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美景讓車裏的人一時看得沉默。桑娘垂下頭用手絹輕擦額頭的汗珠,淡淡開了口:“早知如此,帶著金姑娘一起也好。”


    玄天青回頭看了桑娘一眼。陽光燦爛,河水映著金光反she到桑娘如幽潭的眼裏,也是水波粼粼。人都說燈下看美人。可是在這樣美麗的陽光下看她,越發顯得她白皙素淨。玄天青仔細打量桑娘。她不是那種一眼看過去,眼光四she的麗人,然而越是看她,你就會越被她吸引。她的身上散發著一種溫和嫻靜而又自信的氣質,有若內蘊的珍珠,淡淡光華顯現,便讓人移不開眼。


    “看什麽呢。”桑娘被玄天專注的目光看得有點赧然,嗔了他一口,臉頰微紅轉過了頭。這次出門因為三人同行,特意準備了一輛可坐四人的大馬車。對麵王大娘假裝什麽也不知的盯著車外,嘴角邊卻嚼著一絲笑。


    “就這樣把人家姑娘丟下,終究是不太好。若沒有什麽事情,你還是趕回去陪她吧。”桑娘暗暗警告的看了王大娘一眼。玄天青淡然微笑:“無妨。左右已經丟下了。你有事,自然是先顧著你。”


    桑娘的心頭微微升起一絲暖意。王大娘咳嗽了兩聲,像是再也忍不住笑。桑娘的臉一紅。王大娘看看玄天青,笑意盈盈的開了口:“公子是真疼夫人的。”


    “那邊出了什麽事?”玄天青見桑娘麵帶赧意,淡淡轉移了話題。桑娘抿抿唇,聞言眉間浮起一絲輕愁:“說是潭州大旱,蝗蟲成災。過來的路上全是難民。咱們的那批貨沒有鏢局肯押。”


    “潭州?”玄天青挑了挑眉,正待開口,後邊傳來急驟的馬蹄和一疊聲公子的呼喊聲。


    “是石頭吧。”桑娘叫停了車。撩起車簾,後麵果然是石頭,麵青唇白的趕著一匹馬追了上來。見馬車在道邊停下,石頭猛地勒住了韁繩跳將下來撲到車邊:“公……公子,金姑娘她……”說話間猛抬頭看見了瞪大雙眼的王大娘,便住了口。玄天青跳下車,拉著石頭走到一邊,耳語幾句。玄天青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轉身看看靜靜流淌的河流,輕嘆一口氣。


    “怎的了?”桑娘見走回的玄天青,他站在車邊仰頭看著她,唇邊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桑娘,你和王大娘先去吧。我回頭再跟過來。”


    桑娘聞言,心間不知怎的便冒上來一絲不快,這金陵還真不能小看,真會出妖蛾子,人都走了她也有本事給弄回去。一揮手放下了車簾,冷冷的甩了一句:“車小二,走。”


    “桑娘。”


    手不期然間被握住。車卻是未行半分。玄天青欲言又止,看了看王大娘,終是隻說了句:“一切小心。”


    “喲,這是哪買的魚?金燦燦的這好看?”


    從外麵回來,便看見前廳裏放著一個青花的瓷盆,裏麵一泓清水,遊弋著一尾金魚。王大娘嘖嘖有聲的讚嘆著:“公子這個點子好。前廳放金魚,招財去災啊!”


    桑娘也走到瓷盆邊,低頭瞅瞅這尾魚,卻隻見它見了她尾一擺頭一搖便沉到了假山下。對麵玄天青正坐在八仙椅上將一個信封交給昆子,一邊囑咐:“……一定要送到了。”


    “是,公子爺。”昆子接過信見過桑娘,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桑娘看了一眼他神色匆忙的樣子,轉頭四處打量:“金姑娘呢?”她怎麽沒趁她不在死纏著玄天青?一邊在玄天青身旁邊落了座:“給誰送信呢?”


