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在一旁隻冷笑不止,八戒縱然是貪杯好色,粗莽無謀,但這老者來曆不明,在這荒山野嶺出安置宅院,哪裏又會是什麽尋常角色?分明是早有謀略,在此布下個請君入甕的計策,不過眼見這莊院並無半點妖氛,十有八九是哪路神仙在此設難,且靜觀其變就好。


    唐僧起身道:“這劣徒,實在膽大包天,待我……待我……”唐僧待了半天,也沒想出有什麽法子來懲罰八戒,於是狠狠心道:“待我寫一封貶書,趕他出了師門!”


    八戒一聽唐僧發狠,嚇得六神無主,張開大嘴慟哭起來,這番卻也不是作偽,他受暗中屬意,在取經隊伍中要做些勾當,此番若被唐僧趕走,勢必將成喪家之犬,什麽天庭、西天都無他容身之處了。


    老者見八戒淒慘,也起了惻隱之心,道:“長老何必如此,豬長老雖有些粗莽,卻也是性情中人,這事就此罷了吧。”


    唐僧道:“施主,非是我心狠,這夯貨一夜之間,竟犯了佛門三戒,妄言、醉酒、淫念,這等人若留在我佛門當中,豈不令天下佛門弟子與之蒙羞?”


    老者嗬嗬笑道:“佛曾有雲:普天之下,無我不愛之人;普天之下,無我不信之人;普天之下;無我不諒之人。此為佛家三無也,念在豬長老初犯,便饒他一次吧。”


    悟空此時卻心道,趕走了這呆子,哪個來挑行李?於是也道:“師父,便饒了八戒一次,他若再敢犯戒,我打斷他兩條腿!”


    唐僧聽眾人皆勸,再想想八戒乃是觀音菩薩勸善的弟子,便道:“唉,既如此,便饒你一遭。今日為師臉麵丟盡,你若敢再犯,休怪我不認你!”


    八戒一聽有了轉機,連聲道:“師父慈悲,師父慈悲……”


    悟空踢了他一腳道:“還不謝過這位長者。”


    八戒道:“師兄,你給我解開繩索,待我大禮參拜!大禮參拜!”


    悟空見綁得牢靠,也不費力去解,隻輕輕一口氣吹出,那牛皮繩索寸寸斷裂,八戒活動活動手腳,果然跪倒在地,道:“是我老豬迷了心竅,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這長者扶起八戒,道:“迷途知返,善莫大矣,這豈不是皆大歡喜了!”然後哈哈大笑。


    唐僧道:“虧得長者仁厚,阿彌陀佛。”


    悟空近前提醒道:“師父,天色尚早,該上路了。”


    那老者道:“誒!哪有就走的道理,我見這位長老道法高深,說不得要留住一日,請教請教。”唐僧幾番推辭不過,便答允在此住上一晚。


    悟空知道必定如此,這老者高深莫測,自己也看不出他修為,哪裏會輕易叫唐僧離去。八戒被困隻是個引子,麻煩恐怕還在後頭呢。


    這長者依次請教了諸人姓名,又自報了家門。原來這長者姓烏,原本居於烏斯藏國,後在那廂與人結仇,舉家避禍,行至此處,但覺風景秀麗,人煙稀少,便圖清淨在此地置辦了一處宅院。現今莊園中止烏老者與女兒兩人為主,另有幾個仆人丫鬟,都是帶過來的。


    悟空聽了隻笑笑不語,莫說烏斯藏國距此千萬裏之遙,單就這流沙河,也非常人能渡的過去,烏老者必是扯謊無疑。


    敘話完畢,烏老者命家人備了一席素齋,款待唐僧一眾。吃畢早齋,卻將悟空三人晾在廳中飲茶,自己扯唐僧入內室翻讀經書去了。


    悟空閑來無事,便調侃八戒:“呆子,烏老者那女兒生得如何?”


    八戒受了挫,早齋也沒吃幾口,但明知悟空調侃他,卻也不敢不答,隨口道:“便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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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慧聽了有趣,道:“那樣是哪樣?”


    八戒道:“小孩莫問這個。”


    悟空笑道:“想是花容月貌,不然怎能迷得八戒神魂顛倒?”


    八戒道:“這事也不怪我,是那烏小姐與我眉目傳情,哪知……哪知我進了房,她便翻臉不認人了!”


