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行怔怔地轉過眼來,看著麵前跪地的影殿殿主。半晌,方回過神來,疲憊地道:“是你,你怎麽來了?”


    “啟稟主人,屬下得到夜七傳訊,說是四公……穀主派出查探原卓消宮總管天行的影衛夜八重傷而回,屬下擔憂主人安危,匆匆趕來。無賴院前尚有大批侍衛,言說主人與穀主皆已下令,任何人未得命令,不可擅入竹院!直至聽到主人嘯聲響起,屬下心知不對,便下令強行闖入。”影殿殿主神情認真嚴肅地道:“屬下與影衛保護不力,致使主人與穀主重傷,肯請主人責罰!”


    夜七低頭跪在一旁,聽得影殿殿主這般說詞,自是心中雪亮,老穀主南宮行對節夫人的寵愛,旁人或有不知,但影殿殿主曾是南宮行的貼身影衛,自然心知肚明——若是實話實說,隻怕便是影殿殿主,也難逃老穀主南宮行羞怒之下的殺人滅口!


    南宮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說道:“罷了!今日是本座下的命令,他們聽令行事,也算無可厚非,不要再去計較……”


    “是。”影殿殿主站起身來,上前扶住了南宮行,道:“主人,先上藥吧?!”


    南宮行神色漠然地點了點頭,就著一名影衛端來,放在身後的木椅坐了,將節夫人放在腿上,也不說話,隻任由著影殿殿主親自動手,為他上藥裹傷……


    如同失去了所有的知覺一般,南宮天幕對院中的一切視若無睹,隻定定地望著空蕩蕩地斷崖處,腦中一片空白……


    夜七走至南宮天幕身側,遊目四望,卻不見柳如風半點蹤跡,心中隱隱閃過一絲不詳……


    “公……穀主?!”夜七看了看半坐在地,神情呆滯,雙眼發直,全身僵硬的南宮天幕,忍著心中越來越過不安的心情,輕聲喚道。


    南宮天幕的震了震,緩緩回頭,看著身前的夜七。


    夜七低頭,竟不敢對上南宮天幕那心痛之極的眼神,取出藥來,埋頭清理南宮天幕身上的傷痕。


    “他死了!”頭頂傳來南宮天幕幽暗的聲音,冰冷而平靜……隻是話語中的空洞卻泄露了南宮天幕真實的心情……


    夜七一震,手中的藥瓶跌落在地,夜七慢慢俯下身去,拾起藥瓶,默默地繼續上藥。


    南宮天幕低頭看著夜七頭上的黑髮,嘿嘿冷笑,道:“他死了,也是我的!你最好不要肖想,否則,我不介意再失去一個影衛!”


    “……”夜七沒有答話,隻是上藥的手,卻已止不住的顫抖……


    半年後……


    滿頭白髮,如同七、八十歲的老人一般的南宮行,站在絕穀禁地之外,看著麵前麵無表情,全身陰冷冰寒氣息的南宮天幕,嘆了口氣。


    “幕兒,過去的,都已過去!你娘一醒來,便就自盡。看來在她心底,早已沒有了你我父子。她再對你不起,總也是你親生母親!幕兒你如今,已是絕穀穀主,放寬些心,該忘記的便就忘了吧!好在斷魂穀穀主明理,梅越心這姑娘溫柔體貼,明白你喪母之痛,迴轉斷魂穀。待到你心情好一些了,記得再去斷魂穀迎娶……”


    “是。孩兒明白。請父親放心!”南宮天幕躬身應道。


    梅越心?溫柔體貼?南宮天幕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暗自冷笑!不由想起了那日,遲了一月方至絕穀的梅越心僅帶著一名貼身侍女,來到穀中。


    南宮天幕雖然是對她全然無意,卻也禮數有加地將她迎入早已準備好了的院落。正自考慮如何開口向梅越心提出取消婚事,而又能不傷及兩穀之間的情誼,梅越心卻先開了口。


    “南宮穀主,越心已有心慕之人,你我婚事,若是進行,隻怕徙增痛苦!何不就止作罷?”梅越心神色冷厲,一點也沒有心虛、扭捏之態,泰然自若地款款而談,道:“男婚女嫁,各不相幹!南宮穀主若能答應,越心必將斷魂穀中新研製出的藥毒整理一份,送給南宮穀主!此外,梅越心還算是欠你一個人情!斷魂穀那邊,越心自會解釋!”


    父親既向斷魂穀主求親,這梅越心必是並無心上之人,但此時梅越心卻冒著得罪絕穀,兩穀交惡的風險,毅然悔婚,再想到她離預計之日,遲了一個月,想來必是來絕穀的途中,遇上了什麽人……


    南宮天幕正自出神,卻聽得南宮行的聲音,拉回了遠去的思緒。


    “幕兒,為父進了禁地,便不會再出來了!這世間為父唯一放心不下的,便隻有你了!”南宮行嘆息一聲。


    “爹爹,孩兒自會照顧好自己,也會保護好絕穀。請爹爹放心!”南宮天幕看著僅僅六個月,便如同老了幾十歲的父親,心頭一軟,走上前去,輕輕地拉住了南宮行的左臂。


    南宮行看了看南宮天幕,露出笑來,說道:“是啊!我的幕兒長大了!已成了堅強的男子漢了!為父不該再操這份心……”


