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講完這些,悟空對他笑道:“你既說完,現在可以坐了。”起初悟空見赤鬆子與大禹修為皆深不可測,又是上古大神,心中莫名便有敬畏之心。待他聽完大禹講完這段故事,卻比無支祁所說更為慘烈真實,原來七神猿地位曾經如此尊高。不知不覺間視大禹二人如平輩同儕,而大禹與赤鬆子二人竟有受寵若驚之意。


    他二人當初為人類首領,對神猿趕盡殺絕,今日見了悟空,已不求寬宥,但求能遇見七神猿,將此事痛痛快快講出,去了畢生最大的心結,此生才得無憾。而見悟空對二人仍和顏悅色,赤鬆子道:“靈明,嗯,這般神猿來神猿去的稱呼,實在是別扭的很,敢問……你可有姓名?”悟空道:“我得師尊賜名,姓孫名悟空,你隻叫我悟空便好。”


    赤鬆子道:“那便逾越了。悟空,不知你打算如何處置我等?”


    悟空略驚,道:“處置?這話從何說起?”


    大禹道:“難道悟空不以我等為罪?”


    悟空沉吟片刻,問道:“何為民?”


    大禹聞聽此問,張口便答:“民者,天下根本也。”


    悟空又問:“你既知此理,為何舍本逐末,動搖根本?”


    大禹道:“實不相瞞,初時剿滅神猿,亦懷拯救萬民之心,待到後來,發現百姓反因此流離失所民不聊生,那時卻難收手了,隻盼早日功成,再重建社稷。”


    悟空看了看大禹,歎道:“非不仁也,實少智也!”一句話說的大禹滿臉羞慚。


    悟空道:“隨你前來的,共幾人在此?”


    大禹道:“除我二人外,還有蓐收、後羿、句芒、祝融在此。”


    悟空道:“這幾人都曾殺過神猿?”大禹點了點頭。


    悟空道:“好,你將他四人喚來吧。”


    大禹忐忑不安,與赤鬆子對望一眼,赤鬆道:“我這便去。”說完便使個身法直上青天。


    悟空道:“隻是我不知取精血之法,到時還由你代勞吧。”


    大禹聽悟空這樣說,驚愕地張了大嘴巴,然後激動道:“你真要,真要以德報怨?”


    悟空搖搖頭,道:“也算不得什麽怨,何苦糾結於此。當年之事事出有因,當年之人存至今日的恐怕也寥寥無幾,今日能再見亦是幸事,隻惜當下便是!”


    大禹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悟空一席話已教他放下心來,大禹仰天大笑三聲,整個人忽然發生了變化。他原本略微佝僂的脊背挺直,頭上白發漸漸轉成青黑,臉上皺紋也延展開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豐神俊逸的年輕男子。


    悟空看的稀奇,問道:“這是什麽神通?”


    大禹道:“悟空見笑了。實不相瞞,我自入鯤鵬腹中,便生了悔意,凡事有因有果,我既然造下無邊殺孽,理應以命相抵。然我欲出此地,卻被鯤鵬攔阻多次,隻道我與他之間承諾未了。無奈之下,我散去修為造化,斷了心脈生機,要自行了斷。哪知鯤鵬腹中造化純濃,即便我這麽做,也隻是慢慢衰老,我耗了幾萬年,自己便成了方才那副模樣。其實我已心知肚明,這一切都是鯤鵬之功,即便你不來此,恐怕我也不會死去,隻是,那愧疚悔恨的滋味,真的比死還難過百倍。今日能再見你,我再無自毀之意,反要留著有用之身,甘為混世神猿驅使。”


    悟空笑道:“罷了罷了,這幾萬年來,你們心中也不好過,權當贖罪了。自此之後,那事可莫再提,毫無益處,徒增傷感。”


    此時,天上五道身影疾馳而來,老遠便聽到一女子聲音喝道:“果真是神猿,你可莫要哄我!”又聽赤鬆子無奈道:“祝融,你已問了一路了。”


    隻見一紅衣女子搶先到了一步,落在地上不看悟空,反驚道:“大禹,你——”大禹微笑看著祝融,道:“我已獲新生,你是來慶賀的嗎?”


    祝融又看向悟空,問道:“這便是那靈明神猿,怎麽看起來不像?”


    大禹道:“是真是偽,我自有分曉。”


    悟空看了一眼祝融,心中微動,這祝融生得也太美了。一張鵝蛋臉上劍眉斜挑,兩隻大眼黑白分明,清澈澈笑盈盈,叫人看了無半點雜念,而眼梢偏偏又斜調下來,添了幾分傲慢之氣。嘴唇如丹朱一般紅豔,脖頸修長白皙,身材高挑。一襲紅袍裹住全身曼妙,談笑間兩根鳳翎在頭頂顫巍巍亂動,竟似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而火紅色的一頭秀發又平添許多野性。


    祝融眨眨大眼睛,問悟空道:“你是靈明神猿?”她生性憨直,卻連一句客氣話也不會說。悟空點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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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融見悟空承認,竟不知再說什麽是好,抿抿嘴唇看了看大禹。大禹知道祝融心意,故意扭頭望向遠山,卻不理她。祝融白了大禹一眼,問悟空道:“你會救我們嗎?”悟空笑著點頭道:“會。”


