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如果沒有個上醫學部的兒子,這醫院就將變得毫無價值可言。”


    “一輩子拚命地工作,卻隻是為了能讓這些設備最終屬於自己。”


    “所以我說我們家就沒必要再擴大規模了。”


    “是啊,規模擴大以後,光是招聘醫生和護士也夠受的了。”


    “不過,你們家能有像直江這樣的好醫生,真是不錯。”


    “技術倒是不錯。可是……”


    “怎麽啦?”


    “哦,沒什麽,沒什麽。”


    “那位醫生是單身吧?一定很有錢吧。”


    “是啊,他還好像喜歡我們醫院的一個護土呢。”


    “別說啦。”佑太郎責怪夫人道。


    “啊呀,真不好意思,打擾你們這麽久。”


    這時,碗櫥上的座鍾已將時針指向了十一點“唉呀,都聊了這麽半天了,”


    “急什麽,再慢慢聊唄,我們家沒關係。”


    “耽誤明天上班可不行啊,走吧。”


    佑太郎對夫人說完後,先站起身。


    從平山醫院步行走到佑太郎家也就不過十分鍾,夫婦倆到家時,門燈也亮著,大門也沒有上鎖。平時一過十點,傭人除了把裏麵的那個木門開著外,其他門都會鎖上。今大也許是因為他們夫婦倆出去了,所以才那樣開著的吧。


    “我們回來啦。”


    都進了大門了,也沒有人出來,好像傭人已經睡了,孩子們則都待在各自的房間裏。


    “真是危險啊!”


    律子夫人脫掉外套,將大門鎖好後,進了茶室,這時佑司從樓上下來。


    “晚飯。吃了嗎,”


    “嗯。”


    佑司打開冰箱,拿了瓶啤酒,並問道:“三樹子沒和你們在一起嗎,”


    “怎麽了?”


    “她還沒回來呢?"


    “是嗎?”


    律子夫人很驚訝地抬頭看了看佑司。


    “去哪兒了呢?”


    “最近她好像總是晚上背著我們出去玩。”佑司一邊就著酒瓶喝著酒,一邊說道。


    “不會吧。”


    “可是,她有時來得很晚,甚至還在外麵留宿呢。”


    “那是在朋友家裏住吧。”


    雖然嘴上是這樣說,可律子夫人心裏還是感到很不安,於是就去問傭人富代。


    “富代,睡了嗎?”


    “嗯。”


    屋裏傳來帶有睡意的答話聲。


    “啊,那我就不進去了。你知道三樹子去哪兒了嗎?”


    “她剛打電話說今晚不回來了。”


    “那去哪兒啦?”


    “她說去什麽朋友家,讓我們不用擔心她。”


    “那,是誰家呢?”


    “我問了,可她沒說。”


    律子夫人感覺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便回到茶室,挨著佑太郎坐下。


    十二月中旬一過,醫院裏就到處都能感覺到那種忙忙碌碌的氣息。馬上就可以出院的患者,則無論如何也想在年底前出院,在這忙忙碌碌的時節,待在醫院裏無論如何也是安心不下來的,特別是像老人和小孩那樣不太忙亂的人們,多數都是在年底趕回家過年,正月過後再馬上返回來。


    但是,隻有那些算不得什麽大病的人才能夠按照個人的意願出院。盡管說非常想回家。可是如果病情嚴重的話,那也沒辦法。住在四一二號病房的百倉由藏就是其中的一個。


    曾一度看上去很快就會康復的由藏,這段日子病情卻著實在不斷地惡化。其實他做的手術都算不上是什麽手術,僅僅是一個胃部開腹的手術。用“著實”這個詞來形容病情的惡化也許有點不恰當,但是如果從直江醫生預測的角度束看,事實就是這樣。確實直江曾預測說:恐怕由藏連今年都熬不過去,或者最多也就能拖到明年一月初,並且還告訴了他的家人。他這一預測的前後差錯也就不過半個月,而且由藏也確實將在他預測的這段時間內死去。隻是做了會給皮膚留下傷疤的假手術而已,直江醫生心裏很清楚他的死期。


