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華躲過路上聚集的道士,七轉八拐回到家,打開門看見鍾二郎正準備出去,見他回來揚聲斥道:“怎麽耽擱到這時候,我見外麵聚了一群牛鼻子,還以為你又遇上事情,心驚膽戰正要出門去尋你!”湛華忙陪出笑臉軟語安撫,鍾二怒氣未消又罵咧幾句,湛華連忙一溜小跑進廚房做吃的,取出路上抽空買的咖哩粉,切上牛肉蘑菇燴咖哩。鍾二郎趁這工夫探頭往樓下張望,咬牙切齒憤聲抱怨:“也不知那群牛鼻子發了什麽癜,往日從來見不得身影,這些天倒一個個跳出來捉鬼濟世,仿佛存心要跟老子搶飯吃!”他怒氣沖沖喋喋不休,湛華趕忙手忙腳亂燒好飯,盛進盤子端到桌上,因見鍾二仍是滿臉不悅,一時不知如何勸解,瞥眼看見旁邊擺著一杯水,捧在手裏挨到他膝前道:“我與你吃個皮杯,你消消氣,不準再惱了。”言罷含一口水餵進他嘴裏。


    鍾二郎忙呷住湛華的嘴唇,一雙手箍到他腰上,攪動舌頭翻水滾浪,嘴中含的液體徐徐漏出來,蜿蜒纏綿流淌到脖子,鍾二沿著水跡深深親吻,如饑似渴將水舔回嘴裏。湛華吃吃亂笑徉作矜持,扭動身體輕輕掙紮,鍾二郎不耐煩捏了他兩下,惹得湛華突然吃痛揮起胳膊,沒留神將桌上的咖哩撞下來,整盤的咖哩盡數合在他倆身上。湛華驚呼一聲忙跳起來,回頭看見鍾二郎身上早開了紅橙黃綠的果子鋪,這人還搖著頭直道可惜,拈起牛肉往嘴裏擱,湛華捧著肚子嘲笑半晌,低頭見自己身上同樣的狼狽,忙跑去浴室放水洗澡。鍾二見狀厚著臉皮挨過去,扒了衣裳要做戲水鴛鴦,一人一鬼相擁在熱水了,隔著緩緩升騰的水汽瞧彼此的麵孔,湛華坐在鍾二大腿上替他洗頭髮,手上剛揉出雪白的泡沫,忽然被鍾二啃到辱頭上,連忙徉作羞憤打一巴掌,鍾二郎趁機托起他的腰,勃起的陰精趁著水潤頂進身體,湛華忍不住一哆嗦,埋下頭去擰他的耳朵。


    他兩個混在溫柔鄉,哪裏還記得曾有個落魄男ji求到家門口,喬喬仿佛一滴水,無聲無息落下又被無聲無息蒸騰,直到有一天晚上,湛華拉掩窗簾正準備睡覺,忽然看到玻璃麵上映出一張臉,定睛一看才見是喬喬,他含笑坐在高樓窗台上,已變成了一隻鬼。


    第59章


    雖然不過萍水相逢,但湛華畢竟跟喬喬相識一場,前幾日還見他生靈活現,如今竟成了無命的鬼,不禁唬得大吃一驚,忙開了窗戶將他喚進來。喬喬陰著臉孔跳進屋,眼裏好像燃著一叢火,朝著湛華上下打量,忽然抿起嘴笑道:“原來你竟是個鬼,得虧了我先前不知道,不然真該被你嚇死。”鍾二郎翹著腿正在看電視,忽然聞著家中一股鬼魅氣味,東張西望四處尋探,湛華將喬喬拉到陰暗處,輕聲細氣詢問他:“我後悔把你留在那地方,你住的房子實在有古怪,樓上樓下全站滿了鬼,心懷積怨無法超脫,定是遭了橫死才如此。你又是如何死的,怎麽不去陰司裏,反倒跑來這地方?”喬喬慘白著臉不答腔,忽然感覺胸腔一陣翻滾,忙掩住嘴埋頭嘔吐,又咳又喘抖瑟如糠,掙紮著從口鼻噴出一股泥,好像岸上的魚喘了半晌才抬頭對湛華道:“我記得你曾許過喏,說得了空可以再回來,如今我已到這地步,驚慌無措便跑來這裏,隻希望你能替我做一件事情,必當結糙銜環為報答。”湛華連忙道:“咱們雖是陌路,卻也不忍見你成了遊魂餓鬼,你自當安心投入地府,每到清明我必會替你燒紙祈願。”