    祝融開心地蹦了起來,笑道:“他說會救我們啊,大禹,你聽到了嗎?”祝融一動,悟空隻覺周遭一下子熱了許多,仿佛置身於岩漿火海邊上,大禹急忙扯住祝融手臂拉到邊上,低聲道:“說過多少次,莫要隨意動了心性,你一身是火,哪個能受得住。”


    祝融吐吐舌頭,道:“下次不會啦。”


    悟空心道,祝融都活了幾萬年了,又早於共工成婚,怎麽還像個孩童?此時赤鬆子帶著句芒、後羿、蓐收也早到了,隻是站得遠遠。句芒是東方木神,蓐收是西方金神,俱都對火神祝融畏懼三分,平日裏也不愛接近她。


    大禹見人已到齊,便道:“今日邀幾位前來,卻是有一件大事,想必赤鬆子已與你們說了……”悟空借大禹說話時,將這幾人逐個打量了一遍。


    不消說,那身後背著一把巨弓的定是後羿無疑,後羿生得陽剛之氣十足,一頭黑色長發披在肩上,濃眉重眼,鼻直口方。身後那把巨弓,竟然比他還高出幾分,腰間箭囊中隻有三支箭,分別露出紅、白、黑三色羽毛,不知各有何用途。


    他左邊那人他身材最高,體型偏瘦,臉色淡青,神情木然,而偏偏一顰一笑間便生動起來,教人有枯木逢春之感。悟空猜測,這定是木神句芒了。


    後羿右邊這人,人麵虎爪,遍體生得寸許長白毛,卻也擋不住虯結的肌肉,他背後腰間插著兩柄短鉞,青光逼人,看來也不是俗物。金神蓐收,果然神威凜凜。


    大禹將前事說了一遍,除赤鬆子外,四人臉上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這麽容易,造化神猿便放過了他們?


    金神蓐收第一個上前,他聲音雄渾道:“今聞神猿至此,心中誠惶誠恐,不知將降何罪,不料造化所生終究強於我等,胸襟度量直令蓐收拜服!”說完這句話,蓐收竟真的跪倒在地,作勢欲拜。


    悟空急忙去攔,哪料蓐收力大無窮,他使盡渾身力氣竟也搬不動蓐收寬闊的肩膀,隻好閃到了一邊,避開蓐收跪拜,同時大喝道:“休得如此!”


    眾人見悟空聲色俱厲,均不明所以,大禹上前將蓐收拉了起來。悟空道:“諸位莫要如此,此事早已因果分明,七神猿固然被你等所殺不假,然論起根由,卻是被他人假手,諸位與我七神猿一樣,都是此局中的棋子,真正的罪魁禍首乃是那執棋之手!”


    悟空停頓了一下,見眾人大都怒憤填膺,目露寒光,又接著道:“此時正當同仇敵愾,找出背後元凶才是,在這裏行這些繁文縟節,怎是男兒所為?”


    他這番話講完,大禹撫掌大笑道:“說得好,卻是我等量小了,既然如此,此事休要再提了,我已下定決心,解了造化之厄,便隨悟空離開此地,非要尋出那背後作祟之人不可!”


    赤鬆子等人道:“那是自然,我等亦任憑驅使!”


    悟空道:“明日事,明日再說。如何取精血出來,可是很麻煩嗎?”大禹道:“此事甚易,因你本為造化之精,故所謂造化精血,其實隻是尋常血液即可,隻是血流之時,悟空需存寬容之心,方能見效。”悟空笑道:“這事倒也玄妙。”大禹道:“亦是鯤鵬所說,不然我去哪裏知道。”


    悟空依言行之,用指甲刺破指尖,騰空而起,將六滴鮮血分別滴入六人口中。到了祝融那裏,悟空不經意向下一看,卻滿眼雪白溝壑,不由心中一蕩,但見祝融一雙美目閉的嚴嚴實實,難得一副安寧虔誠模樣,心中暗道慚愧,於是老老實實行事完畢。


    六人得了悟空造化之血,並無半點異樣,赤鬆子笑問道:“也不知這法子靈是不靈?”大禹道:“鯤鵬素來以天道自居,怎會說謊?”


    悟空笑道:“真是世事難料,我這一滴血,沒想到竟能做鑰匙用。”眾人一怔,齊聲大笑,若沒有悟空這滴鮮血,他們將永困於鯤鵬之腹,可不正是如此?


    大禹道:“心頭事終於了了,卻還有一事要說。”


    悟空道:“何事?”


    大禹道:“你可是習過九天玄女的《玄空法秘訣》?”


    悟空點點頭,驚道:“這你怎會知道?”


    大禹不答,又道:“看你眉心乍露細隙,想是練至第二層了。”


    悟空道:“正是。”


    大禹道:“我並未習過此功,乃因五行不全,但對此功卻也知道一二,你第三卷不得要領,自然難以成功。”


    悟空道:“正是如此,第三卷盡講些五行之事,我實在不懂其中精奧,不知可有個速成的法兒麽?”


    大禹道:“速成之法,便在眼前。”


    眼前?悟空看了看在場幾人,火神祝融、金神蓐收、木神句芒盡都笑語盈盈看著他。忽地恍然大悟道:“可是要傳我五行之術?”


    大禹道:“傳卻是不敢當,你為我等舍了一滴造化之血,權當回報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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