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鏗淡淡一笑,“母後似是在責怪兒子,不知所為何來?”


    太後深吸口氣,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態度緩和了許多,“皇帝,哀家聽說你下旨讓廷尉街門將大司空和大司徒拿了,有這回事嗎?”


    皇後看著皇帝,雙唇微顫,目中含淚,太後已經幫她把話問了出來,她便沒有吭聲,隻走心中忐忑,不安之情形之於外。


    歐陽鏗的臉色漸漸陰沉,聲音仍很冷靜,“這是朝政,母後不該問。”他神情肅殺,一瞬間便有了君臨天下的氣魄,即使是他的親生母親也無法抗拒他的威嚴。


    太後氣得渾身發抖,怒喝道:“你到底被灌了什麽迷湯?一下變得讓哀家都不敢認了。你還是皇帝嗎?竟然跟你母親這樣說話,還有沒有一點天倫綱常?!”


    歐陽鏗的聲音更加低沉,“後宮不得幹政是祖宗定下來的家規,難道母後不想遵從?至於廷尉街門辦案一事,朕確已下旨,無論是誰,隻要與案情相關,便即拿問。既是朝中重巨,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做下這等傷天害理的滅門血案,不管他是什麽身份,朕都絕不寬恕,定要嚴懲不貸。”


    太後抖著手指住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僵持了一會兒,她一口氣沒換過了,便暈了過去。


    袁公公一直站在她旁邊候著,這時趕緊扶住,驚慌地一迭聲喚著“太後”。皇後與周圍的宮人都圍了過去,呼喚聲此起彼伏,殿裏亂成一團。


    歐陽鏗一邊高聲叫“太醫”,一邊關心地起身過去查看,吩咐道:“抬張榻來,讓母後躺下。”他話音剛落,劉福已經指派小太監將花廳裏供皇帝小憩的軟榻抬來,將太後安頓好。


    在寢殿裏的太醫本來在為蔡霖把脈,這時聽到皇帝召喚,趕緊奔出來,為太後診治。


    外麵一片混亂,蔡霖已然聽見,不過,就算太後與皇帝吵得天翻地覆,那也是他們的家務事,他是不便出去的。晏九和兩個小太監也呆在屋子裏,侍候他服藥、用膳,對外麵的動靜充耳不聞。


    殿裏燒著地龍,很溫暖,蔡霖低聲讓晏九拿衣服來給自己穿上。太後和皇後都在這裏,雖然不太可能見麵,但隻穿中衣總是不成體統。


    等到穿好衣服,梳理好頭髮,外麵已經安靜下來,隻聽太醫稟報導:“皇上,太後隻是急怒攻心,造成暈厥,臣可施針令太後甦醒,隻是,不可再令太後受到刺激,最好靜養。”


    “嗯,你施針吧。”歐陽鏗的聲音很溫和,“劉福,傳太後的鳳輦來,送太後回宮靜養。袁總管,現下已經入冬,太後最好在宮中好好歇著,如果悶了,就請皇後與妃嬪們過去陪太後說說話,或者讓宮裏的伎樂司侍奉。要是再讓太後出宮,受了風寒染了病,聯就要你的腦袋。”


    那位慈寧宮總管嚇得跪倒在地,連聲答應。


    太醫開始施針,殿中便無人吭聲,都怕驚擾了他。等到太醫拔出針來,太後輕輕呻吟了一聲,慢慢睜開了眼睛。


    眾人都鬆了口氣。歐陽鏗聲音柔和地說:“母後回宮靜養吧,那些朝中的事就不要管了,免得耗費精神。聯既為天子,國事就是聯的責任。所謂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後宮當遵祖宗家法,朝臣更應維護遵守國法。目前廷尉隻是問案查案,並未定讞,凡涉案官員均會徹查,絕不姑息。母後乃四海萬民之母,應為天下蒼生著想,不應為一已之私而罔顧國法。”


    太後聽著他的輕言細語,忽然仿佛蒼老了很多。記得當年她教訓這個執意要把一個男人接進宮來的兒子時也這麽說過,“皇帝乃四海萬民之主,應為天下蒼生著想,不應為一已之私而今皇家蒙羞。”這話義正辭嚴,十餘年前她拿來堵皇帝的嘴,皇帝啞口無言,無法反駁,現在皇帝拿來堵她的嘴,她也無言以對。


    沉默了一會兒,她有氣無力地說:“皇帝,請蔡大人出來,讓哀家見見。”


    歐陽鏗沉吟片刻,溫和地道:“母後病著,就別再操心這些瑣事了。文暄大病未愈,身子虛弱,現下也要臥床靜養。反正以後的日子還長,待母後養好了病,文暄也恢復了,再見也不遲。”


    太後沒有發怒,聲音微弱地堅特,“你放心,哀家不為難他,讓他出來吧。”


    歐陽鏗沒再拒絕,卻轉頭問:“風輦還沒來嗎?”