    輕輕拍了拍南宮天幕放在臂上的雙手,南宮行抽出手臂,笑了一笑,黑袍一揮,反身一縱,掠入了林木高聳的禁地……


    林前空地,兩名影衛,一名侍衛向著南宮天幕齊齊行禮,跟在南宮行的身後,掠入了禁地……


    父親進入了禁地!最後的一個親人也離開了自己……南宮天幕癡癡地望著微風穿行的密林,眼前似乎又再閃過那張熟悉的、溫暖的俊朗容顏——如風……


    時間已過去了半年,南宮天幕卻總感覺身邊、心裏空蕩蕩的,缺了一塊似的,一眾侍衛、侍姬雖然盡力討好,但總也沒有柳如風在身邊時,那般的得心應手、溫暖與安詳——南宮天幕至今,也沒有指定貼身侍衛的人選,亦再沒有寵信過宮中的侍姬……


    也曾打著搜尋計無言的幌子,下到崖底,但除了荒無人煙的裸石、山崖、洶湧急流的大河與忽隱忽現的猛獸,別說是人或屍體,便是殘骸碎骨,也未曾找到一塊……


    想到自己雖是筋疲力盡,卻不容小窺的一掌,與那把透體而出的利劍,南宮天幕唯有輕聲嘆息……


    如風……我……竟連你的屍體……也沒能找回……


    絕劍弄風82


    隻要你是江湖中人,提起河南的南陽府,那麽你一定會想到南陽蒼穹山莊。


    比起傳聞中神秘的一宮、雙穀;比起早已成為武林中泰山北鬥的少林、武當、峨眉、青城、崆峒五派,對於一個江湖中人來說,還是蒼穹山莊這樣不算太過高遠的存在,顯得更加容易接近……


    三月十八。


    眼見著嚴冬已過,暖春來臨。


    天氣雖然依舊寒冷,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勿忙而行的人們臉上的笑意。


    去年是個豐收之年,雖然官府的稅率依然高得嚇人,但比起往年來,總算是好了很多。


    何況整個冬季的嚴寒,按照老人們的說法,今年將會又是一個豐收之年!


    轉過大街,穿過小巷,是一座緊挨著一座的中小型院落,這裏是南陽府,稍有富足的人家居住之所。街上玩耍的孩童,呼兒喚女的婦人,來來往往進出的男人們,讓這個不大的巷子裏,盡顯南陽府的繁華與熱鬧……


    在小巷的盡頭,一處並不算大的院門前,來了一個布衣青年。


    粗糙而略顯破舊的麻布藍衣,穿在這身材偏瘦,卻身形完美的青年身上,一點也不顯得落魄、柔弱。青年挺直的背脊、利索的動作,溫和的神態,無一不讓人心生好感。


    青年四處望了望,終於確認了自己要找的地方,走到院門前,抬手敲響了那紅漆剝落的木門。


    “誰啊?”跛了一足的看門老人,打開了院門,上下打量著青年,確認自己並不認識,臉上不由露出了微微的疑惑。


    “老丈好,在下柳如風。請問,這院中的主人,可是柳氏?”柳如風微微欠了欠身,麵上帶了絲微笑,輕聲問道。


    “柳氏?”老人迷惑地揚起了頭,低聲重複,想了半天,方一臉大悟,笑道:“你是說杜夫人吧?!”


    柳如風心中一涼,杜夫人?難道母親與妹妹出了什麽意外,還是已經搬走了?


    柳如風麵上卻笑容不變,問道:“在下不是尋找杜夫人,老丈可知十三年前住在此院的柳氏?”


    老人微微一笑,解釋著說道:“杜夫人原來的夫家姓柳,後來出了一場蝗災,死了太多的人,杜夫人便守了寡。原先確是住在這院子裏的,現下已再嫁與了蒼穹山莊的莊主。唔……想起來啦,夫人原是想賣掉這院子,但是小姐堅決不肯同意,一再交待老兒,看守好這院子。說是她還有一個哥哥,說不準什麽時候,會回來看看也不一定!”


    老人說到這裏,昏花的雙眼不由得又將柳如風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小兄弟倒是與小姐有幾分神似,不若去蒼穹山莊問問吧。”


    柳如風心中一鬆,難道是母親帶著妹妹再嫁了?但為何是蒼穹山莊?絕穀雖然隱匿世外多年,但江湖中的事,大大小小,也還能知道一些。何況,這蒼穹山莊,也算是屹立江湖百來年了……


    柳如風想了想,微笑著向老人打問清楚了去向蒼穹山莊的道路,道了謝,便轉身離去。


    出了南陽府,又走了十來裏路,在一處林前,總算看到了老人所言的一座大型莊院。


    莊院依山而建,一麵接著一座不算太小的山坡,兩旁是茂密的樹林,正麵對著空曠的大道。朱漆富貴的精鋼院門前,立著兩名莊丁打扮的青壯漢子,手持鋼刀,裸露著雙臂,臂上肌肉凸起,顯得十分孔武有力!


    柳如風想了想,既是來尋親,也不好深夜再行闖入,若是那杜夫人當真是母親,倒還好辦。若不是母親,何苦白白讓人家一介婦人受場驚嚇?


    這般一想,柳如風便向著那莊院門前行去。


    兩名守門的莊丁,顯然早已看見了停在路上,望著山莊的布衣青年,隻是見他並無動靜,自也不好前來驅趕。此時,眼看這衣裳陳舊的青年走了過來,兩名莊丁皆是斜著眼,兇狠而高傲地盯住了柳如風。


    柳如風見狀,倒也並不動氣,自己這一身打扮,也難免會讓兩名莊丁看低。


    “站住!此處乃蒼穹山莊,閑人止步!”眼見著柳如風已然行至院門前十來步遠,兩名莊丁大喝一聲,同時手按刀柄,大有柳如風膽敢再上前一步,便要將他一劈兩半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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