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霖時睡時醒,隻覺頭暈目眩,偶爾還伴有耳鳴,渾身難受至極。他醒著時都竭力忍耐,不吭一聲,但昏睡之時卻控製不住,不時發出輕輕的呻吟,讓人聽著非常揪心。


    歐陽鏗回宮後便守在他床邊批奏摺。聽著那一聲聲斷斷續續的呻吟,看著那如玉,容顏迅速憔悴下去,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第二天早朝時,劉福便朗聲宣讀了一道令眾臣失色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柳氏深蒙聖恩,貴為皇後,然其恃恩而驕,悍妒成性,結黨營私,弄權後宮,有失婦德,今黜其皇後封號,貶為宜妃,謫居清心宮,望其清心寡欲,靜思悔過,循現蹈矩,謹言慎行。欽此。”


    第60章


    早朝上發生的事沒有這麽快傳到後宮,下朝後,皇帝被幾位柳係重臣纏住,脫不開身,太子歐陽拓心急如焚,也不再像往常那樣跟柳仕逸和白賁去廷尉衙門,而是直奔幹安宮。


    蔡霖的燒已經退了,感覺特別疲憊,老是躺著又覺得渾身骨頭都痛,便硬撐著起來半靠在床頭。也在病中的晏九怕他太悶,便吩咐初五問過他的意思後,從外麵叫了個戲班的女孩子進來清唱,卻不讓他們在跟前侍候,隻在遠遠的花廳,一把胡琴伴奏,女孩子對著寂靜的空氣悠揚地唱著,“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歐陽拓跑到幹安宮時,便聽到清亮於淨的嗓音正在唱,“遍青山啼紅了杜鶥,那荼蘼外菸絲醉軟,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他愣了一下便沒理會,徑直衝進大殿,問跟他見禮的宮女,“文暄呢?哦,我是說,蔡大人在哪兒?”


    那個宮女馬上回稟,“蔡大人在寢殿歇息。”


    歐陽拓順著她的手勢奔進寢殿,便看到蔡霖閉著眼,枕著白緞靠墊,眉頭微蹙,臉色蒼白,越發如冰雕玉琢而成。他收住腳步,悄悄走過去,低聲問守在床邊的初五,“文暄怎麽樣了?”


    初五躬身行禮,輕聲答道:“回殿下,蔡大人好多了。”


    歐陽拓心定了些,過去坐到床沿,忍不住想撫摸一下蔡霖的臉,手伸到中途,卻怕吵醒他,便停在空中,虛虛地描摩著他的眉眼、鼻粱、雙唇、下頜。想著他現在日日睡在龍床上,自己與他卻咫尺天涯,不由得咬著牙,握緊了拳。


    蔡霖半睡半醒的,迷糊間覺得似乎麵前有人,便慢慢地睜開了眼晴。


    歐陽柘一見便大喜,傾前去溫柔地抱住他,一迭聲地問:“文暄,你怎麽樣?好些了嗎?還難不難受?”


    蔡霖的一隻手伸出被子,輕輕地擁住他,微笑著說:“我好多了,沒事了。”


    歐陽拓隻覺得從他身上散發出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有些像他在準左時見過的奇花金盤玉盞,心裏不由得一盪,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思念,火熱的唇便貼上了蔡霖的脖頸。


    站在床邊的初五嚇了一大跳,卻不敢聲張,趕緊溜出去關上殿門,然後跑到院子門口望風。


    蔡霖沒什麽力氣,半躺在那兒沒動,任由他火熱的吻漸漸滑向自已的唇。


    隔著緊閉的門窗,那女孩仍在清晰宛轉地唱著,“偶然間人似繾,在梅村邊。似這等花花糙糙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並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根相見……”


    歐陽拓吻了很久,越發覺得全身熱血沸騰,難以抑製,卻終究不敢造次,隻得硬著心腸抬起頭,一邊急促地喘息著一邊焦急地說:“文暄,你必須答應一件事。”


    蔡霖眨了眨眼,不解地問:“什麽?”


    “你絕不可做父皇的皇後。”歐陽拓滿臉痛苦,“文暄,我知道皇命難違,我不怪你。這些日子以來,我一心想盡快審結你家的滅門血案,為你報仇雪恨。想著等安王滿了十八歲去往封地,我站穩腳跟,就想辦法把你接回東宮去。可今天在朝上,父皇下旨廢後了。我很怕,文暄,如果父皇流露出想封你為後的意思,你一定要推辭,好不好?文暄,我喜歡你,離不開你,你等我,好不好?我一定會跟你在一起,永遠都陪著你,好不好?好不好?”