    很快就要進入十二月下旬了。如果直江醫生預測得沒錯的話,由藏距離死亡的期限僅剩十天了,即使預期是一月中旬,也不過隻有二十天。


    這段時間,別說自己去廁所或洗臉了,由藏連起床都變得很困難了。雖然有老伴和大兒媳伺候他,可是要更換睡衣時。還必須得讓護士幫忙。現在的他瘦得隻剩皮包骨頭了,雖說很輕,可自己連一點活動的勁兒都沒有。體重曾經達到近七十公斤、非常健壯的他,在勉強還能自己去廁所的二月初時,降到了四十八公斤,現在也許都不到四十公斤了。過去黝黑的皮膚看上去很健康,可如今也漸漸泛黃了,再加上地板的顏色較暗,顯得更加黯淡無光。


    在肋骨凸出的上身的襯托下,他的肚子卻顯得很大,可那並不是贅肉,而是因為他肚子裏積了很多腹水。現在不僅胃部有癌細胞,而且已經從肝髒一直擴散到了腹膜,最終將引起癌性腹膜炎,這是無庸置疑的。


    查房時,直江對他那鼓鼓的肚子進行了叩診,並用聽診器聽了聽。用手拍打時,腫脹的肚子發出輕快的、敲扣金屬的聲音,即所謂的鼓音,這表明他的肚子裏積存了大量的腹水。


    聽診結束後,直江將聽診器放在他的肚子上。當象牙做的聽診器前端碰到他的皮膚對,就隱約能聽到腹水顫動的聲音,可是除了這種聲音外,卻聽不到一直沒有進食的腸道發出任何聲音。


    直江站在那兒,將聽診器放在肚子上,並輕輕地歪了一下頭。在旁人看來他似乎是在很認真地聽著,其實在直江聽來,那種聲音在一瞬間就像是臨近死亡的腳步聲。聽診結束後直江慢慢地將戴在兩耳上的聽診器摘下來,並在有橡膠的地方折了三折,裝進了衣兜裏。這時護士幫由藏繫上了腹帶,並將解開的睡衣扣好。


    “我有空再來看您。”


    聽直江這麽一說,躺在床上的由藏輕輕地點了點頭,但卻沒有問“怎麽樣”、“什麽時候能稿好”之類的問題。不斷地詢問病情的隻有患者的家人和朋友,而患者本人和主治醫生的心裏都很清楚死亡將無法擺脫。不過這一切既不是醫生告沂患者的,也不是患者向醫生詢問後知道的,而是通過一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方法來互相傳達的。


    醫生是通過理論和經驗而得知的,患者則是通過自己的身體感覺判斷出來的。盡管兩個人並沒有談過這些,但是卻能互相領會。


    現在由藏明白了:過去做的手術毫無意義可言,但他從來都沒有問過醫生,也沒有發過任何牢騷。因為他覺得不應該把這些說出來,隻要各自心裏明白就行了,而且也隻有這樣,才能勉強保持心理平衡。


    如果真問了“為何”、“為什麽麽”的話,也許就會立刻陷入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中去,因為一旦知道原因後,就連生存的最後一線希望也將會破滅。在萬一……”這種蒙昧中,接近死亡的患者將會意識到生存的價值,而醫生也能從中找到救星。


    誌村倫子對護士講訴有關由藏的事是在十九號的傍晚,那時距離年末還有十二天。“最近那位老大爺怪怪的。”平時很文靜的倫子那天突然異常興奮地蛻道。病房值班室裏除了護士長和倫子外,還有高木亞紀子等三位護士。


    “怎麽啦。慌慌張張的?’


    “就在剛才,聽到由藏老大爺那屋的鈴響了,於是過去看了看。原來好像是他老伴出去買東西了,隻有他一人在。”


    這時,其他護士也都停下手中的工作,聽倫子說話。


    “我問他有什麽事,他用手指著下麵,說:因為要小便所以按了鈴。”


    “那你幫他解決了吧。”


    “嗯。我拿尿瓶給他接著,可他連一滴尿都沒有啊。”


    “是尿道堵了吧?”


    “我覺得不是。”


    “那是怎麽回事了?”臉盤小小的護士長說完瞥了倫子一眼。


    “他若真需要小便時,很快就小完了。”


    “那不就行了嗎?”


    “最近即使不需要小便,他也經常按鈴喊護士過去。”


    “病重之後,腦子變得很糊塗,連膀胱憋滿尿也感覺不到了吧。”


    倫子雙手撐在桌子上沉默不語,不一會又低聲說道:“其實他根本就不是要小便。”


    “那是……”


    “說是要小便,其實是想和我接觸。”


    “和你接觸?”當護十長這樣反問倫子時,倫子慌忙將視線轉向一邊。護士長看到後,邊點頭邊說道:“這麽說,他要你摸他那兒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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