    喬喬抿著嘴笑道:“我生前早已人不似人,哪裏還在乎死後的光景,隻是不甘心自己落得這個下場。過去每當家裏有了屍體,大武都拖至荒郊野地裏掩埋,如今輪到自己如此,他待我的肉身竟跟其他死屍一個樣,我們分分明是戀人,滿腔的的情訴說之不盡,我不忍見自己白白腐爛在泥裏,求你替我將屍體挖出來,送回家與大武團聚。”湛華聽他如此癡心言語,不禁毛股悚然暗忖道“這世上有人是以虐殺為樂,原來那大武便慣行此樂,經年累月殘害無辜,死後的鬼魂便圍在他身旁。可憐喬喬仍懷著情深意切,竟落得所託非人慘死。”他心中七上八下不得安穩,忙跑去客廳裏求鍾二,鍾二郎看電視正在入神,眼睛直勾勾瞅著偶像劇女主角,不耐煩將湛華撇到一邊,對著喬喬冷笑道:“你既已死了,還稀罕什麽肉身,早早歸了陰司了結這一世才是正途!況且說要結糙銜環,憑著你如今孑然之身,難道要舍了魂魄餵老子!”喬喬倚在門上悶聲不吭,湛華生怕鍾二唬著他,轉過身正要過去安撫,哪知喬喬忽然抬手扶到肩膀上,“喀嚓”一聲掰下一條胳膊,麵不改色遞給鍾二郎。湛華掩住驚呼定神端量,才見他魂魄上結著無數的裂紋,一手一腳都是在生前被砍斷。


    這鬼生前便已瘦的皮包骨,化作魂魄更不剩下幾兩,奈何鍾二郎饑荒了甚久,如今久不識鬼滋味,手腳背叛大小腦抓起那胳膊撕扯著啃了滿嘴,湛華忙唬得背過身,倒是喬喬淡然笑道:“你吃了我的東西,自然要替我做事情。”鍾二郎不堪糾纏,隻得尋了把鐵鏟隨他出門,湛華原本要同往,被鍾二不耐煩喝回屋裏。月黑天殷,風涼如水,鍾二郎隨著鬼魂下樓喚上車,依照指引前往目的,開車的司機看不見喬喬,瞧著鍾二握著鐵杴滿心奇怪,鍾二郎見狀誠肯辯解道:“如今生活不景氣,吃了上頓愁下頓,我趁著天黑去郊區刨兩棵菜,既節約了糧食,也是遊歷山水陶冶情操。”汽車馳電掣駛至一片荒涼野地,鍾二郎隨著喬喬下了車,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周遭伸手隱隱可見五指,雜糙枯枝隨風搖擺,司機駕著車一溜煙跑了,鍾二正欲喝罵,忽見喬喬迫不及待奔至一處土窠,圍著土丘轉了幾圈,揮著手急赤白臉招呼他挖屍。


    鍾二郎不情不願鏟著土,牢騷滿腹怨聲載道,斜著眼對喬喬道:“橫豎你也是死了,瞧這樣子也趕不得輪迴,不如填入老子肚子裏,既算是個歸宿,也不枉老子辛苦一場。”喬喬掩著嘴嬌笑道:“我身上每一處都是大武的,縱是歸宿也要進他肚裏,怎麽好便宜了你。”他兩個正是討價還價,鐵杴忽然碰在一處異物上,鍾二忙將旁邊的土翻開,從泥地裏撅出個鼓漲口袋,正是大武慣用來裝屍的麻袋,他恭下腰伸手將係口撕開,從口袋裏滾出一截手臂,拿鐵杴刨了幾下,又掏出其他肢體。月光靜靜泄下來,在地麵上敷了一層銀霜,又似冰涼的cháo水淹沒人間,喬喬應是死了一陣子,透綠的屍體滲出些許水跡,皮膚微微的腐爛,那張臉依稀沒有改變,鼻子眼睛雖是爛成一團,卻依舊隱約透露出歡樂。


