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牢獄之災


    深山夜半。


    “怦怦──怦怦!”


    不和諧的聲音驟然出現,打破了這靜夜闌珊。


    什麽人?


    莊淨榆警覺的翻身下床,屋外半點星光也無,一片昏天黑地間泛起蒼蒼白霧。


    “怦怦──怦怦!”那東西一直在響,象是鼓聲,不斷的震動著他的耳膜,規律而堅定,飄忽而執著。


    誰?師父和二師弟呢?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難道已然遭人偷襲?


    霧越來越濃,冷汗涔涔而下,恐懼不可扼製的蔓延,如巨蟒絞纏著身心,不斷的收縮著,令呼吸漸漸艱難,心都要跳出胸腔迸裂了。


    勉強鎮定心神,一遍又一遍的在白霧裏穿行,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地方,卻怎麽也走不出去。


    是奇門陣法麽?到底是來了何方高人?


    出來!你快給我出來!


    失態的聲嘶力竭喝問,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聲音一直還在持續,就要呼之欲出了,卻又總差那麽一點,那份焦灼與不安簡直快把他逼瘋了!


    猛然,莊淨榆一下睜開了眼睛。茫然的環顧著眼前陌生的一切,怔了半晌,才漸漸找回熟悉的感覺。原來這是在家裏,原來隻是一場噩夢。


    緊繃的神經一下鬆懈了,這才覺出後背濕透的涼意,定了定神,讓狂亂無比的心跳慢慢平靜。


    是時,大洪王朝,太和二年。


    兩年前,當事先並不被看好的陳景琰以皇六子的身份初登大寶時,許多朝臣還心存疑慮,畢竟還有那麽多手握重權的王爺們在虎視眈眈,僅憑先皇的一道聖旨,這皇位到底能否坐得安穩還未可知。


    但這兩年來,年輕的宣帝在同樣年輕的恭順王陳景珅和永安侯尉遲睿的輔佐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肅清了朝堂,重新歸攏了權力。


    正值位高權重,永安侯卻因體弱多病,年初便交出了兵部掌印,轉而執掌禮部,賦了個閑職,令人惋惜。


    對於百姓而言,哪管誰當皇帝誰是王侯?隻要天下太平,有飯吃有衣穿就是好朝廷。


    廟堂高,江湖遠。


    空濛劍派幽藏於浙南的抱雲山中,在偌大的江湖中隻是個小小門派。開山不過百餘年,每代至多傳上二三弟子,極少介入江湖是非,但門下弟子人才武功皆是一流,在江湖中頗有名氣,不容人小覷。


    莊淨榆,年二十一,是空濛劍派第五代大弟子。


    十六歲,初入江湖。


    是年春,遇太行山赫赫有名的金雕幫匪眾打劫行兇,路見不平,孤身隻影劍挑六十九人,卻未取一人性命。俠骨仁心,一戰成名。


    夏,西湖邊孤山上,遇武林名宿長鬆道人,烹茶比劍,三日乃歸,結交忘年。江南名ji葉海棠奉為上賓,泛舟西湖,一對璧人,驚鴻照影,豔驚四座。


    秋,忠人之托,輾轉千裏入川送信。和武林中後起之秀青城劍派少掌門李伯陽鬥酒醉仙居,惺惺相惜,知己莫逆。


    冬,二人結伴漠北,踏雪尋梅,賞北國風光。夜助牧民斬殺惡狼千餘匹,血染黃沙。


    翌年春,與李伯陽分手後的南歸途中,路遇當地酷吏欺壓良民、草菅人命,憤而殺之。為不牽連當地百姓,自縛於官府。當地士子百姓自發奔走相告,聯名血書,由是釋之。聲名益隆,卻就此隱匿,不知所蹤。


    直至又次年的秋末,重歸於門下,至今又是兩年有餘。唯獨缺失了那兩載的記憶,原因不明。


    山中清靜,鮮有人來,房舍窄小,但修飾得十分用心。


    粉白色的牆,青灰色的瓦,莊重樸素。年頭一長,顏色慢慢黯沈下去,斑駁迷離的不那麽純粹,在青山綠水間如暈染開來的水墨畫般,頗具禪意。


    牆角階前,有些地方被磨得!亮瓦光,有些地方卻終年生著滑膩的青苔或小花小草。染著歲月的風霜,就如上了年紀的皺褶,格外透著一份讓人親切的依賴和慈祥。


    是在那段空白的歲月裏養成的習慣吧,現在每日午後莊淨榆必小憩片刻。記憶可以喪失,但身體養成的習慣卻在暗暗提醒著他那段逝去的光陰並非雁過無痕。尤其是初回山時的夜裏,有種隱密的空虛,讓他幾乎夜夜難眠。慵懶的起身,信手又拈出那張素白的短箋。


    “莊淨榆:


    逝去種種,皆如過眼雲煙,毋須再想!


    隻需謹記:此生決不可再踏入京城半步!


    戊子年秋自提於封針前”


    最熟悉的字體,勁瘦雅麗,雖是有些潦草,但仍不可能被仿冒,起碼自己不會錯認。


    到底是怎樣的過往,不惜以如此決絕的方式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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