    蔡霖聽說歐陽鏗居然這麽快就廢後,不禁有些詫異。聽著歐陽拓話中滿滿的情意,他不由得嘆了口氣,抬手輕輕撫摸著太子的後頸,低低地說:“我不會做皇後的,死也不做。”


    歐陽拓喜形於色,猛地將他緊緊抱住,歡喜地笑起來,“好文暄,我就知道你是我的,是我的。”


    蔡霖笑了笑,平靜地說:“你是太子,江山杜稷更需要你。”


    “嗯,江山社稷需要我,可我需要你。”歐陽拓肯定地說著,忍不住在他臉上唇上啄來啄去,像個調皮的孩子,“文暄,等我將來做了皇上,一定封你做皇後。”


    蔡霖臉一沉,“這話以後絕不可再說。”


    歐陽拓隻是情不自禁,如何不知道這話一旦傳出來,定會引來塌天大禍,於是點了點頭,“我懂,我隻說這一次,以後都不會再說,但我會把這話一直都放在心上。無論什麽時候,遇到什麽情況,你都一定要信我,好不好?”


    蔡霖麵色稍霽,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好了,你父皇隻怕就要回來了,你還是走吧。”


    歐陽拓心裏像針紮似的痛,狠狠地吻住他的唇,與他的舌尖糾纏半天,不斷地問:“文暄,你信我嗎?信我嗎?”


    蔡霖無奈,隻得答道:“我信。”


    歐陽拓抬頭凝神他片刻,這才硬逼著自己起身,神情黯然地走了出去。初五在寒風中瑟縮著,卻不敢回屋,深怕皇上回來後撞破太子與蔡霖的“jian情”,看到歐陽拓從殿中出來,這才鬆了口氣。


    太子前腳走,皇帝後腳就回來了,幹安宮當值的宮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幸而劉福吩咐他們準備傳膳,一幹人才如蒙大赦,趕緊忙碌起來。


    歐陽鏗仔細看了看蔡霖,看他唇色徘紅,雪白的頰邊隱帶紅潤,氣色好了很多,便高興起來。他換了常服,從太監手裏接過茶盞,一邊喝茶一邊笑道:“朕今日下旨廢後了。”


    蔡霖桃了桃眉,仍然覺得詫異,“怎麽會?如果是為了我,那不是真的坐實了‘妖孽惑主,那四個字。”


    “胡說。”歐陽鏗笑道,“你如果是妖孽,朕豈不成了昏君?”


    蔡霖一怔,“是我失言了。”


    “沒什麽,朕明白你的意思。”歐陽鏗坐到床邊,伸手撫了撫他的臉,溫柔地說,“你別操那些閑心,好好將養身子。等到春暖花開,朕便南巡,陪你回準左看看老家,散散心。”


    蔡霖看著他,慢慢有了開心的笑意,“多謝皇上。”


    初五端著藥碗進來,小心翼翼地送到床邊,輕聲稟道:“大人該服藥了。”


    “朕來。”歐陽鏗伸手去接碗,卻見他目光有些閃爍,雙臂微微顫抖,便隨口道,“你緊張什麽?”


    初五嚇得一哆嗦,藥碗便翻側了,藥汁漫過托盤,滴在地磚上,發出“噠噠”的聲音,聽上去特別刺耳。他外地跪倒在地,頭磕得嘭嘭直響,“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皇上恕罪。”


    歐陽鏗有些訝異地問蔡霖,“這是怎麽回事?你罵過他?”


    “沒有。”蔡霖笑道,“大概是晏九病著,不能過來帶著他,這孩子沒了主心骨,心裏有些不踏實,總怕犯錯,結果越怕越出錯。”


    “哦,真是細木挑不了大梁。”歐陽鏗也笑了,伸腳輕輕踢了踢好似已經嚇破膽的初五,“起來吧,趕緊去再側碗藥來,叫他們進來把這裏清理了。”


    “是。”初五一頭一臉的汗,爬起來便跑了出去。


    第61章


    用完午膳,蔡霖沒了睡意,便讓戲班換些孩子來唱。如果隻讓一個人唱上一天,隻怕得養好幾天才能恢復,搞不好嗓子說不定還會倒掉,那就是砸了一個伶人賴以活命的飯碗了。蔡霖小的時候家裏曾經養著一個戲班,裏麵的孩子都喜歡跟他一起玩,所以他知道一點,現在便不肯讓他們受到丁點損傷。那些進宮為他唱過戲的人本來戰戰兢兢,後來便盼著能輪到這份美差,因為他待人和善,賞錢也厚,而且很尊重他們,連句重話都不會說,更不會有非禮之舉。每個孩子進宮來都會卯足了勁拿出絕活來,就希望下次還能點他們進宮獻藝。


    蔡霖在花廳斜倚軟墊,看著麵前的武生手持長槍,舞得花團錦簇,不禁笑著喝彩。皇帝坐在他旁邊陪著,一邊聽戲一邊批奏摺,不時抬頭看看他,見他一直很開心,便也覺得很高興。


    唱了兩個時辰,蔡霖便吩咐看賞,然後讓他們離開。歐陽鏗沒有異議,全部由他做主,等人都走了,才笑著問:“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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