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滄月靜靜的看著桑娘。良久方才錯開了眼神,端起依然冒著熱氣的茶一飲而盡:“苦盡甘來。好茶。”


    “桑娘。玄天青無論何時總是將你帶在身邊,你不覺得奇怪麽?”


    汴滄月放下茶杯抬起頭。桑娘的心裏一跳。隱隱覺得有什麽恐怖的東西,然而她卻不願意去深想。是啊。由打一開始,無論遇到什麽樣的情況,他總是將自己帶在身邊。即使是與妖怪正麵交鋒,自己也多是在他的懷裏。然而對他來說,自己說到底不過是個累贅罷了。若是沒有她,他的行動不是應該更加自若才是?!


    桑娘的臉色變得蒼白。然而神情間竟然有些倨傲:“汴公子。夫家一直將桑娘帶在身邊,自然是為了得保桑娘安全。”


    汴滄月怔了良久,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長身而起,轉身進了屋子。一時間院子裏獨餘下桑娘一人。四周圍死一樣的寂靜。這個地方天空是永遠的黑暗,也分辨不清來到這裏到底過了多久。


    沒有風。桌上茶杯的熱氣繚繚的往上升著,越發的顯得時間過的緩慢。桑娘正自焦急間汴滄月又從屋子裏折返了出來。他的神色間有些憔悴,別開眼不看桑娘走到她的身邊:“如此,我帶你回到他的身邊便是了。”


    桑娘尚未來的及回答,汴滄月已經搭住了她的手腕。又是那樣仿佛突然被壓進極深的水底的那種感覺,緊跟著身子一輕,眼前火光滔天,但見已經回到了黃泉路上。天上黑雲翻湧,下麵夜叉正高舉著鐵黑色的三叉戟,向著被枯手縛在立壁上,渾身騰著青白色狐火的玄天青狠狠刺去。


    “不要!”桑娘的瞳孔瞬間收縮,抑製不住的大喊。那邊玄天青聞聲猛然抬頭,右手掌間寒光一閃,冰魄血刃破掌而出,亢的一聲硬生生架住了夜叉的三叉戟。狐火燎天。空氣也被這樣灼熱的熱氣所扭曲。枯手被狐火燎為了青煙,立壁湧動著被狐火造成的熱浪喧騰起來,一波一波的湧開去。夜叉中間的腦袋仰天長嘯一聲,左右二頭隨著長嘯同時低頭,向著玄天青張口便噴出一股紫色的火焰。夜叉餘下的七個手臂同時拔出各種不同的兵器,向著玄天青招呼而來。


    玄天青不慌不忙,腳下微點,但見一團青白色的火焰帶著長長的焰尾直衝向天空,讓夜叉襲了個空。半空中一個迴轉,又向夜叉當頭俯衝狠劈而下。


    “隨我來。”


    汴滄月話音未落身子已如閃電一般she了出去,直取夜叉身後垂著頭麵無表情的黑東生。玄天青襲向夜叉的勢子於是一轉,在夜叉的頭頂點了一腳,撲向汴滄月已經展開的血色光罩中。


    耳邊夜叉的怒吼仿佛猶存。血色光芒閃過,四人卻又回到了蛟院。玄天青腳剛落地便斜地裏就勢一拔,冰魄血刃閃過一道寒光,向著汴滄月刺去。汴滄月放開了桑娘與黑東生的魂魄,飛身後退,玄天青一擊落空。桑娘便奔了過去撲進他的懷裏。汴滄月輕飄飄落了地靜靜的看著二人。


    “若是無事,盡早回到陽間的好。”汴滄月開了口,視線掃過桑娘,有些自嘲的笑笑:“玄兄,桑娘對你情深意重,汴某枉做小人了。”


