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娘。玄天青……真的是一尾妖狐?”


    魏陽臉色慘白的看著空中的場景。身旁的女人握緊了衣擺不斷扭攪著,滿臉擔心。聞言轉過了頭來:“是。”


    “你……一早便知?”魏陽的臉色頓時越加蒼白了幾分。


    “桑娘一早便知。”桑娘輕咬下唇,頓了頓,終是說了出來:“魏陽。人也好,狐也罷。他既是我的相公。我便是他的娘子。你……可明白?”


    魏陽默然無語。頹然後退一步。身後羅畢天伸手扶住了他:“將軍!”


    汴滄月轉頭看著桑娘,目光平靜而大有深意。桑娘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平息自己失衡的心跳與他對視,他卻冷漠的偏過了頭。


    還是不知道……怎麽麵對這個男人……桑娘摒去亂七八糟的思想,焦急的看著玄天青。已時月中。雲開霧散。藍寶石般的夜空上,明月當空。隻見那蜈蚣身子一顫,發了狂般的卷著身體,便直直往天上追去。


    “蜈蚣逐月。”汴滄月眼神一冷:“玄兄,刺它腹下三寸!”


    玄天青應聲騰身而起,追著蜈蚣盤絞的身體而上。蜈蚣像是感受到了來自身下的威脅,不耐煩地低頭,衝著下麵又是一口黑霧。迎著月光,蜈蚣的身體由頂端開始,逐漸變得銀亮。玄天青空中一個轉身避開了這口黑霧,那邊廂黑東生手舉狼牙刀猛地竄至蜈蚣的近前,吸引它的注意力。蜈蚣果然大怒,巨嘴一張便向黑東生吞噬而去。


    長龍般的身體一卷,頓時露出了腹下三寸之處一個拳頭大小不斷蠕動的凹洞。玄天青藉機猛刺,冰魄血刃脫手而出,直沒刀柄。


    蜈蚣身體頓時猛縮,纏繞著冰魄血刃翻卷。每翻卷一圈,身子便縮小一些,地上的那些蜈蚣像是感受到了天上巨蜈的痛苦,全部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被厚重的蘭糙葉片拍作了粉碎。


    稍頃,冰魄血刃出現在了空中,直直的掉落下來。玄天青伸手接住刀,隻見刀尖上刺透了一個半尺來長的五彩蜈蚣,猶在掙紮不休。


    “魏將軍,借你手上的蟾尊一用。”


    黑東生也落了地,收了刀,慢慢的走了過來。魏陽聞言將手上的蟾尊遞了出去。黑東生接過卵,對玄天青微一點頭,玄天青將刀猛地刺進卵中。卻見那卵如一層極厚重的水幕,不過波動了一下,蜈蚣與刀便沒了進去。玄天青微轉刀身抽了出來,頓時將蜈蚣與火蟾封做一起。


    “此物陰邪。”黑東生將蟾尊還與魏陽:“末將奉勸將軍一聲,莫要再用。”


    “黑大人果非常人。”魏陽接過蟾尊包了遞於一旁的羅畢天:“黑大人的救命之恩。魏某定當銘記於心。”


    “如此,桑娘便算是還了你的救命之恩。”玄天青淡然開口:“從今往後,於你再無任何虧欠。”玄天青說著,對著桑娘一伸手:“過來。”


    桑娘垂下頭,默不作聲的走到了玄天青的身邊。被他擁入懷裏,狂跳了半晌的心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院子裏灰藍色的霧氣慢慢消退。一個一個的兵衛又重新顯出了身形。此時烏雲已散,月光皎潔。長廊上的燈籠在風中微微晃動著。剛才所有的一切仿若沒有發生,僅僅是一場夢。


    “將軍,告辭了。”玄天青拱了拱手,眾人便打算離開。“慢著!”魏陽沉呼一聲,上前一步攔住了玄天青:“魏陽還有一事相求。”