    “奴才去看看。”劉福趕緊奔出去。


    太後知道皇帝不會讓她見蔡霖,不由得輕嘆一聲,閉上眼晴,不再理他。


    歐陽鏗的目光這才轉向皇後。


    這位年近不惑的女子出身名門,十六歲進宮時封為淑妃,五年後成為皇後。她長得並不是特別美,但相貌端莊,氣質雍容,年少時自然比不過那些如花似玉的嬌美女孩,歐陽鏗卻並沒有薄待她,始終按製臨幸,使她有了一子一女,在後宮妃殯中立於不敗之他。封她為後以來,兩人一直相敬如賓,關係比很多名門世家的夫妻還要好一些。歐陽鏗懷疑過太後與蔡家滅門案有關,卻從未想過柳家會牽扯進去,甚而有可能是主謀。


    看著眼前韶華不在卻更見華貴的女子,歐陽鏗的目光很冷,平淡地說:“皇後,聯忙於國事,母後就要你多加照顧,平日裏如果沒事,就多去陪陪母後,不要過問政事,那不是你該做的。”


    過去皇帝從來沒對她說過什麽重話,更沒有像現在這樣當眾給她難堪,皇後強忍著尷尬,低聲答道:“是,臣妾遵旨。臣妾聽聞父親,蒙受不白之冤,一時心急,這才趕來找皇上詢問情況,還請皇上見諒。”


    “如果真是冤枉的,查明真相後,自然會還他清白,皇後不必著急。”歐陽鏗淡淡地說著,見劉福快步奔回,便看了過去。


    太後與皇後的風輦都到了,三位總管張羅著將她們送出去,擺駕回宮。


    殿中安靜下來,歐陽鏗麵色稍霽,轉身進了寢殿。看著蔡霖身上穿著的新衣,他不由得笑了。蔡霖默默地看著他,等著他給自己解釋。


    歐陽鏗知道自己與太後的爭執必然會傳到他這裏,想了一下,便過去坐到他身旁,握住他修長微涼的手,輕輕地說:“先皇後去世後,聯一直未立新後。那些妃嬪家中都是動作不斷,希望自已的女兒能成為皇後。可是,在聯的心中,隻有一個人配坐那個位置,那就是你的五叔蔡炫……”


    第47章


    僅僅一天之內,發生在幹安宮的事便傳遍後宮與朝堂。


    皇帝大白天在房裏寵幸蔡霖,讓太後與皇後在門外幹等一個多時辰,之後又將太後氣暈,卻並未因此而讓步。他態度強硬地派人將兩後送回宮中,其後幾乎是不聞不問,隻顧對蔡霖悉心照料,其寵愛之情簡直到了空前的地步。如果他是女子,皇帝廢後再立後都有可能。


    大司空職司諫議,現下已被廷尉衙門拿問,在朝上竟沒人對皇帝這種行為提出異議。大家都隻談國事,不提皇帝的家務,待下朝之後,請柬立刻雪片般飛向幹安宮,邀蔡霖參與各種話動。


    蔡霖醒得比往常早一些,卻也已日上三竿。歐陽鏗昨也沒再縱慾,與他一起好好的睡了一覺,然後悄悄起身,一早便心情愉快地去上朝了。蔡霖睡足了才起來,用完早膳便無所事事。站在院子裏感受了一下淡淡的陽光,他笑著對晏九說:“我們出去逛逛吧。”


    晏九有些驚訝,隨即想起他並不是後宮嬪妃,而是朝中大臣,自然可以隨意出宮,於是點了點頭。


    天氣很冷,晏九拿出皇帝新賜的狐裘給蔡霖穿上,又收拾了一些隨身用品,自己和兩個小太監換上普通平民的衣服,這才跟著蔡霖往宮外走去。歐陽鏗將自已身邊的親衛李四季、孫五福和吳七星都撥給了蔡霖,這時也裝成普通侍衛,跟在他們周圍保護。


    蔡霖走出宮門,順著天街向外漫步,大約兩刻鍾後才走到外城。肅穆的氣氛立刻消失,繁華的景象迎麵而來,陽光很淡,風很冷,但人來人往的狹窄街市上卻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讓一直神情淡然的蔡霖也露出了難得的微笑。


    他逛了幾家玉器字畫店,隻買了兩本廉價的話本小說,然後在路邊的小攤上買了一包糖炒栗子,晏九付載,初五一手拿書一手捧著紙袋, 臘八剝栗子殼,人人都很輕鬆愉快。


    蔡霖坐到茶館裏聽了一回書,站在街頭看了一會兒賣藝的幾個壯漢表演胸口碎大石,然後就到午時了。他抬頭看了看天色,笑著對晏九說:“找家館子吃飯吧。”


    “好。”晏九不像在宮裏那般拘謹,看上去要開朗得多,“奴才聽說醉仙樓是京城最好的酒樓,裏麵有幾道招牌菜很不錯,秘釀桂花酒也值得品嚐。”


    蔡霖來了興致,“走,我們去嚐嚐。”


    他們都不認得路, 晏九找人問清楚了地方,便帶著蔡霖往城中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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