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著身子從屁股兜裏掏出昨天那張票子在桌上攤開,司寂嘆了口氣:“還行吧,最後老司還賞我十塊錢。”


    交代完昨天的戰況,沈洛深也沒什麽可說的。司寂和老司夫婦就是那種最健康最和順的關係,什麽都可以說,也什麽都能理解。出於了解,哪怕猜到司寂沒全說真話,也不會追根到底。這種關係是一天天憑藉著耐心和溝通壘起來的,二十多年時間已根深蒂固,沒什麽能撼動了。


    旁人也羨慕不來。


    談到十塊錢的用途,司寂也如實說了,沈洛深笑得拍了好幾下桌子:“咱爸真好玩,他多久沒照相了呀!前兩天我陪我姐去辦離婚,照個離婚照都好幾十呢。”


    司寂張大嘴:“離婚?”


    沈洛深口中的姐是他堂姐沈晶。沈晶溫柔和善,說話小聲小氣的,兒子十幾歲了從沒跟人紅過臉,脾氣好得不行。


    “不就那麽些事嗎,出軌,小三懷孕,頭腦發熱拋棄原配。男人有幾個能管住自己diǎo的?”


    “沈晶姐還好吧?”


    “還行吧,這幾天帶著瑞瑞回我大伯家了。”


    “那還行……對,老實交代,前天晚上那男的是誰?”


    司寂痕跡深重地轉移話題,不過他也確實是好奇。沈洛深有意思,每個他新泡上的小男孩都會介紹給狐朋狗友,說對方是自己的男朋友。這麽多年,沈洛深換了個多少個男朋友司寂也不知道,但但凡司寂放假回家,他身邊的人都不一樣。秋城跟一線大城市比不了,奈何基佬特別多,沈洛深早就在圈子裏混開了。一開始有個腦殘粉管他叫“洛神”,叫著叫著就成了洛嬸兒。沈洛深說他挺滿意的,嬸子就嬸子吧,總比聽到“洛神”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強多了。


    摩挲著小指上的尾戒,沈洛深皺著眉想了半天:“哪個男的?”


    司機不屑:“裝什麽裝。”


    坐直身子,沈洛深又開始玩手指,語氣裏都是玩笑般的指責:“說起來都怪老左多事,約炮就約炮唄,不好好幹,非開車出來亂轉。”


    司寂眼皮顫了顫,笑著:“噢,然後呢?說重點。”


    “然後他就在街上遇到秦橋送正在被人揍。你說他煩不煩,英雄救美就救,正好拉走上了算了,非得塞給我。”


    “秦橋送?”莫名覺得耳熟。


    “嗯。我的前前前……男朋友。忘了幾個前了。”沈洛深哈哈笑起來,沒心沒肺的,“開公司的,最近好像老是上省台新聞。”


    司寂恍然大悟,努力回想自己看過的新聞內容。具體的他記不太清了,好像是說秦橋送父輩做工藝品起家,發了大財,最近要在秋城下轄的一個縣搞旅遊開發。


    從桌子底下踹了沈洛深一腳,他咬著牙恨鐵不成鋼:“那可是真·土豪啊!還不趕緊抱大腿!”


    “我是那麽膚淺的人嗎?”沈洛深一臉嫌棄,“他可煩可煩,能別提他麽。”抿了口咖啡,他盯著司寂:“對了寶貝兒,你是不是要找工作?”


    “你想幹嘛。”


    “到我工作室來唄。”


    司寂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別,我還想再玩兩天,不想那麽著急。”


    說到玩沈洛深就來勁。拿著手機他翻了半天,嘴角一直掛著yin笑。司寂等得快不耐煩了,他才抬起頭:“寶貝兒,這幾天我忙。忙完了,我們一起去空山釣男人去吧!”