    玄天青收了刀低頭看看懷裏猶在顫抖的女人。低嘆一聲,緊緊擁住了她。


    兩生樹的葉子發出了清脆的金屬敲擊聲。樹身不斷的顫抖著。汴滄月慢慢走到樹身邊,抬手撫上了樹身,樹於是慢慢的平息了下去。


    “桑娘,與其讓別人告訴你,不若我自己說的好。”玄天青輕輕推開桑娘,垂眼看著她的眼睛:“正如慈蘭所說。我的刀本是冰魄,並非血刃。當日裏第一次與汴滄月交手之時我曾經從你的身上取過至陰之血,引到刀上,讓它化作了血刃。”汴滄月靜靜的負手立於樹下並不轉身,玄天青頓了頓:“而後你的心口植種破體而出之時,我將刀刃刺進了你的心口——你的魂魄被封於刀身之上——從此以後,冰魄血刃便與你融為了一體。”


    什麽意思。桑娘怔怔的看著玄天青,他的唇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換言之,若你不在我的身邊,我便無法再用它了。”


    “我曾經告訴你。你心口的這個印記,隻怕今生今世都去不掉了。”玄天青定定的看著桑娘:“你的至陰之身,便是我的刀鞘。刀在你的身體裏,受你血液的滋養越發的強大。百年之後你歸去,你的魂魄便會被刀煉化,從此沒有輪迴——你可怨我?”


    桑娘怔了良久。抬手摸到自己心口那個明顯的小突起。視線落到汴滄月身上,他正向她望來。是不是他在當日看見她心口的印記時便已經明了了一切?桑娘黯然垂首,少頃牽起一個微笑看著玄天青:“桑娘既為你的娘子。自然生死相隨。若他日魂魄為刀而煉化,也算是長伴夫君的左右了。”


    汴滄月的手聞言驀然一收緊握成拳。玄天青轉身迎向他的目光:“今日一行,有勞汴兄。現下不如啟程回陽間可好?”


    “……好。”汴滄月淡然開口:“如此便啟程便是。”


    玄天青微微頷首轉身環視一周,但見院子裏除了安靜的兩生樹外,一片空蕩。玄天青臉色一變:“大狗的魂魄呢?”


    三人追出蛟院。外麵依然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回身看去,暗青色的青銅小院越發的顯著陰沉。小院天井上空的黑雲漩渦一樣翻卷著,裏麵露出隱隱的火光。汴滄月麵色一沉:“兩生樹在示警。”


    話音未落,大地突然劇烈的震顫。從天上砰砰落下來幾個身高十丈的巨人。隻見這巨人渾身土綠色,腦袋凹凸不平,頭上隻有一個獨眼和一張滿是獠牙的大嘴,嘴上串著足有人腦袋大小的銅環。巨人的四肢肌肉健壯,渾身裸露,僅在腰間係了一塊鑲著金邊的幡。巨人單手扛著一個巨大的帶著尖刺的流星錘,瞪大了眼睛惡狠狠的往下看來:“暗月幽蘭!”


    汴滄月慢條斯理的上前一步,作了個揖:“什麽風,把幾位鬼差大人刮到這蛟院來了?”


    “暗月幽蘭。”當先的一個鬼差哼了一聲,鬥大的眼睛裏冒著怒火:“你私偷兩生樹,本是死罪。念在你其後將兩生樹種送回地府的分上,既往不咎。你今日竟然大鬧黃泉路在夜叉手上強奪生魂——你如此無法無天,真當我們鬼差是個擺設麽?!”


    玄天青聽了鬼差的話,淡然掃過汴滄月,他與他目光相觸,卻是一觸即開。隻見他臉色不變,微微一笑:“鬼差大人說笑了。汴某今日裏剛回地府察看兩生樹的生長情況,如何能夠去那黃泉路鬧事?”


    “如此說來,倒是那夜叉鬼在說謊了?!”一個鬼差輕哧一聲,挑釁的看了看汴滄月:“聽聞暗月幽蘭當日裏搶奪兩生樹,獨身一人殺出數萬鬼差的圍堵——小神一直無緣得見這成了精的糙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哎~兄弟這是什麽話。”身邊的鬼差截住了挑釁鬼差的話頭:“上邊大人吩咐下來,暗月幽蘭生於地府,雖有搶奪兩生樹之事,念在其是為了助其成精化人,之後又將原種歸還,便不計前嫌。日後當相安無事才是。你怎的出口沒輕沒重,難道不怕大人怪罪?”