    “織錦的問題可是解決了?”玄天青掃了一眼廳裏的王大娘和其他下人,沒有回答。桑娘嗯了一聲:“夏家掌櫃答應給盡量想辦法。這潭州織錦一向俏得緊。還不知道各商號有沒有存貨呢。還得想辦法從這邊找人發車過去運。萬一這邊湊不齊貨源,咱們彩衣莊的招牌就得砸了。”


    玄天青點了點頭,站起來拉住桑娘的手:“娘子,為夫有事想和你商量,可否借一步說話?”


    第三章 和狐狸的交易


    玄天青拉著桑娘,一路急行到東園的竹林裏方才止了步,回頭看時,桑娘因一路小跑累得有些微喘。見玄天青停了腳桑娘便抽回了自己的手:“什麽事還非得跑這個犄角旮旯來說?”


    “隻有你這園子裏沒有池塘。”玄天青說著步上竹林裏的涼亭,一撩衣擺淡然落座。桑府是三進的大院。前廳是待客祭神的地方,左右各是一溜廂房,中間是東南西北四個園子呈菱形圍繞著中間的花園。除了桑娘居住的東園,其他幾個園子皆有湖泊水榭,假山林立,將個江南小院的風情發揚到了極致。最後麵的院子大門被一方重達數百斤的銅鎖鎖著。門前有一方九龍影壁擋住了大門。不繞過去看,還發現不了這個鏽跡斑斑的大門。平日裏家人都是不去後院的。聽說最開始是放些雜物,後來慢慢的就廢棄了。


    桑娘的東園種著鬱鬱蔥蔥的竹子。一叢一叢竹子被別具匠心的羅列起來,中間有碎石小道穿過,有假山涼亭穿插其間,是與其他三園截然不同的風情。桑娘令人在涼亭的飛簷上掛了防風燈,這樣即使是在夜間也可觀星賞月,飲酒閑坐。


    關池塘什麽事?桑娘跟過去坐下:“我怕水。”昆子守在園子大門前,石頭跑去沏了茶拿了糕點過來。桑娘伸手掰碎了桂花糕一點一點往嘴裏放,皺了皺眉頭:“這李記的桂花糕太甜了。下次記得買鎮西頭龔記的。”


    石頭應了一聲下去陪昆子去了。桑娘抬起眼角看著玄天青:“怎的了?”


    “那前廳的金色鯉魚,就是金陵。”


    “什麽?!”桑娘一愣,隨即啞然失笑:“難怪它見了我就往假山下躲呢。”


    “金陵是河神的女兒。”玄天青抬眼看了桑娘一眼:“很久……以前,我和金陵曾是一對情侶。後來因為家父與桑老爺子定下了你我的親事,我和她便斷了來往。”


    河神的女兒啊。沒想到來頭這麽大。“我不過占你一年時間。等我百年歸後再娶她便是了。難不成一年時間也等不了麽?”桑娘眼皮都沒抬,涼涼拆穿了玄天青的話。玄天青咳嗽了兩聲:“當然……還有別的原因……”


    隻怕是你始亂終棄吧。桑娘在心裏暗忖。頓覺十分不慡。


    怎的突然之間涼亭裏冷箭四she?守在大門處的石頭和昆子不禁搓了搓胳膊,同情的看了他們家公子一眼,可別被夫人亂箭給she死了。


    “嗯哼。”玄天青清了清嗓子:“這個說來話太長,略過去不提……總之,我娶了你之後金陵不服,於是追了來要看看是個怎樣的女人。今兒個我拋下她和你走,她生了氣,在小秦淮河裏現了原形。誰知道被一個漁夫網住,捕上了岸……”


    桑娘撲哧一笑:“這鯉魚精也太菜了吧。現了原形就能被人捕上岸?”


