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扇窗又敲打了一次窗欞,吱嘎的響著,仿佛有人伸出了手用力一般,自個兒合上了。房間裏頓時又陷入一片黑暗。


    外麵的走廊上突然傳來一聲重響。震得地麵也跟著抖了一抖,與此同時天上打下一個暴雷,轟隆隆從天邊低沉的壓著滾了過來。汴滄月捂著桑娘嘴唇的手緊了緊,靠近她的耳邊壓低了聲音:“無論看見什麽,萬萬不可出聲。”


    桑娘輕輕的點了點頭。感覺到汴滄月越發用力的將她摟進懷裏。桑娘的眼睛適應了一些房間裏的黑暗,掃過去,玄天青還是不見蹤影。


    地麵又是一顫。臥房的門突然開了。借著外麵的燈光,房間裏的方石磚地板上投下了一個巨大的黑影。三頭,頭上有角,九臂,臂上串環。腰腿結實,腳掌巨大。瞅那影子,直直延伸到牆麵上去,還不知這怪物到底有多高大。


    桑娘抬手握住汴滄月捂住自己嘴唇的手。但覺她手心一片濕涼。桑娘順著那影子往上看去,門口處卻空無一人。


    桑娘頓覺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影子在門口頓了頓,抬腳進了房間。每走一步,地麵便是一抖,與此同時天上就是一個炸雷。直打的人心髒仿佛都要裂開。影子徑直走到黑東生的床前停住了腳步。四處打量一番,停頓片刻,又折返身體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過了片刻。天上的雷轟隆隆的去得遠了,外麵的雨勢仿佛也小了一些。汴滄月於是放開了手,輕輕推著桑娘走了出來。這邊廂玄天青也從雕花木床的後簾處冒了出來,他目光沉沉的掃過二人:“如何?”


    “鬼差沒有找到他的魂魄。看來他真是無意識的走出了自己的肉身。”汴滄月走到門邊,半轉過身子看著玄天青:“我們……”


    玄天青臉色一變。汴滄月便住了口迅速回頭。外麵的雨勢越發的小了。此刻隻有些淅淅瀝瀝的小雨絲還在不斷的飄著。從屋子裏往外看去,院裏一片漆黑,雨點不斷的打在樹葉上,讓葉片有微微的抖動。這樣的黑暗中,仿佛有什麽東西緩緩地飄過,初時看不真切,不過一轉眼就清楚起來。一個半透明的人影漂浮在半空之中,身體泛著慘青的微光。是黑東生。


    玄天青一把拉過桑娘擁進懷裏,與汴滄月分別避於門後。隻見半空中的半透明人影時隱時現,慢慢飄於牆邊,便如同壁畫一樣一動不動的拓印了上去。


    “生人不能衝撞死靈。”玄天青掰過桑娘的身子,微抬了一下眼看看不遠處的汴滄月,唇邊勾起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會折陽壽。”


    正說話間外麵平地裏打起一個炸雷。地麵猛地一抖,一個巨大的影子斜斜的投了過來。玄天青臉色一凝,捧起桑娘的臉,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便吻了下去。


    他在做什麽?桑娘大驚,隨即感覺到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從他的口中源源不斷地渡過來供她呼吸的空氣。汴滄月還在身後不遠處呢。桑娘掙紮,他卻將她摟得更緊,微垂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警告的意思,一個旋身與她完全的避於門後,也躲開了汴滄月可能投過來的目光。


    五感仿佛俱都消失。呼吸著他給的呼吸,被他這樣狠狠地縛在懷裏。感覺到他的大手緊緊地按著她的背,與他毫無間隙的相擁。桑娘顫抖了一下。他的舌尖靈活的跟了過來,輕輕勾過她的唇角,讓她忍不住輕顫。玄天青的眸子於是更深了些。大手下滑到她的腰處,微微一用力便將她抱了起來頂在牆上,讓她不得不分開雙腿環住他的腰以防掉下去。