    空山酒吧,十幾年來風風雨雨幾起幾落,歷經無數次掃黃打非破而後立再來一次,如今是秋城最大的gay吧。


    司寂嘴角一抽:“低俗。”而後又笑得眼都彎了:


    “不過我喜歡。”


    第15章


    為了安撫老司夫婦,和沈洛深聊完,司寂速速去老司學校門口找了個給學生拍大頭貼的小店照了張相。就要了電子版,回去改了改像素,然後和老司商量了半天,選了人社局的一個崗位報了名。


    司寂從小到大成績都一般般,唯獨語文還不錯。語文不錯也不是因為他有天分,而是因為老司每天耳提麵命,天天督促著他的課業。說心裏一丁點兒望子成龍的想法都沒有那是騙人,但老司一輩子經歷的挫折太多,沒讓他怨天尤人,倒磨出個豁達的性子。加上司媽媽從來是個知足的人,所以對司寂,最大的希望是他能成人,過得簡單快樂就好。


    這種想法在他出櫃之後變得更加堅決。


    司寂也能感受到這種變化。小時候他腿腳好,愛打架,不是沒吃過虧,最嚴重一次讓對方用玻璃劃傷了眼角,老司他們嚇得幾夜沒睡著覺,一邊照顧一邊訓他,還賞了他好幾下掃帚炒肉。後來他出櫃了,老司難過得不行。覺得抱不上孫子很遺憾在其次,最重要是他覺得這條路不好走。他也不是沒見過同性戀,司媽媽工廠裏有一對女性伴侶,每天一起拉手吃飯生活在一起,四五十了也不談婚論嫁,對此大家都心照不宣。但對於女同誌大家好似比較寬容,對於男同性戀的說法就要難聽得多。從前不覺得有什麽,有人談起就聽聽罷了。現在一想到這些語句將來會用在自己兒子身上,他就心疼得不行。


    做父母的幫不了什麽,當然隻能更關心他一點。好在司寂並不恃寵而驕,高三那年和初戀分手之後很是埋頭苦修了一陣,考上了一本。四年下來沒拿獎學金但也沒掛過科,一點都沒讓老司再操心。


    周五晚上沈洛深到小區來接他。司寂正要走,被老司抓住,遞給他一大環保袋東西,說是讓他帶給小沈。司寂扯開一看,除了之前準備給他帶走的吃食還多了好幾樣,扣肉粉蒸肉珍珠圓子,抽成真空包裝碼得整整齊齊。老司說沈洛深一個人住,平時也吃不好,這些就讓他帶回去,想吃的時候微波爐裏轉一轉,權當加個餐。


    司寂狠狠抱了下老司:“下次讓他請您吃大餐。”


    老司語重心長地教導他:“這個就不用了。隻是你別再像上次一樣玩那麽晚了。你剛回來想玩我能理解,但也要適可而止。”想了想,他又打了個比方:“要做到‘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司寂快笑死了,說我耳朵又沒聾,完了就在老司的笑罵聲裏奔下了樓。


    沈洛深車裏放著日文歌,為了照顧司寂特地窗戶大敞。看見那一袋子肉他感動得快哭了:“我操,今晚不給你找個器大活好的猛男我都對不起咱爸這情誼!”


    ……他打不死你。


    沈洛深穿著黑色翻領t和九分牛仔哈倫褲,配一雙騷包的漁夫鞋,露出瑩白色的腳踝。他踝骨很漂亮,司寂笑說,如果你是個零號肯定夠人玩一年的。


    空山不算太遠,互相調戲幾句,也就到了。


    兩人找了一個空位點了幾瓶啤酒,又叫了瓜子爆米花對著聊起來。沈洛深就是大發光體,期間不斷有人過來搭訕,他裝著聽不懂的樣子,嘻嘻哈哈幾句就把人給打發走了。司寂後來幹脆不說話,嗑瓜子磕得嘴唇都快裂了。


    又送走一個,沈洛深翹著二郎腿靠在沙發上,總算是記起司寂了:“寶貝兒,幹嘛不吭聲。”


    司寂灌了一大口冰水:“我就默默看你裝逼啊。”


    沈洛深笑得特別勾人:“裝逼也得有資本。剛剛那些都不是我的菜。”


    也是。沈洛深的男朋友哪個都既年輕又漂亮。


    司寂腦袋裏莫名浮現出那天晚上秦橋送的模樣。高冷款,第一眼看去惹眼的不是長相而是氣質。現在想想長得確實不差,跟“漂亮”卻不沾邊,年紀也絕對小不了。


    “那你當初為什麽會看上秦土豪的?”