    悟空哈哈大笑,這呆子果然呆的可愛,天蓬元帥何等本事,教人三招兩式便擒住,他尚不醒悟,還在做著春秋大夢呢。


    唐僧隨烏老者入了後院,穿廊過柱到了書房,隻見這一屋,滿滿騰騰盡是經史子集,其中又以佛經占了大半。


    唐僧最喜讀經,一時間流連忘返,拿起一本經書便沉浸其中,竟沒留意烏老者悄悄離去。


    過了半響,隻覺一股香氣嫋嫋飄來,一杯白玉盞送至唐僧眼前,唐僧自然以為是烏老者,他抬眼見端茶的那素手皓腕,唐僧猛地警醒,急忙放下經書,抬頭觀瞧。


    隻見一個蛾眉橫翠,粉麵生春的嬌美佳人立在身前,這女子滿頭珠翠、遍體幽香,好似九天仙女從天降下來,窈窕動人,直有傾國傾城之色。


    他二人相距不過尺餘,唐僧聞道滿鼻香氣,渾身的不自在,他自幼入寺,向來未與女子打過交道,又哪裏見過這等陣仗,於是雙手都不知放在何處。麵前這杯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口中道:“女……施主,多謝了。”


    這女子倒大方的很,張口就問:“長老可是要往西麵去取經的唐朝高僧?”唐僧退後一步,道:“正是。”


    女子道:“適才聽家父講,你就是那個豬長老的師父?”


    唐僧聽這女子又提起此事,俊麵微紅,知道這女子便是八戒昨晚騷擾的事主,於是道:“都是貧僧管教不嚴,給女施主賠罪了。”


    女子掩口“噗嗤”一笑,道:“不妨事了,長老無須自責。”


    唐僧道:“女施主大人大量,倒讓貧僧汗顏了。”


    女子道:“施主來施主去的,聽著好別扭,我叫烏小妹,你叫我小妹就行啦。”說完這話,烏小妹扭身出了書房,到門口回頭嫣然一笑,道:“你看書吧,我不擾你了。”


    唐僧見這女子聰穎大方,又不絮叨,心中也有些許好感,便與烏小妹告辭。


    烏小妹出門不久,烏老者踱著方步又進來,唐僧被烏小妹這麽一擾,已沒多少心思在書上了,他端起那杯白玉茶盞,不覺又想起了那段瑩白如玉的手腕來。聽到烏老者進來,唐僧暗道一聲:罪過。


    烏老者笑容滿麵,與唐僧嘮起家常:“老朽祖上世代經商,攢下萬貫家財,就是幾十輩子也花不完。舍下水田旱田千餘頃,山林果木更是難以計數,你看這莊院不起眼,卻也有百十人為我勞作。”


    唐僧不知烏老者何意,也逢迎道:“真是好大的福氣。”


    烏老者又道:“這些倒是小事,此地居於西牛賀洲,此處無有國度王法管轄,方圓千裏也無幾處村舍,當真稱得上世外桃源,能在此度我餘生,日日誦經向佛,迎來送往四方過客、行些善事,卻也別無他求了。”


    唐僧道:“善哉善哉。”


    烏老者說到此處,卻歎了口氣,道:“古語說的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我萬物不缺、萬事不求,卻也有件愁事。”


    唐僧問道:“老丈還有什麽愁事?”


    烏老者道:“想我此際年近五旬,但終有歸天那一日。到那時,空遺下田產家業,再無個眷族親人繼承,可如何是好呢?”


    唐僧笑道:“都說子承父業,老丈既無子嗣,那自然是令千金來承擔。”


    烏老者道:“說的就是,娘女承領家資,終要嫁與他人,祖上積累早晚歸了人姓。”


    唐僧道:“這也不必發愁,紅塵來去一場空,誰又不是如此?”


    烏老者道:“聖僧有所不知,我小女得過神仙指點,也修了些長生之術,雖不能成不老之身,卻也能活個三五百年,她這般神通,又有誰能與她偕老?總不能嫁了又嫁,與聲名也有損。”


    唐僧驚道:“令千金莫非是神仙?”


    烏老者道:“唉,還不如常人,你想她若嫁了個凡夫俗子,百年之後又是孤孤零零一人,到時怕還有家產紛爭……可憐我這女兒,非但容顏貌比天仙,且聰明伶俐,女工針指、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尋常人她也看不上的。”


    唐僧道:“老丈莫要心焦,姻緣到了自然便有良人送上門來。”


    烏老者道:“聖僧不知,我這小女心高氣傲,尋常男子那是絕不會放在眼裏的。他那神仙師父曾為她卜過一卦,道:東麵此山名曰陳烏山,小妹擇偶,唯有東麵來的陳姓男子,方可淩於烏姓之上,與小妹白頭偕老。”


    唐僧聽言稍驚,自己俗家可不正是姓陳,不過想想自己身份,卻也心安,佛家弟子想這些俗事作甚?


    於是唐僧道:“這……貧僧有些不解,難不成東麵來的陳姓男子都能活個三五百年不成?”


    烏老者道:“那神仙留下一粒丹丸,隻道若遇到東麵陳姓男子,便與他服下,自然與小妹同壽。”


    唐僧聽世間竟有這等奇術,勉強笑道:“果然神仙法力高強,難以想象。”


    烏老者道:“自從那神仙走後,每逢東麵來客,我都要謹慎款待,再細細詳問姓氏,唯恐錯過一個。”


    唐僧笑道:“倒也難為老丈了。”


    烏老者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好在有神仙指點,多少有些頭緒。嗯……敢問聖僧俗家貴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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