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湛華看也不看昂頭往前走,孩子被身前的大人一把拽住,拉著手好生送過馬路,女鬼大失所望,拖拉著腦袋找尋下一個目標。湛華買了幾樣熟食匆匆返回去,再走到路口,女鬼正百無聊賴踱著步子,時不時抬起頭,朝著過往行人瞄一眼。湛華有意無意挨近她,見巴掌大的麵孔藏在亂頭裏倒也算清秀,一時心生側隱,輕輕對她道:“你叫什麽名字?總在這裏害人也不是長久,還是趕快走吧。”女鬼愣愣聽著,忽然撲上來撞進他懷裏,湛華嚇得連退幾步,見女鬼捂著嘴笑個不停,一言不發扭頭往家趕。


    他回了公寓,一邊把食物擺出來,一邊把路上的事告訴鍾二,直讓鍾二聽得雙眼放光,口水橫流,忙問他女鬼在哪裏,是胖是瘦是高是矮,幾乎就要飛奔過去啖嚼而後快。湛華冷笑說:“可憐她個孤魂野鬼,天不收地不留,傷人造孽禍害人間,活該要給鍾二爺充裏飢腸。”鍾二聽他話裏帶刺,揮著巴掌往他屁股拍打兩下,喝命湛華燒水煮麵。湛華胡亂做了一餐,清湯寡水伺候鍾二吃了,窩在牆角使性子,他原本也是作惡的怨鬼,死去幾百年,人性早已消磨殆盡,如今剩一點鬼性,也要作小服低瞧著鍾二臉色。


    鍾二不知道他正使別扭,從衣櫥裏抱一床被褥鋪在地上,揚著下巴對湛華道:“你晚上睡這裏,白天要給我鋪床疊被。”湛華往他豬窩似的床上一瞥眼,心道求神拜佛的我也不跟你睡一頭。鍾二問他大腿還疼不疼,湛華隔著褲子輕輕摸一摸,腿上的傷還微微作疼,他與鍾二交合時原本可吸對方陽氣來療傷,沒曾想自己半途暈過去,白白叫鍾二占了便宜,於是拉了鍾二的手覆在自己腿上,嬌軟著聲腔說:“你咬的自然是疼,還不替我揉一揉。”鍾二剛吃了飯,飽暖生yin欲,忙趁著拉扯把他托到床上親嘴脫褲子。


    湛華雙腿纏到鍾二腰上,小腹暗暗憋著勁,不顧下身疼痛聚精會神,身子隨著鍾二一顛一簸,一股古火燙陽氣衝著丹田直入全身。鍾二暢快淋漓瀉出來,掐著他的屁股怪笑道:“真真是個娼鬼,竟敢算計到我頭上。”湛華怕惹他惱,連滾帶爬下了床,窩在地鋪上假寐。鍾二也下了床,從他身上邁過去,摸了件衣服穿上身,興致勃勃要出門去玩,湛華因吸飽了元陽心情大好,暈紅著麵孔問鍾二道:“這樓裏住著同道呢,怎麽見了你也不怕?”鍾二不已為然道:“那是個小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瘋玩瘋跑,懂得個屁。”


    他出了門沒多久,房門沒關嚴,外麵漸漸傳來伊伊呀呀的兒歌聲,細細聽來是個孩子在唱歌,聲音又輕又柔,一句接著另一句。湛華皺著眉透過門fèng往外瞧,地板上突然響出一串輕快的腳步,飛奔著從遠處跑到他門口,略一停頓又踩踏到老遠。他聽得怪沒意思,起身把鍾二的飯碗收到水池裏,瞧著他床上糟亂一團,拎起一角被褥朝上一卷就算疊了床,自己揀了幾樣鍾二剩的飯菜吃下去,心道這鍾馗後人雖是難纏,卻也算一棵遮風擋雨的大樹。他拿個碟子盛了些吃食,開了門放到屋外去。自己迷迷糊糊睡下來,混沌夢境裏見一個穿綠衣綠衫的孩子蹲到他麵前,一隻涼習習的手挨到他臉上,彎著眼睛輕輕道:“大哥哥,這裏住的人哪去了,我一個人很害怕。”他在夢裏剛要答話,忽被一股勁纏到腰上。