    “那漁夫是得了高人指點。他的網上下了定身符。金陵被網住之後,就無法再化作人形。”玄天青正色說道:“石頭和昆子出高價向漁夫買下這尾金鯉,他隻是不賣。說是有人指點他與此時在此處下網,肯定能捕到一尾金鯉。還說這是他病了好幾年的病妻的藥引。說啥也不賣。石頭無法,隻得快馬加鞭趕了來跟我通報。”


    “後來呢?你怎的救下她的?”桑娘聽得有趣。這可比天祥樓裏說書先生講的神話故事有趣多了。


    “我用一株百年人參換的。”玄天青沉吟了一下:“那漁夫說,指點他的高人說到,賣不可,若有人用東西來換,就換與他。這交換之物,才是治他病妻的藥材。”


    “咱平石鎮竟有這樣的高人?”桑娘也是啞然,玄天青點點頭:“日後有機會定要拜訪。”


    還拜訪?你也不怕他把你當妖怪給收了。桑娘腹誹了一下。玄天青接著開了口:“金陵雖然不能化作人形,不過魚身的她隻要在水裏卻擁有在方圓一裏以內的水陣裏自由來去的能力。若這周圍有水潭,我們說的話保不準就會被她偷聽了去。”


    “咱們可是假夫妻。若讓這小妮子知道,日後你我可就別想過清靜日子了。”玄天青繞了一大圈終於說到了重點:“我已修書給河神,讓昆子送去了。隻要撐過這段時日,待河神來到解了她的定身術,自會帶她回家。”


    “然後?”桑娘挑眉。玄天青微微一笑:“當然是在河神來到之前,我們要做一對恩愛夫妻啊,娘子。”


    “我為什麽要幫你?”桑娘涼涼的看了玄天青一眼:“把你掃地出門,我求之不得呢——幫金鯉處置你這個陳世美不是正好?”


    說出了她的心裏話。這小妮子,果然就尋摸著怎麽把他掃地出門呢。玄天青幹笑兩聲:“娘子這是哪裏話。好歹我們也是夫妻。娘子有事,為夫的必然不能不管——這潭州織錦,想來夏掌櫃去搜,這邊也未必有什麽存貨。為夫昨兒個夜裏去了一趟潭州,已經準備了很多貨源——這為夫的有事,娘子又怎會撒手不管呢?”


    昨兒個夜裏去了一趟潭州?狐狸精是有法術的啊。自己怎麽沒想到。桑娘眼睛一轉,心裏已經有了計較,拿起茶壺替玄天青斟了一杯茶:“相公說的是。好歹咱也是一家人。你有事我能不管麽?”


    “那娘子剛才所說……”玄天青拉長了尾音,斜斜看著桑娘。


    “玩笑,玩笑罷了。”桑娘幹笑兩聲:“相公,這貨源的事,你可要想法替我辦到啊。”


    “隻要娘子幫了為夫,為夫自然感恩圖報。”玄天青皮笑肉不笑。死狐狸!桑娘心裏暗罵兩聲:“這個自然。”


    “那好。”玄天青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就陪為夫演一場好戲。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月半梢。桑娘掩上門,轉頭看了一眼放在臥房外間窗台上的那個白花琉璃盆。那是前些年她生日,江南的商號給送的禮。放在臥房裏也是好些年了。去年王大娘找了個大師替她算命,說她今年有大劫。於是就在裏麵養了幾條彩鯽擋災。桑娘一向是不信這些個的。不過沒想到這算命的說的恁準,家裏生生招來這大一隻妖孽。早知道把人留下來好了。桑娘扼腕。一邊想著心事一邊走到梳妝檯邊。桑娘的臥房用一方屏風一分為二。外間放著八仙椅小圓桌踏腳躺椅,裏間單單隻有一方大床。從銅鏡裏瞥到裏間床上那個男人正微敞著胸膛半倚著看著她呢。真是男色無邊啊……桑娘的心不小心多跳了兩下,心虛的轉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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