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天,他又看了看這份文件,然後伸出手,在筆洗中抽出一支筆,似乎想在文件上批幾個字,認真想了想,又將筆插回了筆洗。再看了一眼文件,拉開抽屜,將文件放進去,將抽屜關上。可剛剛將抽屜推到一半,他又改變了主意,重新拉開,再次將這份文件拿出來,翻了翻,另一支手仍然伸到筆洗中去拿筆。可這次,他並沒有將筆抽出來,而是將伸了一半的手縮了回來,將文件放在桌上,端起麵前的茶杯,準備喝茶,眼睛仍然盯著麵前的文件。這確實是一份讓趙德良棘手的文件。文件是由雍州市公安局呈報雍州市政法委的。原則上,這份文件隻需要雍州市主要領導審閱,完全沒有必要報送省委,更不需要趙德良簽閱意見。可是,這份文件涉及的事件特殊,當初,趙德良曾就此事批示過,故而才會有這樣一份文件呈送到他的案頭。文件涉及事件,趙德良大致清楚。一個月前,雍州市最大的商品住宅小區雍州新城發生一起惡性案件,當晚,雍州新城的業主委員會籌備小組正在一名業主家中開會,突然有一群人敲門進入,進去之後,見人就打。也就在這夥人進入的同時,整個雍州新城停電。當晚參加會議的十幾名業主以及後來聲援的業主,幾十人被打傷,其中四人重傷,一人傷及內髒,一度生命垂危,兩人肋骨被打斷,一人臂骨骨折。打人者離去後半個小時,小區才恢復供電。奇怪的是,除了停電,小區的通信也全部斷絕,固定電話打不出,手機沒有信號,網路中斷。當晚,有業主趕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說這事發生在小區內,小區建有治安室,由治安室管,不肯立案。業主指出,有報就有立,你們拒絕立案,就是違法。派出所不得不立案,又以現在是晚間,無法派出人手為由,拒絕出現場。當晚,離開小區的業主,手機恢復通信後,曾向雍州晨報等新聞媒體報料,雍州市的幾家媒體,均表示會立即派記者前去採訪,但事發三天,竟然沒有一個記者到場。直到第二天上班後,業主可以用單位電腦上網,才將被打傷業主的照片發到網際網路上,此事頓時引起全國轟動。即使如此,當地派出所以及新聞媒體,仍然無動於衷,直到兩家中央新聞媒體趕到,事件才在傳統媒體曝光。趙德良作為省委書記,看到相關報導後異常震怒,當即批示,業主的利益必須維護,違法的兇手必須嚴懲。半個月後,雍州市的媒體公開報導了調查結果,公安局抓了八個人,這些人曾是雍新物業的保安,均在事發前一個月左右被公司解聘或者辭職。既然這些保安不是雍新物業的員工,他們的行為,便與雍州新城的開發商雍江地產或者雍州新城的物管公司雍新物業無關。這就是結案報告的核心內容。稍稍有點常識的人,都可以看出,這八名保安,隻是替罪羊,案件的背後,還有更深的黑幕。


    第十一章


    憑一個政治家的直覺,趙德良認為這件案子絕對不簡單。一千五百萬平方米的商品房,平均每平方米賺一千元,總利潤便高達一百五十億。每平方米每月收取物業管理費三元,僅物業管理費收入一項,每年就高達五點四億,七十年間,收回三百七十八億。僅這一個項目,最終可以獲得超過五百三十億的回報。相反,因為是滾動式開發,總投入資金,很可能隻有不足十個億。回報率百分之五千多。這是一個不能令人滿意的結案報告,可就是這樣一份報告,竟然有許多高級領導人在上麵簽名畫押。如果不是趙德良有過批示,這樣一份報告,是不需要報送給他的。趙德良感到,這件案子的背後,有一股巨大的勢力,這股勢力,竟然將省市主要領導的眼睛蒙上了。怎麽蒙上的,到底是金錢的力量還是權力的力量?他不知道。他再一次拿起筆,想在報告上批幾個字,斟酌再三,這支筆,還是沒法落下。恰好秘書唐小舟進來,向他報告今天的日程安排,他隻好將這份文件收起,塞進了辦公桌的抽屜。晚上,常委會要聽取雍州市關於黨代會籌備情況的報告,這是今年整個江南省的第二大事,趙德良不得不異常重視。他首先拿出了雍州市的報告文本,仔細地看,關鍵的地方,還做上記號,或者寫上幾句話,一些晚上必須討論的重點,他都一一標出。十點鍾左右,唐小舟進來,給他的杯子裏續了水,並沒有立即退出。他預感唐小舟有事向自己匯報,便問,小舟,有事嗎?唐小舟說,我剛剛接到巫丹小姐的電話。趙德良手裏拿著一份文件在看,聽了他的話,並沒有出聲,隻是抬眼看他。唐小舟說,巫小姐說,她剛剛從紀委出來。她被留滯了四十多小時。這話讓趙德良重視了,問道,留滯?什麽事?黎兆平和巫丹被帶走後,並沒有直接去市紀委,那裏不是辦案的地方,也沒有去金山酒店,那裏是市紀委的辦案點,而是被帶到了新雍路的紅太陽賓館。名義上,巫丹是被帶去協助調查,實際上,他們審了她四十多個小時。從紅太陽賓館出來後,巫丹立即給唐小舟打電話,唐小舟趕過去見了她。當天晚上,唐小舟又分別進行了一些了解,這些過程,唐小舟自然沒說,隻是將黎兆平被雙規,以及巫丹被帶去協助調查的簡單情況向趙德良作了介紹。趙德良說,黎兆平不是省廣電的幹部嗎?為什麽是雍州市對他雙規?唐小舟說,我也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第一,黎兆平是省裏的幹部,就算是雙規,也輪不到雍州市紀委出麵,除非他們是受省紀委委託辦案。第二,巫丹既然不是被雙規,僅僅隻是配合調查,紀委無權留滯她,問過話後,應該放她離開。可事實上,巫丹在紀委被留滯了四十多小時。我問過巫丹,被留滯期間,市紀委主要問過她一些什麽問題,她說問了很多問題,主要問題,有兩大方麵,一是和黎兆平之間,是否有經濟來往,二是問巫丹和哪些男人有兩性關係。按理說,既然是配合調查,就算要問到兩性關係,也是她和黎兆平之間是否存在兩性關係。