    湛華猛的驚醒,青白著臉好一陣喘,定神看到鍾二不知何時返回來,箍著他的腰也躺在地鋪上。湛華驚奇說:“你這屋裏真是怪,想我是個鬼也能發噩夢。”鍾二坐起身冷笑道:“瞧見你充好心送的飯了,養了你一個還不夠,還想給我招回什麽來。”湛華小聲辯駁道:“是你說這裏住了個鬼孩子,我難得起了悲憐,拿點剩菜給他吃。”鍾二忽然一瞪眼,嚇得湛華忙閉上嘴。鍾二郎從地上爬起來,摸著被褥對湛華道:“才躺一會兒就硌得我難受,怪這褥子鋪薄了,你也是太老實,怎麽就不跟我說一聲。”湛華愣一愣心道:橫豎已死了這麽久,哪還計較被褥薄厚。


    鍾二從衣櫃裏取了褥子替他鋪好,自己躺上去滾了幾滾,又尋了個新枕頭給湛華,他去廚房瞄見碗碟還泡在水池裏,湛華委委屈屈立在門口說:“我可不會洗…”他一揚眉將湛華斥出去,隻得擼了袖子自己來刷碗。湛華心生愧疚,打開冰箱見隻剩半快火腿,自然不夠鍾二的晚飯,忙撐了傘出門買吃的。這時已是夕陽西下,天空凝著大片雲彩,昏暗的影子被落日拉得老長,魁魅魍魎橫現人間。湛華再要行至路口,熙攘人群川流不息,紅衣女鬼仍立在路邊上,兩隻手臂微微抬起,隨時準備把人推到車前麵。


    有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緩緩從她身邊走過,女鬼支著手正欲推搡,湛華大步邁過去,扶著老人避開她走過馬路。女鬼跟在他後麵咬牙切齒道:“你敢多管閑事,原來作鬼也作得不耐煩!”湛華返回來對她柔聲道:“我是瞧你獨自呆得可憐,不如跟我說說話。”女鬼垂著眼好一會兒沉靜,然而湛華那樣子實在招人喜歡,連著幾番搭訕,女鬼終於回話道:“我是在這路上被人撞死的,死後投不了胎,隻得找個替死鬼。”湛華垂著頭思量片刻,抿嘴笑著對女鬼道:“我也是被人害死的,熬了幾百年都不能再做人,卻不知道替身該怎麽個尋法,姑娘若是有空閑,不如到舍下指教一二。”


    女鬼心中不屑,本不願意理湛華,卻禁不住他央求,隻得點頭應下。兩隻鬼相併著往公寓走,湛華一路上又問:“你若害死人,那豈不是有了新的鬼,新鬼再害人,害來害去無完結,白白連累上活人。”女鬼冷笑道:“我隻顧得上自己,哪裏管別人。你也是個鬼,難道就沒害過人?”湛華想了想,心知自己過去吸陽氣,免不了也要害死人,低了頭淡淡說:“這話倒也是了。”電梯載著他門駛上樓,湛華攜著女鬼走到家門口,揚聲對鍾二喊:“開開門!我帶晚飯回來了!”


