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子,蘇緘那一瞬間還以為時間回溯了。琺瑯彩,老油畫,木偶小擺鍾,翡翠擺件,厚重的天鵝絨毯子,沙發上鋪著羊皮褥子......這個,還真的是民國標配啊!


    “請坐。”那個年輕聲音的主人很是和藹,他並不介意蘇緘進門四處打量,有些無理的行為,隻是很禮貌地請蘇緘坐下。


    “您就是顧先生嗎?”


    那男人笑了笑:“是的。”


    “是......是這樣的......顧......顧......”


    完了......


    蘇緘內心一陣哀嚎,他好像一緊張就口吃的老毛病又犯了。


    顧先生似乎是看出來了他的緊張,笑著對他擺擺手:“沒事,你可以放輕鬆。”


    蘇緘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緒,繼續說:“我是公司派來與您......交接專利權的......”


    顧先生笑了笑:“那你知道我要出賣的專利是什麽嗎?”


    蘇緘點點頭,又搖搖頭。


    顧先生大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說:“是個誠實孩子。”


    蘇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辦公室的人告訴他說,這個古怪的先生,居然出售的是自己的腦電波?!


    蘇緘猶記得當時辦公室那位同事描述時,一臉見鬼了的表情:“腦電波?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很瘋狂?你說總經理是不是受刺激了?居然會下一個這麽奇怪的命令!居然還是未來幾年最大的項目之一?!”


    “抱歉,顧......顧先生,恕我直言......”,蘇緘結結巴巴地問,“人......人的腦電波......怎麽可以出售呢?”


    顧先生臉上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活人的當然不可以啊......但是死人的可以啊......”


    蘇緘一聽這話,渾身發毛:“啊......啊......?”


    顧先生又笑了:“你還真信啊?”


    蘇緘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顧先生滿意地說:“你這孩子挺討我喜歡的......這樣吧,你就留下來吃飯,再在這裏休息一晚,如何?”


    蘇緘其實並不想在這裏多呆,不知道為什麽,那個顧先生說完那句話後,他就有一種渾身發毛的感覺。但他不能拒絕,因為......他總覺得他要是拒絕了.......萬一顧先生不簽合同怎麽辦?!


    顧先生其實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人,他似乎看出了蘇緘對自己的不自在,於是禮貌地和蘇緘說了一聲後,就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蘇緘也是在這時才注意到,顧先生的身體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很糟糕,他站起身的時候,蘇緘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種此人隨時會倒下的錯覺。


    保姆給蘇緘倒了茶,又切了一些水果,就去忙著做午飯了。


    顧先生走時跟蘇緘說,他可以隨意參觀別墅,但畢竟是別人家,蘇緘有些不自在,也就沒怎麽動,隻是坐在沙發上,目光在客廳的四個角落裏打轉。


    客廳正前方掛了一個大幅的黑白照片畫像,上麵是一個年輕軍官,因為那位軍官的肩章上別的是似乎是三角星章,而不是現在的金黃五角星......這個?好像是中華民國的國軍軍銜?


    正巧這時候保姆過來往盤子裏麵添些東西,蘇緘就順帶開口問了句:“這個是顧先生家裏的哪位長輩嗎?”


    保姆看見他指照片,笑了笑瞭然道:“這是顧老先生,是顧先生的爺爺。”


    “顧老先生以前是國軍軍官嗎?”


    “是的。顧老先生很年輕就病死了,那會兒,顧先生的父親也就幾歲而已。”


    蘇緘露出惋惜的神色:“不好意思,多問了。”


    “沒事,顧先生人很好,不會在意的。”保姆說完就忙自己的去了。


    蘇緘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賽因】


    蘇緘:賽因,我覺得我似乎做的有些不對


    賽因:怎麽了?


    蘇緘:賽因你在啊!太好了!這下我不害怕了!


    賽因:害怕?


    蘇緘:我被公司派來出外勤,結果到了一個奇怪的先生家裏。這個顧先生人很和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總有一種毛毛的感覺,我是不是有些過於敏感了啊?


    賽因:不是


    賽因:你別擔心,不要害怕


    蘇緘有些楞,這是這麽久以來賽因說話說的最多的一次。


    【賽因】


    蘇緘:別擔心,我沒事的


    蘇緘:謝謝你,賽因,謝謝你這麽關心我


    賽因:我在你身邊


    蘇緘笑了,覺得自己的心漸漸溫暖起來。


    林莫言有些虛脫地放下手機,從得知蘇緘上火車開始,他就一直盯著手機,生怕錯過蘇緘的消息。在心裏,他已經把鄭林罵了一千八百遍。男神難得會有這麽生氣的時候。


    思來想去,他還是有些不放心蘇緘。


    他打了一個電話給人事部,請了兩天病假,立刻開車去往m縣。


    鄭林這個瘋子......


    那個姓顧的之所以躲在那種深山裏不敢見人,是因為他是一個時不時會有鬼上身的重度的精神分裂患者啊......


    14


    多重人格的男人


    午飯很快就好了,保姆到客廳來請蘇緘吃飯。


    蘇緘和善地對著保姆笑了笑,但保姆卻將他拉到一邊:“待會兒吃午飯的時候無論顧先生說什麽,都請您不要放在心上,顧先生常年獨居,有點......疾病......”


