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倫子在直江的房間裏多次使用過吸塵器,但像這樣用抹布將屋子的犄角旮旯擦拭一遍的事卻不曾有過。


    擦完之後,的確有擦過的效果,再細看榻榻米的邊角處,壁櫥拉門的邊角處也有灰塵。


    換了熱水,擰好抹布再擦。書房寫字檯上醫學書籍和一些進口書堆了一大堆,為了不弄垮這小山似的書堆,她輕輕移動著,擦完之後又放回原處。寫字檯兩側的抽屜拉手上也有灰塵。中央有一個寬大抽屜之外,兩邊還各有五層小抽屜,右側最上的一層抽屜有個鎖孔,似乎上著鎖。


    這裏麵究竟裝著什麽呢?倫子擦拉手時,產生了想偷看抽屜裏東西的念頭。


    單身男人的房間肯定在什麽地方有隱秘,揭開那裏就會獲得他所有的謎底,但也有種陰森可怕的感覺。


    倫子似乎為了岔開這種幻想,馬上去擰幹抹布。她在男主人不在的房間裏,一個人串來跑去,既感到愉快又感到不安。


    她又拿著擰幹的抹布擦拭壁櫥的拉門了。榻榻米同壁櫥連接的板fèng處也有塵埃。為了擦拭壁櫥拉門的底檻,她必須拉開拉門,於是伸手拉開一扇拉門。拉開的瞬間,倫子什麽也沒考慮。倫子的性格是:既然拉開了就必須徹底清掃幹淨。


    擦拭時,倫子跪在蓆子上,壁櫥的下層展現在她眼前。上層裝滿了被褥之類,下層亂堆著紙箱子和一些舊雜誌。倫子擦完了底檻又把兩扇拉門拉到一側。


    兩扇拉門全移到右側以後,下層格裏也是堆放著紙箱子和雜誌等等。眼前有一個50厘米見方的紙箱,其表麵上貼著清酒商標,裏麵盛著滿滿一箱子舊雜誌。紙箱挨近拉門底檻,影響拉門拉動,倫子想往裏推一推,但是,沉甸甸地很有分量,用勁往裏一推,恰好頂到後邊的箱子上,堆積起來的一些書本散落下來了。


    “這裏需要好好地整理一下。”倫子一邊嘟囔著一邊拾起散落下來的書本。擺在五六本醫學雜誌下麵的好像是些裝著x光片的大紙袋。


    “怎麽塞到這種地方來……”倫子把散亂了的x光片紙袋拿出來,一邊理齊一邊掃了一眼封皮。封皮上的黑框裏寫著姓名、年齡、拍照日期等,最下方記載著醫院名。倫子一眼就看出來那是東方醫院的x光片紙袋。


    醫師並不是不能把患者的x光片和病歷卡帶回家裏來,但那大都是為醫學會所用,製作幻燈片,或參照x光片在家裏撰寫論文時才這麽做。但這兩者都須由醫院保管,使用完畢時必須返還。


    倫子雖然看了封皮,但姓名、年齡欄裏什麽也沒記載。僅僅在拍照日期欄裏用紅鉛筆寫著月日。10月30日、10月10日的日期都是最近的。上麵所寫的瀟灑的筆體,無疑是她所熟悉的直江的字跡。


    “是誰的x光片呢?”


    若是一般患者照完x光片以後,都是要填上姓名的。倫子剛想把口袋退回原處,但又覺得蹊蹺,便從一個口袋裏抽出了底片。


    x光片分成六格,全都是拍照的背骨。是從正麵、斜麵的各個方向拍照的。底片上沒有肋骨,從它的高度向橫擴大的獨特形狀來看,倫子可以斷定那是腰骨照片。


    她改變了一個方向,透過光線一看,在右下方印有r、l指示方向的字母,在它旁邊寫著患者的名字“n—aoe”,倫子從右方念下去,慢慢讀了兩遍之後,才弄懂了那是“直江”的意思。


    難道是直江醫師的腰骨嗎?


    倫子再一次朝光亮處看了一下照片。黑色底片上,映出了骨骼的白影,正麵像是在扁平箱形骨的左右,如兩手分開一樣有小骨連接著,側麵則向前稍稍呈彎曲狀連接著骨盆。


    直江腰痛的事倫子從來也沒聽說。當然,拍照腰骨片子的事也不知道。然而,底片上確確實實寫著直江的名字。


    倫子依次將x光片袋碼齊擺好。


    10月30日到10月10日、9月21日大約每隔20天左右拍照一次。最下方口袋的日期是7月5日。


    袋子上既沒有姓名也無年齡,又無號碼,也許是直江自己拍照的。倫子一邊整理口袋一邊朝紙箱裏窺視。那裏也塞滿了x光片袋,依然是隻有日期,沒有姓名和年齡。底片上卻印有直江的名字。日期間隔有20天的也有五天的,還有一天的。7月以前的x光片袋則是直江以前供職的t大學附屬醫院的。


    難道他在研究骨骼?