    第5章


    鍾二剛刷完一水池的碗,靠在床上翻海報,聽著湛華在門外喊,一步跨到門口敞開門,赫然見個紅衣女鬼滿麵猙獰立在身前,當下喜不自持,伸手將她薅進屋。湛華聽著房裏一陣撲楞,因怕見他血淋淋的吃態,靠著牆待聲息停下才推門進去。鍾二郎正拿手巾擦著嘴,地上散著大堆遺下的殘骸,湛華嘀咕道“這便是為虎作倀了”,拿掃箸將碎皮碎骨掃盡了。鍾二尋了根牙籤剃牙fèng,搖著頭作惋惜道:“這惡鬼也實在是可憐,咯,死後要受無盡的磨難。如今被我吃了也算落個解脫。咯。”


    他說到“可憐”,從牙fèng裏扯出女鬼的頭髮,再說到“解脫”,又嘔出一截碎指甲。湛華青著臉跑出去,捂住嘴作勢要嘔,鍾二在屋裏又對他道:“這公寓裏還住著一隻鬼,十幾年前是個小孩子,有一回在樓上玩火把自己燒死了。作了鬼後仍改不了貪玩,半夜裏唱歌引住戶的孩子出來,活人的小孩就跟著他跳房子捉迷藏,到天一亮便都成了死人。”湛華恍然大悟說:“難怪這裏少有人居住。”一時心生奇怪,又問鍾二道:“那你怎麽忍到現在還不吃他?”門fèng裏忽然伸出一隻粗手臂,箍住湛華把他扯進房,鍾二抹著嘴笑道:“那是我留的儲備口糧。”


    鍾二白天跑出去玩,這時也身感疲乏,二人洗洗涮涮便熄燈睡下。湛華躺在新鋪的地鋪上,抬頭見窗外透出濃黑的夜空,那一團寂靜混雜上各樣氣息,在活人的地界裏飄浮顫動。他瞧得累了,昏昏沉沉正欲入眠,一瞟眼忽然見窗外陽台上伏著漆黑一團,晦暗的顏色跟夜晚相互纏揉,細細瞧了,又似乎什麽也沒有,仿佛這夜如往常平淡無奇。他輕輕吸一口氣,閉上眼沉心入睡,耳邊忽然響起震天的呼嚕聲,鍾二仰麵朝天睡得死豬一樣,肚皮底下好像埋了台虎式坦克車,吵得三魂翻滾七魄升天,湛華忍無可忍坐起身,怒氣沖沖連剜他幾眼,這一瞄不要緊,竟看到陽台上一團黑影立起身,直衝著屋裏竄進來。


    鬼界跟人界一個樣,也存著爾虞我詐針鋒相鬥,湛華見有東西闖到自己地盤,毫毛倒豎目眥相迎,鍾二也給這動靜吵醒了,斜眼望著撞進屋來的黑影,忽然喚一聲“麗麗呀”,起身把電燈打開。湛華才看清進來的是個漂亮大姑娘,身材苗條胸前偉岸,扭了腰晃到鍾二床上。他向來對女人有好感,麵上忙換出溫文態度,殷勤著給麗麗拿糖端水果。鍾二瞧著不樂意,呶嘴對湛華說:“我這裏有事情,你當外邊去等。”湛華畢竟不敢頂撞他,不情不願出了門,回頭往屋裏瞟一眼,忽然看到麗麗身後拖著一團影子,一晃眼又不分明,心中暗暗奇怪,不知道這是個什麽妖精。


    樓道裏蚊蟲小咬肆虐紛飛,繞著湛華悄聲低吟,所幸他是個鬼,不然這晚便要餵了蚊子。屋裏漏出男女暢快的歡叫,他支身站在門外聽得正清,恨得幾乎把牙咬碎,身後忽然拂過一股涼風,就聽著個稚嫩童聲輕輕響起來,一串腳步聲從身前飛快的踏過,奔跑到老遠忽然又返回來。湛華倚靠在牆壁上,心想這孩子真真是糊塗,到現在連他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步子踏到他跟前忽然停下來,湛華的衣角被什麽拉一下,這便是鬼怪愛使的伎倆,先把活人勾引到身邊,而後或迷或食或玩弄。屋裏又響起灼熱的喘息,湛華被惹得心煩神亂,待孩子再跑他到跟前,忽然一把抄起來,把這鬼按在牆上劈裏啪啦捶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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