    正午。太陽熱辣的高懸在天上。平石鎮在軍隊的帶領下,滿鎮子灑著生石灰消毒。外麵揚著細細的粉塵,仿佛避在屋子裏也能聞著。平石鎮今兒個所有的商鋪店麵歇業一天,桑娘便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審著金掌櫃報上來的帳。王大娘給準備了新泡的綠茶,不知道怎的喝著也是一股生石灰的味道。桑娘皺了皺眉頭,抬頭看天,透過桑府青石磚的圍牆,外麵的天仿佛灰濛濛的,即使是燦爛的陽光也刺不透。


    “這石灰撒到什麽時候是個完?”桑娘起身走到窗邊,往外問了一句。尚未聽見王大娘的回答,倒是有人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來:“過晌午就算是完了。”


    桑娘轉身,玄天青與黑東生走了進來,玄天青看看桑娘:“今兒個我找個可以避開這滿鎮石灰的地方,你去不去?”


    “去。”桑娘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玄天青與黑東生相視一笑:“那就走吧。車已經備在府外,就等你一個了。”


    桑娘用絲絹捂了臉,同二人匆匆出了大門。外麵一片灰白,連大樹的葉子上也是一片細細的石灰粉。車出了桑府一路向西。路上幾乎無人,車行順暢,不過片刻的時間便到了淮水邊上,原來是要上船。


    河邊停靠著一艘畫舫。三人踏著踏板上船時桑娘才發現汴滄月早已候在此。他帶來了念桑樓的廚子,準備了一桌好菜,於甲板上臨時搭起的涼亭陰涼裏悠哉哉的吹著河風,好不自在。


    “一直說遊淮水遊淮水,總也不能成行。難得今兒個大家都無事,偷得浮生半日閑。”玄天青微笑著走進涼亭,拉著桑娘坐下了。旁邊黑東生悠然落座。汴滄月轉頭衝著旁邊的人吩咐了一聲:“人都到齊了,開船吧。”


    船邊船夫們吆喝著從水裏收了錨,大船緩緩離了岸,駛向河中央。汴滄月摒退了閑雜人等,獨留四人閑坐其上飲酒品茗。卻見兩岸垂柳青青,迎風柔擺,碧波蕩漾,正是夏遊的一幅美景。


    “難為魏將軍肯以誠相待,低頭求我三人替他尋回貢物。”汴滄月放下酒杯,淡然看了桑娘一眼:“以他將軍之尊,也算是低三下四了。”說罷轉頭微笑著詢問黑東生:“這淚石到底藏於何處,可有眉頭?”黑東生聞言,微微搖頭:“我已搜查桑府各處,除了桑府落著銅鎖的後院,均已細細查過,沒有絲毫蹤跡。”


    桑娘聞言心中一緊。憶起了昨夜魏陽離去時那近乎絕望的眼神。是她無良,終究是負了他。隻是恩情可還,她欠他的情意,隻有來生再報了:“莫非就在後院之中?”桑娘抬頭:“那後院許多年沒有人去過了。若是藏在那裏倒也有可能。”


    黑東生轉頭看了桑娘一眼:“後院非是我不想進,實則是不能進。”


    “什麽?”桑娘不解。黑東生視線掃過玄天青:“後院前的影壁雖已斑駁脫落幾不可辨其原來的形態,然則上麵雕刻的卻是貨真價實的九龍騰天圖。九龍騰天方圓十丈的範圍,妖邪難進。若我進不了,郭政必也無法進去。那淚石應該不在後院之中。”


    “九龍騰天圖?”桑娘怔怔的看著黑東生:“桑府是當年爺爺所建,從未聽說府裏還有這樣的什物。”


    “若非搜尋去了那裏,也不知你桑府還有這樣鎮妖的寶物。”黑東生若有所思:“據我所知,當今惟有皇上的禦書房前立了這樣一方影壁。”


    “這……”


    桑娘正欲開口,船身突然震了一下。眾人不防,桌上的水酒頓時潑灑出來。濡濕了大家的衣襟。桑娘輕呼一聲,頓覺胸前一涼。夏日本來衣衫輕薄,被酒一透,頓時半明半現出內裏的抹胸。玄天青臉色一沉,探手將桑娘抓了過來擁入懷中:“汴兄可否借你船上的客房一用?”