    從這麽頻繁拍照的情況看來,不能認為是病。再說,從來也沒聽直江說過哪裏不好。也許他正在用自己的獨特方法研究腰骨。然而,用自己的腰骨去做研究也太超乎尋常了。


    “怪人!”


    倫子正在自言自語時,電話鈴響了。她好像幹壞事被人發現了的孩子一樣,急忙把底片裝回口袋裏。電話丁零零、丁零零地響個不停。特別在這個十分寧靜的屋子裏,鈴聲就更顯得響亮。


    倫子迷惘了。雖然直江同意她留在這裏,但在單身漢的房間裏有個女人可非同一般。不慎將聽筒拿起來,會不會給直江造成影響?如果是醫院打來的,那就等於把兩個人的關係公布於眾了。倫子縮小身軀靜靜等待電話自停,但鈴聲似乎不想停下來,依舊瘋狂地吼叫著。


    忽然,倫子認為也許是直江打來的。也許他想告訴我因為花城純子的治療要遲些回來。是接呢,還是不接?她猶豫不定。看它這麽執拗地神態說不定就是直江,但心裏卻沒有把握。如果是他,他準會發火。鈴聲繼續響個不停。


    總之,先接一下看看。倫子悄悄拿起聽筒,電話機丁零一聲,鳴聲停止了。


    “喂,喂!”傳過來的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喂,喂!”從第二次的聲音中可以推斷出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我是三樹子。”


    “三樹子?”倫子捂上話筒喃喃地說。


    “您是大夫吧……”倫子想:這語聲似乎在哪裏聽到過。“怎麽啦?大夫!奇怪。”


    電話裏對方隻顧不住地說,倫子則不敢大聲出氣,悄悄地把聽筒放回原處。


    房間裏又恢復了寧靜,倫子坐在電話機旁反覆捉摸起聽過的語聲來。這聲音中包含著隱情,似乎聽到過又確認不了。護士當中沒有叫三樹子的,如果是醫院以外的人可就不易判斷了。


    倫子懷著難以理解的心情回到了壁櫥前,x光片仍然散亂在榻榻米上。她把它們裝進袋子裏放回紙箱,又把原來堆放著的舊書按原樣堆起來,關上拉門。


    倫子拿著抹布站起來時,門鈴響了。從鎖孔中看去直江站在走廊裏,倫子放心地開了鎖,將門打開。


    “回來得好快呀。”


    “坐計程車回來的。”外麵似乎很冷,直江立起了大衣領。


    “花城小姐怎麽樣了?”


    “稍有出血。”


    “不要緊嗎?”


    “先給她輸液,不要緊。”直江說著,視線落到倫子手裏拿著的抹布上。


    “這是怎麽回事?”


    “我看灰塵太多,各處擦了擦。”


    直江邊脫大衣邊看倫子,很不高興地說:“我勸你不要幹些費力不討好的事!”


    “可是,你看到處的灰塵。”一片好心擦拭之後反而遭到訓斥,倫子感到委屈。“書架上壁櫥裏,所有角落都滿是灰塵。”


    “壁櫥?”直江目光銳利地反問,“你把壁櫥打開了?”


    直江走到壁櫥前打開櫥門,裏麵跟倫子打開前並沒變樣,上層堆的是被褥類,下層是雜誌類。直江像探索什麽似的仔細看了一遍,然後回頭問:  “你翻弄裏邊的東西了嗎?”


    “隻擦了擦櫥底、拉門檻。”


    “不曾翻弄裏麵的東西吧?”


    對這突然的嚴厲的質問,倫子隻得搖頭否認。


    “真的不曾翻弄?”


    “真的。”


    直江又一次帶著疑惑的目光看了一遍壁櫥裏的一切,然後才關上拉門。


    “這裏麵裝著十分重要的同醫學研究有關的資料,打掃時也不要隨意擺弄它。”


    “什麽也沒擺弄。”倫子忐忑不安地回答,因為她曾把紙箱上的書弄散過,又看了x光片。不過,弄散之後她又放回原處,恢復了原狀,看來不會有問題。但從直江的怒氣來看,這事非同小可。她從沒見過態度如此嚴厲的直江,倫子覺得自己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感到內疚。


    “當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不要幹些多餘的事。”


    “知道了。”


    “給我拿和服來!”


    直江終於恢復了平常的平靜語調,動手脫去西服。倫子把他的西服掛到衣架上,又從身後給他穿上和服,舉止如同妻子一般。


    “您該吃飯了。”


    “嗯。”直江回答了一句之後又像想起了什麽事說,“真對不起,今晚你不要在這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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