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


    大亂。


    整座盛京城,比燕軍攻陷其他城池的時候,都要亂的多。


    至少燕軍不會去挨家挨戶的搶劫。


    搶掠和屠城,在戰爭中是常有的事情。


    一般都是攻城方屠城泄憤搶劫,防守方保護百姓。


    可這奇妙又違背常理的一幕,活生生的出現在了盛京之中。


    攻城方在城外幾裏外動都沒動。


    防守方卻主動搶劫百姓,把搶來的錢給攻城方送去。


    當真是貽笑大方。


    整個盛京亂作一團,士兵來回穿梭,踹開一個又一個大門,挨家挨戶的搜查金銀。


    一支十人的治安軍隊伍,來到了內城區一戶偏僻的人家中,看著這簡陋的房子,隊長一腳踹開了大門。


    院子裏的土地,連石板都沒有鋪設。


    一旁的窩棚上,還有兩隻雞。


    治安軍大踏步的走了進去,趾高氣昂的大喝道,


    “裏邊的人呢,出來!”


    隻見一個衣著樸素的婦女,穿著打著布丁的衣服,拉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走了出來,看著他們緊張的問道,


    “你們是什麽人?來我家幹什麽?”


    “我問你,這裏是不是三品中大夫張瓊的家?”


    婦女緊張的點頭。


    “你們是他什麽人?”


    “我是他的妻子,這是我們的女兒,軍爺,是我家老爺犯了什麽事嗎?”


    “張瓊忤逆聖上,已被斬首,奉皇上旨意,把張家全家抓入大牢,家產充公。”


    “動手!”


    兩個士兵立刻上前,把這一對母女五花大綁起來,其他人衝進屋子裏,翻箱倒櫃的尋找著。


    母女嚎啕大哭,家裏的頂梁柱就這麽死了,她們傷心欲絕,被士兵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那隊長冷笑道,


    “三品大院的家,肯定有不少家產,裝的還挺窮的,給我狠狠的搜,把金銀都給找出來!”


    那些士兵進去的快,出來的也快。


    “隊長,這家裏真窮啊,沒一件值錢的東西,就找出來二兩銀子和十五文錢,還沒我一個月的餉銀多呢,真晦氣。”


    “有沒有好好找,接著找!”


    隊長臉色陰沉的大喝道。


    而後,又走到那母女麵前,冷聲喝道,


    “說,你們家的錢藏哪了?快點交代!”


    “我們家沒錢……”


    “放屁,三品大員家裏怎麽可能沒錢,哪個當官的不是富得流油,敢耽誤老子賺錢,要你們的腦袋!”


    又過了片刻,兩個士兵興衝衝的跑了出來。


    “找到了,找到了!”


    隻見兩個人抬著一個箱子,跑了出來,臉色興奮極了。


    “隊長,這箱子這麽沉,還上了鎖,裏麵肯定都是金銀。”


    “打開打開!”


    隊長看著那母女冷哼道,


    “你不是說沒錢嗎?這是什麽?你告訴我這是什麽?”


    士兵們一刀劈斷了鎖扣,而後將其打開。


    “咦?怎麽就一件衣服和一把劍?”


    一個士兵拿起衣服看了看,說道,


    “這是蟒袍啊,他家裏怎麽會有蟒袍?”


    另一個士兵抽出來劍,說道,


    “這劍真是好材料啊,上麵還刻著字,俺不認字,誰能看看這是什麽字。”


    “是碧血丹心。”


    趴在地上的張夫人,麵無表情的說道。


    “十年前,我家老爺子地方上治政有功,平定叛亂,又從不貪汙受賄,兩袖清風。


    皇上知道後,特召老爺入京城,做三品中大夫,賜蟒袍,賜寶劍。


    寶劍上刻著「碧血丹心」,以此來讚揚我家老爺的忠肝義膽。


    老爺從未把這兩件物品拿出來炫耀過,家裏窮的揭不開鍋的時候,也不曾拿出去當了。”


    那隊長看著這劍和衣服,沉默了許久。


    他這才明白,這位三品大員,是真的清正廉潔、家徒四壁、兩袖清風。


    是真的為民做主的好官、清官。


    可這樣一位青天大老爺,在死諫之後,就被皇帝砍了頭。


    隊長看著這把劍和蟒袍,咽了口唾沫,說道,


    “快把人扶起來,你們這是幹什麽?”


    士兵們大驚,趕忙把人扶好。


    隊長說道,


    “若是張大人今天穿著這件蟒袍,拿著這把劍,讓皇上看到他的赤膽忠心,也許就不會被殺了吧?”


    他歎了口氣,把劍收回了劍鞘,然後把衣服、劍、還有那二兩十五文錢,全都放進了箱子裏。


    他抱著箱子說道,


    “夫人,小姐,皇上有旨,把你們抓入大牢。我們本不該這樣的,但是皇命難違。


    張大人就是抗旨,被殺的,我們不能……


    不過你放心,我們會給你安排單間,最好的牢房,讓獄卒好好照顧你。


    現在盛京太亂了,在大牢裏比在家裏還安全。


    留在家裏,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殺了。”


    “走吧。”


    士兵們歎了口氣,也知道隊長是心軟了。


    別說隊長,他們也是人,也有良心,一想到這麽那麽粗暴的對待一個好官的家眷,他們就想給自己兩巴掌。


    走出了門,他們向著府衙走去。


    一路上,他們看到了很多來回穿梭的士兵,一邊打人一邊搶錢。


    張夫人看到這一幕後,大為震驚,問道,


    “這是怎麽了?他們這是在幹什麽?”


    隊長小聲說道,


    “燕人要賠款,要割地,才肯撤兵,但是國庫裏的錢賠光了都不夠。


    沒辦法,隻能從百姓手裏拿錢了。


    百姓不給,就打,就殺,所以我說,您跟我去大牢裏,比在家裏安全。


    盛京大亂啊,要變天了。”


    “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啊?為什麽要搶百姓的錢,為什麽不去跟敵人打呢?”


    張夫人眼含熱淚,看著這一幕,滿臉悲愴。


    “夫人,少說兩句吧,小點聲音。”


    “滿朝文武不管嗎?皇上下這樣的命令,百官應該勸諫的啊。”


    張夫人焦急的說道。


    這個女人,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處境,卻為這滿城百姓心焦不已。


    隊長慚愧的低下頭,說道,


    “據說,滿朝文武,隻有張大人一個人死諫,不同意這麽做。


    結果……您也看到了。”


    然而,張夫人非但沒有悲傷,反而挺起被綁著的腰,驕傲的說道,


    “我家老爺……為國盡忠,為民請命,死得其所。”


    “妮子,別哭,你爹是英雄,你爹不是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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