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抬頭,突然間有點難過,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宋泠泠笑了一下,吹了聲口哨:“我奶奶一步不離地跟著我,那個警惕心啊,”她笑得咯咯的,“連我上廁所都在外麵看著,吃飯都特意把我隔開了。”她冷笑一聲,“她心裏肯定埋怨死我爸了,沒事把我招來幹嗎?”


    朝顏傷感極了:“泠泠,”她抱了抱她,“別難過,想開點,自己好好過。”破碎家庭的孩子,再遇上這樣的家人,心理真是沒法不偏激。宋泠泠嘆了一口氣:“朝顏,還是你了解我。”她回抱朝顏,“其實我看到那雙肉嘟嘟的、到處亂揮的小手,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她頭靠在朝顏身上,“他身上可是有跟我一樣的血啊,朝顏,你說我是不是犯賤?”


    朝顏拍拍她:“既然回來了,那就別胡思亂想,”她的下巴輕輕摩挲過宋泠泠的發端,“他們是他們,你是你,你過得好,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回應。”


    第7章青衫濕


    流光容易把人拋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一轉眼,大一上學期已經過去泰半,轉眼間冬天就躥到了眼前。


    高數課程原本就有點bt,再加上朝顏她們學的又是數學與應用數學專業,係裏尤其重視,派來一個跟課程比肩bt的高數老師,弄得她們無所適從,天天麵麵相覷。就算朝顏向來都比她們還能吃苦一些,也覺得這門課的挑戰……實在是高了點。


    好在阿彌陀佛,高數老師真正要刁難的那個人還不是她。


    張若咬著筆頭,在宿舍裏聲聲哀鳴:“我隻不過統共就逃了兩次課啊,半隻手都數不滿,憑什麽曾bt的每次上課都要整我起來回答問題??”還難度超高啊難度超高。非把她弄得囧得不能再囧。


    第一次,明明他總是在第一節課點名的,所以她一直等到滿了四十五分鍾下課才閃人,偏偏那次第二節課也點名,結果中彩。那也就算了怨不得別人,第二次呢?更離譜了,她肚子疼中途溜出去上個廁所,偏偏還正趕上他點名!


    雖然這位海龜從號稱自由散漫的美利堅合眾國回來,卻不知道為什麽對學生逃課深惡痛絕簡直無法容忍。


    黃蓉蓉思考片刻,回頭問譚菱:“誒,老譚,覺得咱高數老師怎麽樣?”譚菱實事求是地:“勉強算得上英俊瀟灑成熟多金,”比起一幹歪瓜裂棗當然好了很多,再說海龜嘛,還是s大花了大價錢高薪延聘回來的,能差到哪裏去?她終於回過神來,不滿地,“難聽死了別再叫我老譚!還有……”她終於想到一個很貼切的形容詞,“非人類!”哪有一天上完課之後,還可以精神頭十足跟自己帶的研究生通宵搞項目的?換個別人早趴下了吧?再說了,數學係的dr.曾醒明嘛,比他帥的不是教授,教授們嘛還都沒他帥。頂著這樣討巧的名號,其他種種閑雜事項包括bt都一律被廣大群眾無視。所以,黃蓉蓉憐憫地拍拍張若的肩:“自求多福。”


    朝顏躺在床上,拉上簾子,在看羅憩樹寫來的信。印象裏他的字沒這麽好看啊,她笑了一下,居然還剛柔並濟龍飛鳳舞。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他的近況,朝顏蹙眉,不經意翻到背麵,突然看到沒頭沒腦歪歪扭扭的幾行字,應該是投遞前急匆匆臨時補上去的——


    夏朝顏你給我記好了,你說的那些關我p事!


    我又不是國家統計局的。


    最後一次!!


    朝顏嗤地一笑,沒頭沒腦,整個一神經病!


    她繼續微笑,回想那晚。


    月華如水,兩人坐在靜寂的後院,聽著前廳聲嘶力竭的唱k聲和嘻嘻哈哈的喧鬧聲,互看一眼,居然都覺得有那麽一點不好意思,隔了老半天,還是羅憩樹咳了一聲:“難得,這麽鬧的地兒還有個小後院。”半點都沒有事前踩好點的心虛。朝顏凝神聽著前麵的喧鬧聲,也不過三五十米的距離,卻好像遙遠之至。她又跟羅憩樹對視了一眼,她的眼神在他的唇上駐足片刻,兩人都反轉過臉去。一直厚臉皮的羅憩樹,居然耳朵根也開始飛起紅來。


    他剛才說她什麽?小狐狸?


