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她,當然明白她說的話是對的。雖然我自認沒做過見不得人的事,可別人不見得會這麽想。適時的韜光養晦是一種生存的技巧。


    人人都想當大樹,沒人願做稗糙,可在強風中大樹易折,小糙卻柔韌彌堅,這是自然法則,也是人生法則。


    我抬頭仰望著天空,看著流雲變幻萬千,突然想起兩句詩


    寵辱不驚,任花開花落。


    去留隨意,看雲捲雲舒。


    好象是用來形容明代皇帝朱允文的,人家丟了江山尚能"寵辱不驚",我這點委屈算什麽?


    終於淡然一笑,看著她說"謝謝,這個時候你仍在我身邊"


    "跟我還客氣什麽?你想通了就好"她也笑了,其實原華笑起來很好看,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古人稱之為"笑靨"


    就在我琢磨她那倆酒窩的時候,她突然暴笑起來,笑得一點形象都沒有,笑得我一臉莫名其妙。剛才還好好的呢,有病吧這人。


    "餵你笑夠沒有,到底怎麽了?再笑我可走了,有病吧你?"我做勢要走


    她終於不笑了,眼直勾勾的看著我"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他們叫你狐狸精了,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人的眼睛那有長成你這樣的"


    我當她已經瘋了,我就當從來沒有這個朋友,轉身,走人!


    "喂,你走那麽快幹什麽?我還沒告訴你,在你的眼睛裏能看到我的人影耶,很清楚"她還在那亂叫


    瘋子!這是我最後的想法。


    一陣風吹過來,我拉了拉外衣,春寒料峭,今天的天氣有點冷,可我的心還是暖的……


    今世


    原華,你可知道,在那個蜚短流長的歲月裏,你是我唯一的慰藉。


    我可以不在乎他們不屑的目光,不在乎他們輕蔑的奚落,無情的諷刺,惡意的中傷


    但是,我無法不在乎你。因為,他們隻是我生命中的匆匆過客,來來去去了無痕跡,而你是我的摯友。隻有你可以觸動我心底最柔弱的地方


    "飛煙,你撐的太苦,為什麽總把脆弱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飛煙,我們是朋友!有今生沒來世,你的痛苦為什麽不讓我來替你擔?"


    "飛煙,哭吧,哭出來吧,你不是聖人,你忘了你隻有十五歲嗎?"


    你當日的言語猶在耳畔,我讓你看到了我的脆弱,我的哀傷


    在那個禍不單行的日子裏,你給了我溫暖,給了我希望。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這一切轉眼就變成了另一副樣子?


    你背叛了我,讓我從高高的山頂墜落無盡的深淵,讓我遭受了人生第一次絕望


    我從來不知道豪慡如你竟然也會如此敏感極端,你可知道,因為你的極端有個人差點被你逼上絕路……


    自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信任友誼,無法敞開胸懷去接納,我開始懷疑人性,我失去了笑容,失去了我的意氣風發


    原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不願再怪你,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在那樣重重傷害我之後,你是否快樂?


    從夢中悠然轉醒,淚水竟然沾濕了枕巾,我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我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了,身體的狀態接近崩潰的邊緣,我心裏明白,但卻無法控製……


    睜開眼睛,看到插在手臂上的吊針,隨手拔了下來。


    "步小姐,你……"一個陌生的女孩的聲音,怯怯的欲言又止


    我才注意到床邊站了一個人,"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我是景先生派來的,說是雷先生吩咐的要我好好照顧小姐"


    我略一皺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之前的那個呢?"


    這個女孩又怯怯的看看我,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之前的……雷先生說她沒照顧好小姐,讓景先生帶走了"


    果然如此,我突然覺得心裏發寒。這不是第一次了,從我這兒被帶走的女孩不是斷手就是斷腿,有的直接被扔進海裏餵鯊魚。不是她們照顧的不好,而是我的身體就是這個樣子了,不會再有太大的起色。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那些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的女孩不過是我的替罪羊,他最想拿來餵鯊魚的人應該是我。


    剛開始,我震驚,憤怒,哀求,內疚,卻什麽也改變不了。現在,連我自己都麻木了。我都自顧不暇,哪來的本事救人?


    我甚至連她們的名字都不願知道,隻記得第一個來照顧我的女孩叫小楚,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她讓我想起了另一個可憐的女孩。所以,我把小楚當妹妹一樣。但是後來,雷湛為了逼我開口說話,竟然讓人在我麵前輪暴小楚……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小楚求救的目光,絕望的眼神,像兩把利刃一樣將我的心刮的層層錯錯。


    與其如此,到不如……我搶過景笙的手槍,在眾人的驚叫聲中開了槍。近距離一槍正中眉心,她的血濺到了我的臉上,好熱。


    我為小楚合上眼,站起來看著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然後嫣然一笑。我知道當時的我有多麽的怪異淒涼,因為他臉上的表情讓我永生難忘。


    從那之後,我討厭紅色


    "步小姐?"看我兀自發呆,那個女孩楞楞的用手在我麵前晃了晃


    我回過神,看看她"我想洗澡"


    她馬上要過來扶我,"不用了"我喝住了她,自己撐著身體走向浴室,全身像被卡車碾過一樣疼,每一個關節都在叫囂。


    "我睡了多久?"我踉蹌了一下,她想過來扶我,被我冷冷的一瞥,又把手縮回去了。


    "三天了,雷先生很生氣問你為什麽不醒,醫生說你身體太虛弱,又長時間的失眠導致心力衰竭,還說……"


    "還說什麽?"我不明所以的看著她,她臉紅什麽?


