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行遍了青山綠水,看不盡野草閑花。光陰迅速,又值深秋,四人一馬,倒也逍遙。


    隻是天意漸涼,唐僧受不得寒,故而話也少了許多。


    起初唐僧擔心火悟慧來曆不明,雖是觀音首肯但也是個半路出家的,但相處近年餘,這三徒悟慧伶俐可人,又懂自己心意,漸漸後來居上,成了唐僧最喜愛的小徒弟。


    這一日,天色漸晚,唐僧坐於馬上,眼望麵前荒山野嶺,歎道:“今夜又不知在何處安歇了。”悟空道:“師父,既然執意要去取經,餐風露宿、食風眠月也是常事,今日怎有此歎。”此時八戒挑著擔子不平道:“你倒一身輕巧,說話也輕巧,自從我拜了師父,這擔子便未離開肩膀,白日裏累些也罷,夜裏若能睡好也能養養精神。這幾月天天睡在石頭上,硌得腰背生疼。”


    悟空笑道:“八戒,就你生得高壯,你不挑擔子誰來挑?我和悟慧若挑起擔子,扁擔在肩,擔繩不直,難道拖著走不成?你好歹也是天蓬元帥下凡,這點苦難便生抱怨,如何能到西天?”


    八戒道:“非是我抱怨,你看這擔子多重!又有四時衣物,又有防雨苫布,又一條銅鑲鐵打九環錫杖,又一條浸透泥汗的大扁擔,其他瑣碎且都不算呢!”


    這時悟慧道:“二師兄,你說的這些都是師父的東西,我和大師兄可沒一件。”唐僧笑道:“八戒隻知念叨我那些,他自高老莊私藏那幾張鍋盔,少說也有七八斤重。”


    八戒聽唐僧說出他隱私,嘟囔道:“那是……那是預備斷糧時,給師父充饑的。”悟空笑道:“八戒好孝心。”悟慧道:“師父,原來那大餅叫做鍋盔,昨日我見二師兄偷吃,問他叫什麽名字,他還不告訴我呢。”


    這番話說出,八戒一張老臉通紅,急道:“那鍋盔……生了,生了蟲子,我見丟了怪可惜的,就自己吃了。”


    唐僧忍不住笑,但見八戒下不了台,隻道:“罷了罷了,八戒心意為師心領了。”


    八戒見眾人都拿他取樂,兩隻大耳緊緊收攏,堵住耳朵不聽,隻吭哧吭哧快步前行。


    眾人也不管他,眼見天色黑了,八戒走也走不多遠,待會到前麵山根處便尋一處避風處睡下便是。


    悟慧眼尖,見路旁有一螞蚱在黃草尖上立著,秋風一來,顫顫巍巍甚是蕭瑟,他動了孩童心性,伸手便去捉。


    唐僧見悟慧去捉螞蚱,急忙下馬喝止,道:“悟慧,出家人不得殺生。”他話音乍落,悟慧早將螞蚱擒在手中,嘻嘻笑道:“師父,我隻玩一會,便放了他。”


    唐僧道:“這等野物性情孤傲,你玩耍他,與殺他也沒什麽分別了。”


    悟慧被唐僧說得索然無味,將螞蚱一丟,道:“好吧,那聽師父的。”幾人這一耽擱,前麵八戒已沒了蹤影。


    唐僧重又上馬,三人不緊不慢前行,悟空道:“師父若不餓,待會尋著安歇之處,我再去化緣。”


    唐僧道:“我終日坐在馬上,路也不走幾步,又哪裏會餓,倒是八戒……咦,八戒怎麽無影無蹤了?”


    悟空跳起來放目觀瞧,果然這呆子沒了,他也不慌不忙,下來道:“師父莫急,想必是躲入草窠裏睡著了,待會我再去尋他。”


    他尋了一處山窩,將唐僧安置妥當,又教悟慧仔細守好唐僧,這才又去尋八戒。


    此山看似綿長,卻是南北走向,東西也隻數裏寬窄,悟空直向西飛,出了山界,便見眼前一處奇景。


    隻見荒郊野嶺中,竟有好大一片樹林,隱約可見內有一片房舍,修建得氣度軒昂,但見:門垂翠柏,宅近青山。鬆樹冉冉挺立,老竹斑斑節直。


    悟空心知這莊院蹊蹺,到了近前,他化作一隻飛蛾,越過粉泥牆壁,磚砌圍圜。入了華麗高堂,隻見八戒挑著那擔子正撂在廳門柱旁。


    再往裏麵飛去,隻見廳內燈火通明,有一老者坐於主位,華冠寶冠,生得極為富態,客位那人,可不正是豬悟能?這老者與八戒推杯換盞,喝得不亦樂乎。


    悟空仔細端詳這老者,見他生得一臉福相,隻是脖頸短小,身軀胖大,雖不像天生人形,卻也無妖氣在身。


    悟空見八戒一副饕餮模樣,吃得杯盤狼藉,老者仍不以為忤,隻笑眯眯勸酒。


    眼見呆子這晚定是吃飽睡足,倒也不必擔心,悟空飛出庭院,又順便化了些齋飯,才轉回來找唐僧。


    唐僧正在這裏念經祈禱,見悟空回來,忙問:“可有尋著八戒?”悟空道:“那呆子正享福呢,不必管他。”


    唐僧道:“這荒山野嶺,有什麽福可享?”


