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年了,可是大街上一點都不熱鬧。


    這次瘟疫搞得人心惶惶,雖然牛痘疫苗推廣開去了,但由於技術有限,還是死了很多人。再加上奸商哄抬物價,很多人家裏都揭不開鍋,淒淒慘慘的,哪有心思過大年。


    想到這裏,我連忙坐了起來。我現在手上的銀子不少,可以為百姓做些好事,為自己積些功德也好。


    正想得入神,李四勒停馬車,我一個坐不穩,一頭撞到了車廂上,“咚”的一聲,額頭立即起了個大包。


    我摸著額頭的大包掀開布簾,還沒等我罵人,一個髒兮兮的小乞丐拿著一個信封遞給了我。


    我疑惑地看著小乞丐沒有伸手去接信,張三卻走了過來,一把接過信,問:“誰派你來送信的?”


    小乞丐大約八九歲,瘦得皮包骨,頭上的頭發披散著,卻髒得粘成一團;身上穿著一件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破棉衣,拖到地上,已髒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這麽冷的天,竟然赤著腳站在雪地裏,凍得紅腫,不停地來回跺著腳。


    小乞丐一臉緊張地看著我,小聲說:“一個大哥哥叫我送過來的,他說我隻要把信送到了,你就會給我一錠銀子。”


    看到這個男孩,我不由得想到了賣火柴的小女孩,眼中不由得一陣酸澀,說:“這大冷天的,就算給了你銀子,你也買不到吃的。我府上缺人,你的力氣大不大?大的話可以跟我回去當個小廝,不但有飽飯吃,我還給你發月銀。”


    小乞丐警惕地看著我,默默地往後退了幾步,說:“你不會是想把我騙走賣給牙行吧?”


    我不由得失笑道:“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值錢嗎?瘦不拉嘰的,就算把你賣了也值不了幾個銅板,你大爺我不差這幾個錢。我是將軍府的二少爺,如果你願意跟我走,我就把你帶到將軍府去。”


    小乞丐眼睛一亮,將軍府在京城的名頭很響,趙震遠如戰神般的形象深入人心,他立馬如搗蒜般不停點頭,但隨即又說:“我還有娘親,她會洗衣做飯,隻是她現在病了,二少爺你能把她一起帶去將軍府嗎?我們不要月銀,隻求有飽飯吃便可。”


    我想了想,說:“你帶我去見見你娘親,如果合眼緣,我就帶她一起進將軍府。”


    小乞丐高興得整個臉都在發光,聲音有些顫抖地說:“請二少爺隨我來。”


    我朝張三點點頭。


    張三全身都在抗拒,他和李四明明接了旨要將我帶回將軍府的,如果隨我去,那就是抗旨;可是不隨我去,他們就是違令!


    張三緊抿著唇不說話。


    我見張三不願意,瞪了張三一眼,說:“翅膀硬了?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張三將信遞給我,不情不願地轉過身,我喊道:“把他帶上。”


    張三隻好一把撈起小乞丐,黑著臉走到前麵,和李四坐在一起。


    我放下布簾子,拆開信,抽出一張薄薄的信紙,看到上麵的字,讓我不由得眼神一縮,這是安康的字!


    許久未見的安康竟然給我寫信了!


    我連忙往下看:


    阿蠻少爺親啟:


    阿蠻少爺,我很快就要遠離京城,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那個地方沒有阿蠻少爺,也不知何時再能見阿蠻少爺一麵,每當想及此,我的內心就十分難過。


    隻怪我的身份太卑微,有很多話不敢和少爺說,又恨自己不夠強大,不能保護少爺,讓少爺受了委屈。


    安康很想留在少爺身邊,可是天意弄人,卻無力反抗,隻能被迫離開。


    此去一去,生死兩茫茫,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如若安康他日還有命歸來,定要永隨少爺身旁,報答少爺的恩情。


    安康敬啟!


    字不多,但字句間都透著悲傷。


    安康要離開京城了?


    我心中不由得一陣驚詫。


    他不是一直跟在周敏身後嗎?難道他要隨周敏回西河國?


    信上並沒有說他要去往哪裏,但從他信上可以看得出來,他是被逼著離開的,到底被誰逼迫的?


    一想到那個高高壯壯,一臉敦厚,掏心掏肺對我好的小夥子,我的心裏就十分難受。


    我將信折好塞到衣袖裏,想著處理完這個小乞丐的事就去驛站看看安康還在不在。


    小乞丐將我們帶到渭河邊上。


    由於渭河結了冰,渭河邊上的花船據說早就南下,在溫暖的南方繼續營生。


    所以渭河看上去空蕩蕩的,蕭條得很。


    渭河邊上除了是煙花之地,還是窮苦人家的聚集地。


    三教九流,做什麽營生的都有。


    可是現在全城禁嚴,賭館、酒館、茶館全都不開了,很多人一下沒了營生,手停就口停,很多人迫不得已,隻能暗地去偷去搶。


    所以死寂的渭河邊比熱鬧時更為可怕,因為你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雙眼在暗裏盯著你,趁你不注意就要了你的命,搶了你的財物。


    當馬車還沒到渭河邊的時候,我就知道有很多人躲在暗處在偷窺著我們,可是我並沒有感到害怕。


    當我的任督二脈被打通後,體內的好戰因子也像是被同時激發了,無時無刻都想找人打上一架。而且人越多我越興奮,我已忍不住摸出藏在馬車上的小斧子,就等著哪個不要命的上來撞槍口了。


    渭河邊有個破廟,這裏曾聚集了很多乞丐,可是瘟疫爆發後,很多乞丐都感染上天花,陸陸續續死了一大半,再加上天氣冷,這個破廟四麵透風,剩下的一小半沒有在瘟疫中死去,也因為沒有棉衣、棉被禦塞,活生生凍死了。


    朝廷不是沒有看到這種現象,可是弱肉強食,弱者淘汰才是生存之道,所以一直放之任之,渭河這一帶才會越來越亂,死的人越來越多。


    二狗和他爺爺也曾在這個破廟裏住過,那時候整個破廟都住滿了乞丐,很多乞丐為了搶奪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甚至大打出手,頭破血流。可如今這個破廟裏,隻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乞丐綣縮在牆角,一動不動,看著讓人心酸。


    我下了馬車,看著眼前空蕩蕩的破廟,二狗那張笑嘻嘻的髒臉忽然閃現在眼前:阿蠻,渭河邊上的花開了,我帶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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