    蘇緘以為她說的是顧先生那虛弱的身體,就瞭然的點了點頭:“我知道的,您不用擔心。”


    保姆帶著蘇緘來到餐廳,蘇緘這才發現顧先生已經到了,他很禮貌地走過去問候:“顧先生,您休息得怎麽樣了?”


    “你知道現在幾點鍾了嗎?”顧先生忽然發問。


    蘇緘疑惑地問:“啊?”


    “我問你現在幾點鍾了!”


    蘇緘一臉懵逼地抬頭看了看時間,然後說:“現在是中午的十二點零七分。”


    顧先生聽他這麽說,似乎很生氣:“都已經十二點零七分了嗎?家裏定時是十二點整準時吃飯,你為什麽遲到了七分鍾!”


    蘇緘被他徹底說懵了,他一臉茫然地看向保姆,卻見保姆拚命地對他擺手搖頭。蘇緘想起在客廳裏保姆說的那句話,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抱......抱歉啊,顧先生,真......真真的對不起,是我遲到了。”蘇緘想,可能這個顧先生有點精分......不就是順著他麽?沒問題!雖然他還是有些緊張,但起碼反應很快。


    顧先生緊縮的眉頭鬆下去了一些,但似乎還是有些不高興地問了他一句:“你有口吃?”


    “沒有,沒有,緊張的時候......偶......偶爾會這樣......”蘇緘解釋道。


    “唔......這不是一個什麽好習慣......”


    “是的,是的,我也一直想改呢......”


    顧先生聽到這裏似乎真的滿意了,就隨意地將手一揮:“請坐下吃飯吧。”


    蘇緘“誠惶誠恐”地在顧先生對麵坐下。


    顧先生已經舉筷了,這個時候蘇緘才注意到,顧先生整個人氣質似乎都變了。早上看見他的時候,還像是一個病怏的文弱書生,現在他腰板挺得直直的,坐在那裏,給人一種精神抖擻的感覺。


    蘇緘:所以......精分還能自帶回藍回血?


    對麵的顧先生看見蘇緘慢吞吞地,仿佛在數碗裏有多少粒米一樣的吃飯姿態,有些生氣:“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吃起飯來像個小姑娘似的?還有沒有一點軍人的樣子了?!”


    軍......軍人???!!!


    對啊,蘇緘腦子裏靈光一閃。


    他想起了掛在客廳裏的那幅軍官畫像。


    據保姆剛才說的,畫上的那個人是顧先生的爺爺,那麽現在顧先生又說他自己是個軍人......所以,他現在是被他爺爺鬼上身了?


    一想到這個推論,蘇緘簡直被自己嚇了一大跳。


    不可能!不可能!這個世界上哪裏有鬼!所謂的鬼神之論都是自己嚇自己!


    蘇緘大口大口地扒拉起碗裏的飯,他剛才餘光掃到顧先生,發現對方因為他的跑神更加生氣了。對麵那人現在人鬼都莫名,他哪裏敢隨便惹對方不高興啊?


    飯後,蘇緘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麵那個麵目威嚴的人大馬金戈地坐在沙發上,用一種審視的眼光從頭到腳地打量著他。雖然這種目光讓蘇緘覺得十分不舒服,但是情況未明,也隻能先受著。


    “今年多大了?”這顧先生明明就和蘇緘差不多大,卻偏偏給人一種年紀已經很大了的錯覺。


    “二十三。”蘇緘老老實實地回答。


    接下來就差不多是一場非常熟悉的類似過年家裏時長輩盤問小輩的場景。這位顧先生似乎很健談,他幾乎坐在沙發上和蘇緘談了一個下午。


    蘇緘比較奇怪的是顧先生的談話內容。


    在這場談話中,顧先生和他聊的幾乎全是戰爭,軍隊,以及顧先生他自己的軍旅生涯。但是奇怪的是,在顧先生聊的所謂他自己的軍旅生涯中出現的那些戰爭,卻是蘇緘從課本上學習過的,已經成為歷史的戰役。


    “1942年的時候,在江蘇一帶,日軍占領了周莊水鄉。那裏都是水道,四麵行船,上岸就是牌樓,根本沒有掩護的地方。我記得我當時指揮他們和日軍搶陣地,一座小石橋,一天之內在雙方手裏易主好幾次。下麵全是死掉的兵士們的屍體啊,血啊......”


    這個聽上去,簡直就像是瘋子的言論。


    一個現代人,口口聲聲地說自己經歷過戰爭年代,你以為是穿越劇嗎?


    然而蘇緘內心深處,卻是有些相信的。


    他抬頭,看向那個掛在牆上的民國軍官。畫上的人目光威嚴,一派肅殺,全然可預見戰場上的殺伐果決。


    顧先生的目光忽而變得溫柔懷念起來。蘇緘可以一眼看穿那種目光,是因為,他也這麽深刻地,熾烈地喜歡著一個人。蘇緘可以確定,顧先生將要說的這個人或許是他的此生摯愛。


    “就是那一年,我在周莊水鄉遇見了他。那時候日軍時進時退,那一年的元宵節,本該是家家戶戶出門賞燈的日子。我那時候想,如果在這水邊的屋簷上掛上成串的彩燈,一定很漂亮。可是,那時候連自己下一刻是否還能存活於世都不甚明了,誰還有心思管過節掛燈呢?”


    “但就是那個黃昏,我看到了戰爭爆發幾年來的第一盞燈。他提著燈,好像是在散步,又好像是在向我走來,那一刻,我是真正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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