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風聲,就是王警官說起的三個月前的事情。


    那天晚上酒店門口,我準備跟賀南表白,被pub一個電話召了回去。


    因為一夥中年生意人懷疑自己喝到假酒被矇騙,投訴無果,氣血上湧之際跟大堂經理大打出手。


    而酒吧裏發生的打架事件一天就有大大小小好幾起,就算跟經理動手少見那麽一點,也沒有到讓我很上心的地步,我以為調解完了安撫好客人就結束了,畢竟我隻保證吧檯妹手裏拿的酒沒摻藥,摻水我就管不著了。誰知道那幫生意人根本不是吃素的,轉頭就投訴了工商部門。


    這大概是阿藍聽到風聲的第一次,他就借著跑貨的名義減少出現在酒吧的次數,順帶向我透露他所謂的“要結婚”的意思——但他沒有真走,他知道我對騙婚的態度,我沒興趣了解他的情況,所以他連作假的本錢都不用下,隻身留在本地觀望。


    隨後我就把這事給忘了,風平浪靜地過了一陣子,接著我接賀南到酒吧樓上暫住,當時有人叫我下去,我很是推敲了一番才肯定那就是記者。記者暗訪這種事我以前隻聽人說過,萬萬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頭上,使勁渾身解數勉強應付過去,就覺得事情不對,得再盤一次貨以免出事。


    而這一次,藍大勇真的跑了。


    而且,他在跑之前做了十足的功課,譬如把那間他用來洗錢的酒吧改到我名下,我們的資金額度對調,我明明隻占一頓飯錢的投資突然變成了小幾百萬;他之前拉皮條的帳戶都立在我名下,甚至連銷售假冒偽劣商品的黑鍋都扣穩了,把我套得死死的。


    ——這些都是我基於警官給的信息和之前發生的事情做的猜測,可行性和真實性還有待查實,但我是個被推出來頂鍋的冤大頭——這是絕對的了。


    我站在派出所門口,搖搖晃晃地順著台階往下走。


    手機還剩最後百分之四的電,血紅的電量刺痛了我已經視物模糊的眼睛。


    我點開聯繫人的選項——名單裏已經沒有傑克了,半天前他出於對過去朋友的憐憫和交情,資助了我一筆保證金,讓我取得了取保候審的資格,隨後就跟我斷了聯繫。


    ……這是應該的,我並不在意。希望他別受到牽連。


    我看到賀南給我的留言,他問我:你出什麽事了?回話。


    我回:你手術結束了嗎?


    他秒回:沒做,哪那麽快。你出什麽事了?


    我按了按太陽穴,覺得自己可能不清醒,回他:噢,那你早點休息,我沒事啊,真的。


    他怒:你沒事個鬼!別裝了!警察來問過話了!


    手機震動起來,我知道他給我打電話,隻震了一下就沒聲了——電量徹底歸零。我環顧四周,頭昏腦漲地想找個公共電話亭,回頭一看,又覺得派出所應該也能借電話打吧……


    我昏昏沉沉地不知往那走,裏邊一個警官跑出來,核對了姓名又把我叫回去了。


    我這一進去,又是快兩個小時,等我連滾帶爬地摸回賓館,手腳發冷地給手機充上電,整個人往床上一癱,直接就失去了知覺。


    ——我那時候才知道人體和心理承受能力的極限,一天的傳訊帶來的精神打擊已經徹底摧毀了我當時的狀態,人生來就這麽的脆弱,疲憊得不堪一擊。


    我是被凍醒的,廉價旅館沒有自動恆溫的暖氣設備,我蜷在床上無意識地縮緊身體,模模糊糊地撐開眼皮,天剛蒙蒙亮,一個激靈翻身起來去拿手機,手機已經滿電,電量上麵的時間顯示我才睡了兩個小時。


    頭痛欲裂,內心經歷了大起大落而麻木不堪,我憑著慣性點開通訊,看到賀南昨晚給我刷的幾十條即時消息。


    你回句話。


    你說過我有事可以隨時給你打電話,你都會接。


    果然我不應該相信你,世界上本來就沒什麽人可相信。


    ……


    方燭,你回句話。


    你不能這樣直接就不理我。


    你到底出什麽事了?


    ……


    我媽說的果然沒錯,社會青年就是不靠譜,成天跟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在一起能有什麽好結果。


    都不可信,都是騙子。


    騙子。


    ……


    抱歉,我可能是抑鬱發作,現在感覺不太好,說了什麽你別在意。


    不不不,我現在感覺真的不太好,算我求你,你回一句好不好?


    就回一句。


    最後,他把我聯繫方式給刪了。


    我看得呼吸都暫停,幾乎手忙腳亂地把他的帳號加了回來——那一瞬間我懷疑我真的要哭,或者說也許我已經淚如雨下,隻是我太麻木了,以至於沒感覺到。


    ——我得去找他。


    我得去找他。


    我不是騙子。我從來沒騙過他。


    我一心把他捧在我的心尖上,他抑鬱我也難受,他不被理解我也覺得胸膛發悶,我希望他安康快樂,不再被焦慮所困,不再有活不過三十歲這樣的念頭。


    昨天在門口碰到他的父母,我在電梯口反思自己的退縮,我應該有一天堂堂正正地出現在他父母麵前,我應該證明給他們看我能夠對賀南好,能對我們的未來負責任的。


    不論這個案子最後是什麽結果,我都配合調查提供線索,相信司法的公正和嚴明,而我目前所能做的,隻是想盡快地感到一個人身邊去。


    一個穿著病號服向我仰臉笑的男孩。


    那個……在長達十年的焦慮與幾成常態的抑鬱中生死掙紮的人,曾視我如奇蹟。


    那一點無邊黑暗中的燭火,決不能就此熄滅。


    作者有話要說:  我估計錯誤,後麵還有……


    第14章 插pter 14


    14.


    清晨的天色灰濛濛的,整座繁華的都市剛剛甦醒。


    我提著粥捏著手機從店門裏出來,茫然地望望四周,匆匆往醫院的方向趕去。


    我到的時候賀南還在睡,蒼白的麵頰側向一邊,夢裏都不安似的擰著眉。


    我隔著門注視了他一會兒,低頭編輯了條信息,在外麵的排椅邊晃了一圈,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推門進去。


    剛在床邊坐下,賀南就睜開了眼。


    我愣了一下,說:“醒了?這麽早?”


    他搖了搖頭:“……昨天抑鬱的厲害,睡不踏實,早就醒了。”


    我抿了抿唇,伸手把他的肩輕輕掰過來,靠進我懷裏:“對不起。昨天手機沒電了,本來想找地方給你回電話,結果警察那有了新進展就把我叫回去了,淩晨回賓館才給手機充上電。真對不起……沒及時跟你解釋。”


    賀南看看我,視線瞥向別處。


    “這事我會處理好的,之後就跟那些人徹底撇幹淨關係,”我咬咬牙,“傑克和阿飛他們也接受了問詢,b市整條酒吧街現在都被強製停業調查了。這次事情鬧得不小,清者自清,我會向他們自證清白的。”


    賀南不置一詞,我自知語言蒼白,手機鈴聲卻陡然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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