    "是,醫生說你現在的身體承受不了雷先生的……讓雷先生以後不要太粗暴……,還有時間也不要太長。"幾句說的磕磕巴巴,麵紅耳赤


    原來是這樣。這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就已經不以為然,她卻在那兒臉紅。不過,景笙到底是從哪找來這麽單純的丫頭?以前那幾個可沒這麽可愛的反應。


    不自覺的,我的眼睛帶了笑意。那女孩略微一楞,臉卻比剛才更紅了


    "小姐,還是我來服侍你沐浴吧,景先生說要我時刻跟著小姐,如果被他知道……那我……"她都帶哭腔了


    唉,我嘆了口氣"進來吧"


    浴室比普通人家的臥室還要大,雷湛在這方麵很講究,他說喜歡在水中擁有我的感覺,但我覺得在哪裏都一樣。


    她幫我放好洗澡水後,過來幫我脫下睡衣,然後,預料中的尖叫聲想起"天啊,小姐"


    我揉揉被她震得發疼的耳骨,我就是怕她有這種反應,這孩子太單純了。


    我無奈的揮揮手"算了,你還是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她跌跌撞撞的走出浴室,不知她今天會不會做噩夢?


    我站在梳妝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從上到下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布滿青紫的吻痕和牙印。有些是舊痕,更多的是新傷。私處更是紅腫不堪,比上次還要厲害,難怪嚇得她尖叫。


    雷湛,他喜歡用這樣的方式宣告自己的所用。隻是我不明白,我這樣的身體到底哪裏吸引他?


    我絕對稱不上豐滿,而且因為以前動過手術,胃隻剩下不到三分之二,吃不了太多的東西,恐怕這輩子都和豐滿無緣。


    四肢因為小時候經常運動而柔韌修長,但是太過纖細了,我自己摸著都覺得硌手。


    他曾說過喜歡我皮膚的觸感,像嬰兒一樣。


    但是,我右肩上猙獰的疤痕卻破壞了這分美感。看到肩上的傷疤我仍會心悸,利刃穿肩而過的感覺任誰一輩子也忘不了……


    全身的熱血似乎一下子都湧了上來,周身都熱,隻有肩部那一點是冰冷的,和著刀刃的寒光,讓人不寒而慄。隨後而來的疼痛卻絲絲入扣地拉扯著你渾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讓你隻感覺到肩膀存在著,除了疼什麽也感受不到,什麽都無法思考……


    我隻能盡量不讓自己昏倒,不住的往前跑,還有人在等著我,我不能讓那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消失,我要救他,拚了命也要救他。當時,我隻剩下這一個念頭。


    於是,我渾身是血的跪在雷湛腳下,他是我最後的希望,我隻有抓住它,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糙。別無選擇,哪怕眼前是地獄,是陷阱,我也會義無返顧的跳下去。


    我以為我可以救他,我以為我的犧牲是為保他一生平安,我以為……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我的自以為是,我不是在救他,而是將他推進了無盡的深淵,生死未卜


    唉,每次想到這些都會心痛如絞,本以為忘記了,沒想到所謂的忘記卻是讓記憶更加清晰。


    再看看自己,還是不明白,這副不完美的軀體怎麽會引起雷湛那麽大的欲望?


    不過,再看下去也不會找到答案。我打開了花灑,沒有用浴缸,心裏作用,總覺得那裏有雷湛的味道。沒有開熱水,我喜歡洗冷水澡,雖然醫生說我的心髒不適合,但我仍然改不了這個習慣。它可以讓我更清醒亦或更糊塗。


    沒有穿浴衣,隻是圍著一條浴巾就走出了浴室。然而,在外麵等待我的人卻是景笙。看到我他一貫無情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頭垂得更低了。我看了他一眼,轉身回到浴室,換上了浴衣。再不堪的樣子也被他看過,他介意什麽?


    景笙就像是雷湛的影子,從小陪伴雷湛長大,是他的貼身護衛。很難想像他那麽一個俊雅的人竟然殺人不眨眼,是雷湛最忠心的狗。我相信,雷湛就算毫無理由的讓他自戕,他也會立刻照辦。


    除了和我上床的時候,雷湛從不讓他離開半步。不過,我聽說雷湛和其他女人上床景笙就站在床邊寸步不離。我無法想像那樣的情景,隻能說他們兩人的神經易於常人。


    走出浴室,他還立在那裏,剛才的慌亂似乎是我的錯覺"步小姐,少爺在等你"


    一直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如果不是這麽缺乏生氣的話,也許會更好。


    我點點頭,走進臥室,雷湛好整以暇的坐在那裏,優雅的吸著煙。看到我,弄熄了香菸,拉我入懷。


    "又洗涼水澡了?"他摸著我冰冷的手,這話是肯定,不是疑問


    他看了一眼那個女孩,隻是一眼卻給人莫名的壓迫感,我看到她在發抖。


    "景笙,處理掉"毫無情緒的聲音,好像說的是一件貨物而不是人。她已經跪在了地上,連哭都不敢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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