    第十二章


    趙德良問,這件事,你向省紀委了解過嗎?唐小舟說,沒有。巫小姐非常害怕,一直在哭。再說,我不清楚是不是省紀委委託辦案,所以覺得,還是要先匯報一下。趙德良自然明白唐小舟的意思。黎兆平畢竟隻是正處級。對於這一級幹部雙規處理,不需要通過省委常委會,趙德良如果過問,甚至是唐小舟過問,都顯得有點小題大做,神經過敏。甚至連彭清源都不方便過問,辦案的雖然是雍州市紀委,在他這個市委書記管轄之下,可畢竟被雙規的是一名省裏的幹部,很可能是受省紀委委託。紀委有獨立辦案權,市委書記插手,便有越權幹預之嫌。趙德良略想了想,說,你去摸摸情況也好,晚上我們再碰個頭。唐小舟雖然答應,卻並沒有立即出去,欲言又止。趙德良問了一句。他便說,巫小姐的情緒很不好,她想見見你。趙德良想了想,說,還是不見了。接著,他又說,你和王問津聯繫一下,看能不能盡快安排她去香港,旅遊訪問都可以。如果王問津同意,把她調到香港去好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唐小舟開始打電話,第一個電話打給紀委副書記梅尚玲,約她中午一起吃飯。梅尚玲也不多問,立即答應下來,並且說,地點由他定,到了時間她會過來接他。放下這個電話,又給香港的王問津打電話。王問津是趙德良的大學同學,目前是香港一家中文電視台的老闆。電話一接通,唐小舟便自報家門。王問津顯然記不起唐小舟是誰,他便又加了一句,我是趙德良同誌的秘書。王問津頓時熱情起來,問道,我那位老同學怎麽樣?唐小舟說,他很好。是他讓我給您打這個電話的。王問津立即知道,趙德良一定是有事求自己,便說,好呀。什麽事,你說。唐小舟說,趙書記有一個朋友的女兒,在雍州電視台工作,是著名主持人。最近遇到一點不順心的事,想換個環境。趙書記便想到了王董。對於全國電視界的情況,王問津非常清楚。他問,著名主持人?是巫丹嗎?唐小舟說,是的,正是巫丹小姐。王問津說,那太好了,我早就想挖她了。你讓她先過來吧,手續後一步再辦。得到王問津明確答覆,唐小舟撥通巫丹的新手機號。這個手機號,是唐小舟上次見了巫丹後,要求她換的。巫丹非常敏感,問道,這是他的意思?唐小舟並沒有說明是誰的意思,而是說,王問津和趙書記是大學同學,非常好的朋友。王問津曾好幾次向趙書記要過你,趙書記沒有答應。這次去北京,兩人恰好又碰到了,趙書記就答應了。巫丹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趙德良的意思,便說,也好。唐小舟說,那好,你準備一下,最好盡快走,先去散心,看一看那邊的情況,再決定。將手頭的工作處理了一下,快到下班時間了。梅尚玲打電話過來問是不是能走了,唐小舟說,隨時都可以。梅尚玲說,那好,你現在下樓吧。兩人並沒有選擇新省委附近,反正梅尚玲有車,找了一個清靜的地方,要了一個單間。梅尚玲是省紀委副書記、監察廳長,江南省的鐵麵包公。江南省的很多官員,聽到梅尚玲的名字,嚇得發抖。民間有一種說法,寧見閻羅王,不見梅羅王。在江南省,梅尚玲被認為是正義和廉潔的化身。盡管如此,梅尚玲畢竟隻是省紀委副書記,這個位置非常尷尬,若想再往上升一級,難於上青天。根本原因在於,她如果升紀委書記,那就進入了省委常委。這一級太難跨,全國幾十個省,還沒有哪一位省紀委副書記完成了這樣的跨越。如果讓她去下麵某個市當紀委書記,她又覺得有摘貶之嫌,心裏不慡。唐小舟主動約請吃飯,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整個江南官場,大概除了省委書記趙德良、省長陳運達,沒有人不想巴結唐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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