    喬喬掩住驚呼撲上自己肉身,小心翼翼將肉塊撿回口袋,如獲至寶抱進懷裏,鍾二郎扯住他索要報酬,喬喬急著去回家見大武,情急之下隻得將兩條腿舍下來,餘下的魂魄輕飄飄騰到半空中,拖著麻袋漸漸消失進黑夜。鍾二郎不由暗罵一聲,一邊將鬼魂殘肢填進嘴裏,一邊快步往家趕,他走出僻野返回市區,睏乏交加回到家裏,推開門邁進臥室,伸頭探腦見湛華已經睡下,低頭見自己髒成個泥猴樣,左右思量不好驚擾,隻想摟著湛華美美睡一覺,又怕滿身醃囋染了床鋪,正當躊躇猶豫時,湛華忽然睜開眼,打著哈欠對他道:“我總等不著你回來,隻得先睡下。你跑去哪裏了,肚子餓不餓,我做些宵夜給你吃。”鍾二連忙阻攔道:“我在外麵已吃過東西,隻是這會兒乏得厲害,要偎在床下歇一會兒,你隻管安心睡下,等醒了替我燒些洗澡水。”


    湛華聽了便又躺回床上,見鍾二將毛絨絨的腦袋靠在床沿,不由發了狹促存心招惹,抬起腳悄悄踢他的腦袋,鍾二郎摸著後腦作勢發怒,攥住湛華的腳踝搔抓腳心,他兩個嘻嘻哈哈鬧作一團,湛華“撲嗵”一聲滾到床下,摟著鍾二郎講他喬喬在住處所見,感懷唏噓隻道人間磨難無邊。鍾二郎細細聽他言語,揉著湛華的臉笑道:“你白做了這些年鬼魂,頭腦不清不楚,竟還比不上個孩子。有的鬼並不知道自己是鬼,如此才失魂落魄遊蕩在人間,然而那個喬喬卻太清醒,篤定主意要帶自己的屍體回家,你說是叫大武的害了他,我瞧著卻仿佛另有原由。”湛華懵懵懂懂瞪起眼,鍾二默默玩味著他話中那滿院的鬼,不但沒有再睏倦,反倒越來越精神。


    第60章


    少小失親平生多舛,命牽福微錯信豺狼,滿心憧憬好似水中撿月,哪知竟誤了錦繡流年,倒落得一抔黃土埋枯骨,聽者驚心聞者泣,可憐孤苦伶仃薄命人,又惱怨造化無情苦離愁,世間諸多煩怨事,嘆隻嘆亂花迷眼竅中盲。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畫虎畫皮難畫骨,哪個能隔著肚皮見心腸。


    撇去諸多繁碎話,話說喬喬帶著自己的屍體返回家,看到朝思夜想的戀人癱在地上,身上猶沾著自己的血,連忙飄蕩著趕上去,哪知身前忽然閃出幾個鬼影子,目眥欲裂七竅流血,麵目猙獰攔住他。這些人生前都在這屋裏慘遭殺害,原本不過是喬喬的露水恩客,或是一牆之隔街坊鄰裏,又或者素昧平生過路人,無端被拐進格字間,賠出性命換春宵,肉身推上氈板慘遭生剖活剮,紅白的屍塊被信手拋了滿地,淋漓內髒抹在牆麵上,自有人歡欣雀躍手舞足蹈。喬喬生前便不怕這群鬼怪,如今更加不在乎,揚起手朝前揮打,將一幹冤死鬼趕得四散逃去,他輕輕飄到大武身前,瞧見對方幾乎心智全失,一時悲喜交加,因是失了兩條腿,缺了一條臂膀,隻得用僅剩的胳膊摟住對方,埋下麵孔悄聲耳語:“我本要把全部都給你,你又何苦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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