    悟空道:“此處看似荒僻,過了山去,便有一處大莊園,那呆子腿腳不知怎忽地靈便起來,此時已被莊主奉為座上客,正在那裏吃吃喝喝呢。”


    唐僧聽八戒無事,才放下心來,道:“無事便好,八戒近日也受累不少,算是他得了造化。”悟慧道:“二師兄也不仗義,自己享福,卻不顧我們。”


    悟空笑道:“明日再說,明日再說。”


    這一夜睡得安穩,第二日清晨,悟空喚起唐僧,出了山凹,行不多久,便見到前方那座莊院。唐僧道:“悟空,八戒可在此園中?”


    悟空道:“昨夜被奉若上賓,此時卻不知了。”


    到了莊院大門,唐僧見門前有一小童守門,便下馬上前詢問:“小施主,貧僧有禮了。”那小童道:“不敢不敢,長老可有事?”


    唐僧道:“我是自東土大唐而來,要往西天拜佛求經的和尚,昨夜有一個徒弟走散了,我看左近也無其他人家,不知可入了貴寶莊?”


    小童聽唐僧這般說,頓時禮數全無,反而一臉鄙夷之色,反問道:“你說的可是那個長嘴大耳的?”


    唐僧道:“正是正是,還勞煩施主喚他出來,我們還要趕路呢。”


    小童道:“怕是出不來了,他昨夜犯下罪過,正與我家主人求饒呢。”


    唐僧大驚:“啊,他犯了什麽罪過?”


    小童道:“昨晚天剛擦黑,他便在外麵敲門,也說是去西天取經的和尚,我家主人樂善好施,便將他迎了進去,好酒好飯款待,又拾掇好廂房教他歇息。哪知這和尚……這和尚不知廉恥、膽大包天,居然闖入我家小姐閨房。幸虧我家小姐早年間學過些法術,將他製住,否則豈不玷汙了清白?”


    唐僧一聽,又氣又怒,急得直在地上畫圈:“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這夯貨忒不爭氣……”


    悟空上前道:“小哥,俗話說得好,斷頭台前還有一碗酒呢。就算天大的罪過,好歹讓我們進去看看,也合情理。”


    小童有些不耐煩,道:“看你兩個還算明是非的,去吧去吧。”


    唐僧忙不迭進了院內,這庭院內布置極具典雅風情,亭台坐臥小橋流水,野菊凝霜,幽蘭映水,看樣子倒是個殷實人家。


    唐僧哪有閑情觀景,出家人貪杯好色,那是絕難饒恕的罪過。他心裏一邊罵著八戒,一邊措詞求人家事主饒恕,不覺間已行到了廳前。


    隻聽耳邊有人喚“師父!”唐僧向旁一看,可不正是那個呆子,被結結實實縛在柱子上。八戒見來了救星,疾呼救命。


    唐僧狠狠瞪了八戒一眼,卻不理他,整整衣裝,朝庭中正襟危坐那位胖老者走去。


    這老者見唐僧進來,他倒有禮數,起身相迎,道:“長老氣度不俗,快請快請。”


    唐僧施禮道:“貧僧管教不嚴,特來請罪了。”


    胖老者道:“好說好說,長老先坐下說話,來人,看茶!”


    一杯清茶奉上,唐僧淺淺嚐了一口,但覺此香有若天上來,他雖在大唐地位超尊,卻也沒喝過這般好茶。於是忍不住問道:“此茶絕妙,可是天上摘的?”


    胖老者哈哈笑道:“長老說的不錯,正是天上摘的。”


    唐僧隻當他是玩笑,也笑笑作罷。


    那旁八戒被捆得難受,忍不住叫道:“師父,你徒弟在這裏捆著,你還有心品茶!”


    悟空躍了過去擰住八戒耳根,道:“昨日大快朵頤之時,可曾想過今日之苦?”八戒疼道:“師兄輕些,輕些……”


    唐僧道:“老檀越,我這徒兒犯下大罪,不知要如何處置才好。我雖是出家人,卻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道理,我徒兒有過,我這做師傅的麵上無光,自然也可替他擔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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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老者歎了口氣,道:“這事說來,也怪我話多。昨晚這位豬長老叩門,說他是要去取經的和尚,要投宿一晚,老朽素來拜佛,自然開門恭迎,備下齋飯款待。席間飲了幾杯酒,與豬長老言之甚歡,偶然間提起家事,我隻道有個女兒年方二九,還未定親。豬長老自言能掐會算,要幫我看看女兒將來許配何方。我便將女兒喚出來,叫豬長老看了看麵相。”


    “豬長老看後也沒說什麽,我自然也沒在意,隻當他說了醉話。不想半夜豬長老竟摸入小女閨房,顯是席間看見小女尚有幾分姿色,動了凡心。唉,幸得年前有個道士來我家,說一家人居於荒郊野嶺,該有個保命的法子,傳了小女幾門法術,否則……唉!”


    老者說得連連歎氣,唐僧越聽越怒,這呆子何時竟會看相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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