    “相安無事?”挑釁的鬼差哧一聲:“你們怕他,我可不怕——這蘭糙精一回地府,先是黑白無常與護送的生魂全然不見影蹤,稍後便是夜叉鬼護送的妖魂被生搶。不是他,還能是誰?”


    空的一聲巨響。當先的鬼差將手上的流星錘狠狠地砸進了地麵,眼裏的怒火更熾:“你還有何話好說?”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汴滄月眼底浮起一絲冷笑,話頭一轉:“何況——搶了便是搶了,你們又能耐我何?”


    當先的鬼差仰天怒吼一聲,巨大的手掌一抬,將陷入地裏的流星錘拔了起來,呼呼掄著,空氣中頓時形成一個一個的風刃漩渦,圍繞在流星錘的周圍。後麵的一個鬼差破群而出,攔住了頭目:“不可!此處乃蛟院,更有兩生樹初生。若在此動手,隻怕又要引起屍盆大變!”


    “走開!”鬼差的頭目一手撥開攔住他的下手,流星錘未動,數個風刃已經旋轉著飛了過來。緊跟著他手腕一用力。隻見手上有人大腿粗細的鐵鏈嘩啦啦響著猛地繃直,流星錘帶著劇烈的壓力,後發而先至,不過轉眼之間,那錘上尖刺的寒光便已經近在眼前。


    汴滄月身子微錯,隻覺眼前一閃。分明看見他的身影還在原處,那邊廂鬼差頭目的頭顱已經飛上了半空,洋洋灑灑的血滴頓時雨一樣噴濺出來。


    等到頭顱落了地,骨碌碌滾了兩圈,方才看見停留在原地的殘影消失。汴滄月騰起的身子出現在了眾鬼差的身後。他的手中拿著一把利齒狀的長劍,此刻劍身寒光閃爍,一絲汙紅的血正順著劍尖滴落下來。而他渾身冷凝,泛起一絲冰冷的笑意:“既然汴某開了殺戒,便留你們不得了。”


    鬼差們怒吼著將手上的流星錘砸向汴滄月。巨大的錘身與四處旋轉的風刃一瞬間絞幹了所有的空氣。桑娘頓覺呼吸困難。玄天青低頭看了懷中突然漲紅臉的女人一眼,腳尖微點,身子便輕飄飄的騰空而起,繞到了蛟院的後麵。


    不過是轉過了這麽一個小小的角度,剛才那些高大的鬼差,半空中橫飛的流星錘,飛濺的血滴連同鬼差們的怒吼聲與兵刃交擊聲便突然消失。玄天青站穩身子,回首看著前麵的半空,微一沉吟。抱著桑娘又飛了回來,然而卻見前院院前一片寂靜。地麵幹幹淨淨的,既無頭顱也無打鬥過的痕跡。再看蛟院,青銅的大門泛著黯淡的青色螢光。剛才的一切竟然像個幻覺。


    “天青,這是怎麽了?”桑娘不解,緊緊跟在玄天青的身後。玄天青轉身牽住了她的手:“桑娘莫怕。無論發生什麽事情,總有為夫在你的身邊。”


    正說話間前麵的虛空突然發生了劇烈的震盪。一個血紅的光暈利刃一樣撕破虛空透了出來。初時隻有一個小點,轉瞬之間便驟然增大。玄天青抱住桑娘一個騰身躲回了蛟院裏。但見光芒猛然暴漲然後消失,院前出現了幾個人影。


    桑娘驚訝得睜大了眼睛。玄天青擁住她的手緊了緊,微微旋過身子,又往後退了退。避到了長廊轉角後。前方院裏出現的赫然是一手抓著黑東生生魂一手抓著桑娘的汴滄月和怒氣沖沖緊追其後的玄天青。


    玄天青腳剛落地便斜地裏就勢一拔,冰魄血刃閃過一道寒光,向著汴滄月刺去。汴滄月放開了桑娘與黑東生的魂魄,飛身後退,玄天青一擊落空。桑娘便奔了過去撲進他的懷裏。汴滄月輕飄飄落了地靜靜的看著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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