    “隨意。”汴滄月的神色看不清深淺。起身出了涼亭:“怎的了?”


    “汴當家的!”


    船頭的水手跑了過來:“我們的船撞上了上遊飄蕩下來的一個大木頭箱子。”


    “哦?”汴滄月走到船舷邊,桑娘隨著丫環去了,玄天青與黑東生也跟了過來。隻見一個落著銅扣鎖的黃木箱子正在水中載沉載浮。箱子上描繪著色彩鮮艷的花紋,此刻被浪花一陣一陣的拍打著看不清楚。不過隱約可辨不是本國的什物。這個箱子足有小船大小。與畫舫相撞之後,刮擦著船的身側一路碰撞著往下遊流去。


    “船夫,拿套索,將這箱子撈起來。”


    汴滄月吩咐了一聲,那邊轟然答應。隻見幾個身強力壯的水手拿了足有小孩胳膊粗細的纜繩,打了幾個結套扔了下去,在水中兜了幾兜,纏住了箱子。箱子的去勢頓時一緩,幾個水手將繩子的另一頭捆在自己的腰上,此刻勾住了箱子便就地一沉,繩子頓時牢牢繃緊。


    船上又下去了幾個身手靈活的水手,將套在箱子上的繩結係牢,然後掛在了船上的木絞上。這邊幾個固定住箱子的水手於是鬆了係在腰間的繩子,過去幫忙推足有一人來高的大木絞。隻聽得木絞發出沉悶的嘎嘎聲,那箱子竟然異常沉重。箱身被粗纜絞了起來。木箱離了水,露出了箱麵的花紋。陽光下竟然泛著琉璃特有的彩光。從少上往下看時,箱上的花紋正好看個一清二楚,乃是一隻高舉蠍尾的五彩蜈蚣。船上的幾人不由得對視一眼。黑東生輕輕一躍探出了身子阻止幾個正欲上前伸手去夠箱子的水手:“且慢,此箱可能有毒。大家小心點,用繩索慢慢拉過來就好。”


    箱子高高拉離船舷以上,調整方向以後,木絞又緩緩地往下放。發出一聲悶響將箱子放在了甲板上。


    一眾水手散開,圍在甲板周圍探頭探腦的看著熱鬧。木箱上纏有些許水糙。黑東生上前用配刀撩開水糙露出箱上的銅扣鎖,抬頭與玄天青對視一眼。汴滄月看了看周圍:“各回各的位置上去,將船駛回平石鎮。”


    “是!”水手們應了一聲散了。汴滄月低頭看看鎖:“如何?”


    “劈開便是了。”黑東生說著,收起了配刀,右手一伸,狼牙刀出現在了手裏。他踱了踱形勢,狼牙刀高高舉起,猛地往下一劈,隻聽康啷一聲脆響,銅鎖應聲而裂,掉落在甲板之上。幾乎與此同時,木箱沉重的箱蓋嗡的一彈,露出了些許fèng隙。黑東生砍裂了銅鎖,便將狼牙刀平伸塞進箱fèng裏用力一挑,箱蓋顫顫悠悠打開去,顯露出裏麵的情形來。


    桑娘換完了衣服走上甲板,正好看見箱蓋打開,見著箱裏的情形禁不住便是啊的一聲。隻見箱子裏麵是月白色綢緞的襯底,說來也怪,箱子在水裏浮沉了如此之久,內裏竟然滴水未沾。箱子中央躺著一個沉睡的女孩。身穿孔雀藍的異族服裝,上衣是鑲了金邊的對襟小衫,下麵是百折的長裙。頭上裹著同色的頭巾,肌膚帶著一種不正常的蒼白。麵容精美如瓷。引人注目的是她雙耳一邊一個水滴型的藍寶石耳環,在陽光的照she下流轉著水波紋一般幽藍的光芒,仔細看時,卻見那寶石中央盤著兩隻小小的動物。仿佛是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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