜又道:“至於太師,我就給皇上和太子一個麵子。你下旨,命他自盡謝罪吧。”


    太後又驚又怒,“不行,你的心太毒了。”


    “哪有你歹毒?“蔡霜笑著靠過去,親切地說,“太後,我一條賤命,不介意與你全家同歸於盡。地府還有我家八十餘條冤魂,等那些兇手斃命之對,他們會在奈何橋上恭迎大駕。”


    “你……”太後氣得臉色由白轉青,有些喘不上氣來。


    蔡霜的笑容很快變淡,低低地道:“太後,按我的要求殺了柳誠和王品儒,我就放過你的兒子和孫子。”


    太後沒有吭聲,心裏飛快地盤算著。蔡霖也不催促,更不請旨告退,便笑吟吟地起身回到原位坐下。那些站得遠遠的宮女和太監立刻上前來,將他的餐具恭恭敬敬地送回去。


    皇帝帶著太子在殿上與朝中重臣喝酒閑聊,談笑甚歡。他不時抬眼看向丹墀之上,見蔡霖與太後都神情輕鬆,麵帶笑意,似乎氣氛很融洽,後來見蔡霖笑著回了原位,便放下心來。


    蔡霜將一塊海參送進口中,一抬頭便迎上歐陽拓的目光口太子的周圍都是笑聲,他的目光裏卻有著關切與憂慮。蔡霖對他笑了笑,眼中帶著撫慰,讓他暫時好過了些。


    歐陽鏗喝過一困,略有醉意,精神放鬆了許多。他走上丹墀,笑著說:“朕不勝酒力,就不跟眾卿家喝了。安王病體未愈,也少喝點。太子,你代朕與大臣們多喝幾杯。”


    “兒臣遵旨。“歐陽拓連忙答應,隨即振作精神,笑容滿麵地拿著酒杯去敬那些大臣。


    大殿上更加熱鬧,歐陽鏗這才坐下,先看了看蔡霖,見他沒有不愉快的表示,便轉頭看向太後,微笑著說:“母後與文暄都談了些什麽?兒子看你們說得很開心,也讓我聽聽。”


    太後心念一轉,沒等蔡霖答話便道:“文暄提起過去,他母親當故事跟他講了一些南疆風情,可惜那時候他還小,很多東西都記不住,不知那些大臣有沒有知曉南疆風俗的,叫來給哀家和文暄講講。”


    歐陽鏗看了一眼蔡霖,見他隻是微笑,並不反對,便仔細想了想,然後叫道:“李彥文,朕記得你以前在越州任過知州,是不是?”


    有個中年官員馬上過來,抱拳答道:“正是,臣曾在越州做過兩任知州。”


    “那好。”歐陽鏗神情溫和地說,“越州與瑞國接壤,你一定知道不少南疆的風土人情吧?”


    那人躬身道:“臣略有所知。”


    太後對歐陽鏗說:“皇帝,哀家老了,耳聾眼花,讓他上來講給哀家聽吧。”


    “母後強健得很,何出此言?”歐陽鏗安慰了一句,轉頭道“李愛卿,你上來,太後想聽聽南疆的趣聞軼事,你來說說。”


    那人便奉旨上了丹墀,本應跪下侍候,但太後一向都表現得體恤下臣,便恩賜他坐下說話。她先問了些南疆的地理特徵、天氣、物產等等,然後才很自然地轉到“養蠱”之事上。


    那人知道得不少,滔滔不絕地對她介紹了南疆養盅的風俗,便是情人之間也互相下蠱,以防對方變心,那都不算奇事。但各種蠱蟲的神奇詭異令人難以想像,他曾經親眼所見很多事例,因此說起來如數家珍,最後才繪聲繪色地說到蠱王,“那是南疆大祭司及其後裔才能養的,其他人都沒那個能力。據說也有人曾經甘冒大不韙,嚐試著飼養,結果蠱一成熟便即反噬,將飼主一家吃得幹幹淨淨,又飛出去肆虐,當地人向大祭司求救,大祭司動用自己的蠱王,才將其製住。幾次下來,便沒人敢養了。我沒見過蠱王,聽南疆過來的老人們說,一隻蠱王比得上千軍萬馬,過去曾有與他們相鄰的烏國派出五萬大軍,企目搶占他們出產黃金、銅和玉石的幾座山脈,卻在幾天之內陸續被蠱蟲吃光。自那以後,便再也無人敢打瑞國的主意,國中的百姓都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大祭司在南疆諸國中有著神聖的地位,淩駕於諸王之上……”


    他侃侃而談,卻讓太後與歐陽鏗聽得直皺眉,周困侍候的太監與宮女更是心裏發怵,嚇得不行。


    說到最後,那人話鋒一轉,笑道:“若是一隻蠱王就可以橫掃天下,那瑞國的王早就可以北上侵略我國了。可天地萬物相生相剋,不可能會有一物猖獗至失控。通常養盅的飼主一旦達到目的,蠱就會反噬,因此養盅之人都會小心謹慎,隻詞養自己能夠克製的蠱蟲。而盅王能壓製並號令天下萬盅,其本身能力便極為強大。蠱王成熟之日,人盅往往會不堪承受而死。飼主每用它一次,便須以自己的血肉餵養,若是讓盅王做的事過於繁重,很可能遭到反噬,往往便得以身殉盅,與蠱王同歸於盡。所以,陛下與太後都不必擔心,南疆大祭司飼養盅王,主要還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並沒有存著侵略他國之心,更不想與我們大焱這樣的強國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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