    他的吻於是越發的淩虐與瘋狂。桑娘隻覺自己的身體仿佛都要融化了一般,承受不住他這樣突如其來的索取。明明渾身燥熱,偏偏腦子裏還清醒地知道現在外麵有一個看不見的怪物和黑東生的靈魂。而汴滄月就在不遠處,僅僅隻是隔著兩扇大敞的木門。


    炸雷不斷。雨早就停了。幹燥的雷讓空氣仿佛都帶有一絲焦味。桑娘看不見院子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的呼吸間全是他霸道的氣息。他抬手握住她環在他腰間的大腿,一個挺身,桑娘抑止不住的渾身一弓。即使隔著衣物,也能感覺到他的硬挺摩挲在她的柔軟之處。所有的顧及,理智,掙紮都被他這樣強悍的征服給撞碎。她忘記了現在身在何處,發生了些什麽。像水一樣的柔軟下來,緊緊地攀附著玄天青。


    玄天青的吻挪到了桑娘的耳後,捂著她鼻子的手微微下滑改捂住她的唇鼻。他的吻有些濕濡,輕輕的含住了她的耳垂,又懲罰性的用力一咬。桑娘的一聲輕呼被他摁住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灼熱的氣息繚在她的耳邊:“你如何能把我與他認錯?”


    桑娘一驚。隨即明白了玄天青所指。所有的理智與意識頓時全部回到了身體裏。他這樣做,難道是為了……


    院子裏雲收雷歇,風平浪靜。一時間靜謐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玄天青抬眼,透過門fèng看了看院子,又抬頭靜靜的看向桑娘,他的身子微微後撤,手鬆了鬆,讓桑娘下了地。桑娘隻覺腿腳酸軟,竟然站立不住。玄天青於是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將她摟在懷裏:“人死會有牛頭馬麵前來拘魂。若是妖怪死了,來的則是地府的鬼差。”


    桑娘的臉頰緋紅。那邊汴滄月也從門後走了出來,麵無表情的立於原地。桑娘不敢抬頭看他,錯開眼看著院子裏。


    “生人衝撞死靈會折陽壽。衝撞牛頭馬麵會重病一場。若是衝撞了鬼差,則會丟掉性命。剛才事發突然,我不似汴兄有木靈之氣能避掉你人的氣息,隻能斷了你的呼吸,不讓你的生氣被鬼差聞到——你還好吧?”


    桑娘微微點頭。玄天青抬頭同樣麵無表情的看著汴滄月:“汴兄。在人間不能衝撞鬼差搶回大狗的生靈,看來天青隻能鋌而走險,去一趟地府劫持鬼差。無論如何,總不能讓大狗死的這般稀裏糊塗。”


    汴滄月一動不動站立良久。兩個男人冷冷的對視。外間有人放起了煙花。是姑娘們見大雨終於過去,俱都跑了出來在向天乞福許願。此時天空黑沉沉的雲幕已經散去,露出了格外通透如墨玉般的天空。天上掛著三三兩兩的星子,在閃著銀輝。風還帶著一絲雨的腥氣。天終於微微的轉涼,怕是要如秋了。


    “汴某便陪同玄兄去一趟地府。”汴滄月終於慢慢的開了口:“同你找到黑東生便是。”


    “如此好。”玄天青勾起了一絲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天青謝過了。”


    暗色的天空廣袤無垠,點綴著三三兩兩的星子。沒有月,地麵的亮光並不是十分明亮。桑娘高一腳低一腳的走在汴滄月的後麵,身後跟著沉默的玄天青,時不時地伸手扶她一把。野外的山道上格外的寂靜。此刻已經爬到了半山腰。站在這裏往下看去,不遠處的平石鎮安靜平和,因了是七夕,還有許多戶人家亮著燈。隱隱可見熱鬧得前門大街上燈火通明人cháo熙攘。這麽看過去畫麵熱鬧,隻是沒有聲音。耳邊隻能聽見山風一陣一陣刮過。還有自己不歸規律的呼吸聲。