    十九歲的夏朝顏,一直獨自背負著那塊沉重的巨石,心底直如長了青苔,陰冷潮濕,疲憊不堪,動輒跌倒。突然有一天,有個人不但舉重若輕移開那塊石頭,還若無其事拍拍她:“放心,有我呢。”


    心底的那份感動,瞬間便淹沒了幾乎所有一切。


    長相知,方能不相疑。


    朝顏微笑,眨眼,輕輕地:“羅憩樹。”


    “嗯?”


    “你到底什麽時候走?”


    “嗯??”羅憩樹轉過頭來,坐了十幾小時的火車好容易晃啊晃地晃到蘇州,腳跟還沒站穩就來找她,這才待了多久?她可真有本事,要麽不開口,要麽淨揀他不高興的說。正待倒豎眉毛,朝顏又開口了:“十一長假在這裏過嗎?”一九九九年,中國第一次開始放長假,無數大學生摩拳擦掌要好好享受難得的七天假期。


    那是一個群情振奮的年代。朝氣,蓬勃,空氣中滿蘊生機。


    羅憩樹仿佛明白一點了,幾乎是立刻地:“那當然。”否則放著北京大好河山不逛巴巴跑回來幹嘛?“哦。”朝顏慢吞吞地應了一聲,隨即歪歪腦袋,“國慶七天,我爸媽說放我假,不用我幫忙看店。”家裏逐漸寬裕起來,店裏也雇了個人手,關鍵是,夏勇覺得女兒一來二去的長成大姑娘了,怕耽誤女兒的學習,還有……他不太好說出口,但許聞芹是誰,他眉頭皺一皺她就能明白,於是開始嫌棄朝顏:“去去去,一邊呆著好好看書去,笨手笨腳的,哪有人家小武手腳靈活!”雖然被無視得很徹底,朝顏一句話也不反駁。父母沒什麽文化,這場雙簧盡管誇張了點,也粗糙得要命,但她心裏不知道有多溫暖。


    所以,她仰頭看著羅憩樹:“國慶期間有空吧?”羅憩樹挑眉,喜出望外:“當然!”出去玩嘛,沒空也得擠出空來,旅遊手冊他可都研究過了!再說,在他那幫狐朋狗友眼中,以前的羅憩樹早就譬如昨日種種死,被一幹眾人無視得更加徹底。


    並且,他心底微笑。這就是夏朝顏,一旦決定,害羞?矜持?忸怩?統統省略。


    她還真就這麽直接。


    果然,朝顏很幹脆地,“你來陪我自修吧,我下周要考試!”


    “啊??”羅憩樹捏捏鼻子,無奈點頭,心裏忿恨。破算命先生,你夠狠!


    朝顏忍不住噗嗤一笑。怪不得澳門賭場的生意那麽興隆,做莊家的滋味實在太好。她這一笑,羅憩樹看著,又開始心猿意馬起來,他湊了過來:“……朝顏?”繼續未竟事業。


    突然間,也就過了兩三秒吧,他話音一變,怒吼一聲,“出來!”


    朝顏嚇了一跳心想神經啊還嫌聲音不夠大的,一回身,就看到後院離得很遠的地方,一棵大榕樹後麵有個人不甘不願地嘟嘟囔囔地以龜速慢慢挪了出來。她有點小近視,昏暗的月光下眯起眼,好半天才不確定地:“……宋泠泠?”表麵上沒什麽,心裏的震撼可不小。臉上掛著那個頑皮的笑,還有憊懶的神情,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不是宋泠泠又會是誰?她倒還是那種咋咋呼呼的老模樣,沖了過來一把抱住她黏黏呼呼地:“朝顏朝顏朝顏……”羅憩樹皺眉,一把拉開她盤在朝顏身上的爪子,很不耐煩地:“我不是讓你兩小時以後才出現?”煩死了男人婆出爾反爾!宋泠泠抬眼看著他,撇撇嘴:“老大,已經三小時都不止啦!”什麽人哪,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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