    沈洛深似乎很不解:“你幹嘛老是提他?”眼珠子一轉,他頗有意味地眨眨眼:“該不會是想老左了吧?”


    這回輪到司寂弄不懂他的腦迴路了。挑了顆不帶殼的爆米花扔進嘴裏,他道:“說起左言,他到底是幹嘛的呢,我怎麽從前從沒聽你提起過?”


    “想知道你自己問他啊。”沈洛深哈哈笑起來,“約炮不問出處,你弄那麽清楚有必要嗎?”


    話是這麽說,但司寂總歸還是有些在意。他不像沈洛深,交個男朋友到分手時還隻知道人家的外號,姓甚名誰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這是他平生第一次約炮,說矯情點,也是他生命裏第四個操過他的男人。


    還問都不能問了?


    不過再說下去肯定會被沈洛深毫不留情地嘲笑。撇了撇嘴他不再多說,重又打量起酒吧的環境來。空山從前又舊又破,裏麵都是賣yin的鴨子,據說還出過不少事,吸毒的打架的沒少過。後來換了老闆,把鴨子全部趕走,做起了正當生意,說是立誌於打造秋城最大的同誌交友酒吧。這裏環境不錯,中間還有個小舞台,平時表演個唱歌鋼管舞什麽的,小打小鬧也沒人管。


    “嘿。”沈洛深喊他。司寂回過頭看他,他挑挑眉毛:“說曹操,曹操就到。”


    大門那邊,左言正跟一個男人說著什麽。他叉腿站著,雙手插兜,脖頸彎出一個閑適的弧度。


    好似覺察到什麽,他抬頭找尋一圈,沉鬱的眉眼在看到司寂時瞬間變得燦爛,露出一個驚喜的微笑。這笑容極富感染力,他身邊的男人也笑了,抓住他的後腦勺給了他一個深吻。


    酒吧裏響起幾聲口哨,很快又被喧譁聲淹沒。左言舔舔嘴唇,摟過男人的肩 ,向司寂這桌走來。


    ——


    好像仍有姑娘糾結照相的事,樓主老家(三線)10塊錢照相的很多啦,就是那種照相的小店,一塊紅布,一個凳子,坐上去,啪啪啪,洗一版就10塊。


    貴的也多,看上哪兒了。


    文裏頭沈洛深說離婚照要幾十塊,大概是因為這種店都在民政局外頭, 專門做這種生意,要離婚的也沒人有心情還價了,打個離婚協議書也要幾十塊。


    第16章


    酒吧裏光線並不暗。看清人臉足夠了。


    左言攬住的男人個子不矮,跟他幾乎不相上下,頭髮往後梳著,露出飽滿的額頭。看清他的臉,沈洛深一口酒沒咽下去,把自己嗆了個半死:“咳……我操,寶貝兒,你這走的是什麽運,這可是真是個——。”


    “閉嘴。”料想到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司寂低喝一聲,抓起一把瓜子堵住了他的嘴。沈洛深呸呸幾聲給自己的嘴拉上拉鏈,但眼裏戲謔之意卻止也止不住。


    膝蓋抵住桌邊,左言掏出煙分給兩人,心情似乎不錯:“好巧。來喝酒?”


    “嗯。”司寂不冷不熱地應著,卻不是針對左言,“我好久沒來空山,和洛嬸兒過來坐一坐。”


    “介意拚個桌嗎?”左言身邊的男人看著司寂把煙放進嘴裏,掏出打火機,彎腰遞到他嘴邊。司寂嗤笑,叼著煙往邊上一閃:“介意。”


    那人伸手,看樣子想揉司寂的捲毛,但很快接收到警告的眼神,手自然地打了個彎縮回到身側;但他眼裏的喜悅毫不掩飾:“還是這脾氣。”打了個響指叫來服務生,他又點了一打啤酒,而後靠在司寂身邊坐下,攏了攏桌上散落的瓜子,看向左言:“先喝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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