    這是平石鎮外的盤山,半山腰修建有一座寺廟。盤山離平石鎮並不遠,但是平日裏卻沒有什麽人願意前來。漸漸的,這寺廟的香火就敗了下去,僧人們都遷走了,到最後隻留下一個空殼子。而今這廟已是破破爛爛搖搖欲墜,隻能從高大石柱和殘留的壁畫上揣摩出幾分當日裏鼎盛時期的模樣。


    汴滄月領著二人進了廟門來到原來的大雄寶殿裏。大殿前的牌匾斜掛在屋簷下,上麵結了厚厚的蜘蛛網。大殿裏麵的屋頂已經破碎了好幾處,所以有星光透了進來。空曠的房頂上原本歇了好些蝙蝠。三人一進來,便驚得它們呼啦啦一陣全都飛了出去,颳起了一陣煙塵。好半晌殿裏才重新平靜下來。


    玄天青打量了一番四周。大雄寶殿裏供奉的泥身菩薩還在。供桌上空蕩蕩的。菩薩像前的蒲團也不翼而飛。汴滄月待到殿裏一平靜,便舉步往後院走。這廟雖然不大,卻是一個口字形。想來當初的僧人都是在這後院居住。而今沒有人打理,後院比起前麵的大殿來更加破敗的不成樣子。


    後院中心有一口井。井上的木絞架不知道被誰拆了扔在一旁。汴滄月走到井邊才停住了腳步,回身向二人看來:“就是這裏。”


    桑娘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口井,與一般無異。抬起頭來遇上汴滄月的眼光,他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人間與地府,本就有許多通道相連接。隻是尋常人不知也通不過罷了。”汴滄月說著話,率先踏上井口,看了看桑娘和玄天青:“汴某先走一步。”語畢一縱身跳入了井裏。


    玄天青抱住桑娘,說了句:“抓緊我。”便也緊隨其後跳了下去。桑娘原本以為入井之後,應該是一陣急速的下落。豈料幾乎是剛跳入井裏,玄天青便著了地。然而抬頭看時,周圍的景色已是大變。這不是在井底。仿佛通過井跳進了另外一個空間。三人所處是一條大道上。除了這條大道,往上看不見天,往四周是濃鬱的化不開的黑暗。周圍的這些黑色,霧一樣的湧動著,裏麵隱隱有許多小突起。隻要稍微靠近,那些突起就會驀的鼓一個包。等到人離開又消散下去。


    空氣中飄蕩著一股劇烈的硫磺味。汴滄月靜靜的站在大道旁,抬頭看了看天。天空黑暗中遊蕩著一種極暗的血紅色,像一條蛇,遠遠從西南方向蜿蜒而來。


    “騰天。”


    汴滄月吩咐的同時自己已經浮上了半空。玄天青便隨同飄了上去。浮在半空看下去,視野並沒有有所拓寬,依然是麵前的那一段道路,因了兩旁黑色的立壁在不斷的湧動著,給人造成了一種路也在湧動的錯覺。


    “牛頭馬麵也好,鬼差也罷。若是拘了魂,總歸是要從黃泉路上走。”汴滄月轉頭看了看桑娘:“黃泉路上隻可直走,不可回頭。走完了黃泉路,便代表與過往的一生完全的斷了聯繫。幹幹淨淨的去投胎,愛恨恩怨俱都全了。”


    正說話間,天空的那一條紅痕已經遊到近前。與此同時下麵的道路上也慢慢顯現出一隊人馬來。隻見當先是一個渾身素白,帽高三尺,手拿白色打馬鞭,血紅的舌頭直直垂在外麵的惡鬼。他瞪大了銅鈴般大小的慘青色眼睛,若隱若現的往前飄動著。最後是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惡鬼,不過通身全黑。這兩鬼中間,走了十來個披散著頭髮,神情茫然,隻著白色中衣的男子。隨著領頭惡鬼的腳步同樣晃晃悠悠的前進著。每走十步,後麵的黑色惡鬼便會搖一搖手中的鈴鐺,炸起一聲通脆的鈴響。震得兩旁的立壁如同被看不見的外力猛地一推,便滑出一個平麵,一直護送著這隊人馬往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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