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愛說話的排長,未必得不到士兵的尊重。孫守江是從戰士提幹的,所以他了解戰士的思維。韓光的眼神裏麵一直有一種東西,讓人敬畏。雖然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少尉,但是每次看見韓光,他總是自愧不如。他明白,這種眼神雖然讓兵們不會主動去接近他,但是在跟著他去出生入死會覺得踏實。


    因為,他的眼神從不遊離,帶著一種堅毅,和一絲看不懂的冷峻。


    韓光躺在床上一直在想著什麽心事,但是沒用輾轉反側。倒是對頭的孫守江不斷輾轉反側,終於耐不住了,起身對盯著上鋪床板發呆的韓光問:“老韓,你到底猜到什麽了?”


    韓光眨巴眨巴眼,想想:“我現在隻是希望我是錯的。”


    “對錯你也跟我說一聲啊?”孫守江問,“你悶在心裏不難受啊?”


    韓光笑笑:“不難受,挺有意思的。”


    “八錐子紮不出來你一個屁!”孫守江盤腿坐在床上很無奈。


    “別問了,越晚知道越好。”韓光突然冒出來一句。


    孫守江一愣:“什麽意思?”


    “真的,越晚知道越好。”韓光的語音很誠懇,“你象我,猜到了,還不知道對不對——我就睡不著了,我心裏不踏實。”


    孫守江很意外:“你也有不踏實的時候?”


    “是人都有恐懼心理,我也一樣。”韓光的聲音很飄,“隻是我不表現出來罷了。別問了,相信我。”


    孫守江看看還在發呆的韓光,又看看周圍吃飽喝足的隊友們,鬱悶得恨不得撞牆:“你這不誠心的嗎?我哪兒還睡得著啊?你想什麽呢?”


    韓光笑笑:“我在想,小時候躺在老家的房頂看星星。那些星星,都很亮。我就是那個時候,跟奶奶學會認星星辨方向的。一直到現在,我都還在用這個辨別方向,我信不過所有的儀器……”


    “我都快被你憋死了,你跟那兒看星星?”孫守江哭笑不得。


    哨子響起來,田小牛在外麵喊:“狙擊手集訓隊的!集合了!”


    大家一下子就起身,飛速穿迷彩服軍靴往外跑,都光著頭。按照嚴林的吩咐,都把軍銜臂章摘了,所以帽子也沒辦法戴了。大家跑出去在樓前站隊,孫守江是今天的值班員,按照條例很標準跟嚴林匯報。嚴林和田小牛也穿著沒用軍銜臂章的迷彩服,光腦袋,大家今天都是平級待遇。


    嚴林還是那麽不緊不慢地一笑:“走吧,上車。——不要喊番號了,別的單位還在午休。”


    大家就悄沒聲地跟著田小牛往大轎車那走。蔡曉春就納悶:“哎?怎麽不是軍車啊?”


    大家仔細一看,果然不是軍隊牌照,是地方牌照。嚴林就對著他笑,還是不緊不慢:“啊,說過了,這是為了保密。我們的身份不能暴露,這個機會是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警方提出的前提就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們去觀摩了。”


    韓光始終沒說話,跟著大家一起上了車。大轎車開了,韓光的眼神更加憂鬱,他仿佛預感到自己不得不麵對這一切。孫守江在前排回頭:“到底你想到什麽了?說啊?”


    韓光看看他,沒說話。


    孫守江嘆息:“哎,不說我也不問了,馬上就知道謎底了。”


    大轎車拉著三十多個集訓隊員出了部隊大門,徑直開上高速公路,開往省城的方向。大家都是議論紛紛,嚴林總是笑而不答。韓光則還是一言不發,隻是眼神有了一絲以往從未出現的焦慮。


    蔡曉春納悶:“你到底咋了?排長?想什麽呢?從未見你這樣過?”


    韓光看著他,無聲嘆息:“我們沒有選擇。”


    蔡曉春:“什麽?”


    韓光:“因為我們已經做出了選擇。”


    蔡曉春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涼得嚇人:“你怎麽了?!”


    韓光淡淡一笑,卻很苦澀:“我們都會變成冷血動物。”


    孫守江看著窗外,已經接近市區。公路多了一些巡邏的警車。還有武警在交通要道跟交警一起把守,武警還是荷槍實彈的。他本能抬頭看樓頂,居然發現了分布嚴密的武警狙擊手。他很納悶:“怎麽了?出事了?”


    嚴林還是那樣淡淡一笑,不緊不慢:“我告訴過你們了,是大活動。”


    隨著車進入市區,警察越來越多,而且今天都是戴著鋼盔腰裏帶傢夥,甚至胸前還挎著長槍。都是戴著白手套,神色嚴肅,站得筆直跟釘子一樣。武警這樣不希奇,公安也個頂個都是站得筆直確實少見。


    “我們去體育場還是直接去目的地?”田小牛回頭問。


    “去目的地,體育場開會有啥好看的?”嚴林說。


    司機就開車,徑直穿越整個城區。大家都看著外麵的戒備森嚴,都感覺到一種無窮的壓力。部隊與世隔絕,他們是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的,誰也沒心情看當地的報紙。雖然三天前的日報就登出了今天的大活動,而且是係列報導,但是誰有時間和心情去看報紙啊?


    韓光長出一口氣,苦笑。


    孫守江是城市參軍的,他看著外麵的陣勢逐漸意識到什麽。他的臉開始變白,回頭看韓光。


    韓光隻是點點頭,孫守江一下子覺得胃口開始反了。


    4


    持槍武警仔細查看了嚴林手裏的介紹信,核對了一下人頭,把介紹信還給嚴林下車了。他揮揮手,大轎車繼續往前開。這裏已經是城市的北郊山區,山路上還是一樣的戒備嚴密,很多隊員還在議論到底是什麽規格的匯報演習。嚴林隻是笑而不答,大家就覺得更神秘了。有的就煞有其事地推測是不是中央頭幾號首長要出席?要不幹嗎不讓帶相機,隻能帶眼睛?大家就笑,有的就說軍委主席來了最好,咱們問問什麽時候去打台灣啊?


    大家鬧笑。


    孫守江卻徹底笑不出來了,隻是覺得心虛的厲害,胃口在反。他壓抑著自己,千萬別吐出來!


    韓光沒用任何表情,他的眼神逐漸恢復了往日的寧靜。他從小就內向,喜怒不形於色。極強的自我控製力,讓他可以在旅程當中徹底壓抑住自己劇烈的心理活動。他開始數天上的星星,雖然現在是白天,但是他想著的是躺在奶奶懷裏的幸福夜晚。那時候的農村,星星很亮……


    蔡曉春不安分,走到車前越過田小牛的肩膀往外看。


    “我操——”


    蔡曉春的驚呼讓這些精悍的特種兵們瞬間作出了本能的職業反應,不少人伸手到腰裏摸槍。


    蔡曉春回頭,臉白了,額頭開始冒汗。


    嚴林隻是淡淡的一笑,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大家都起來,往前麵看,於是臉都白了。


    孫守江沒看,他已經知道答案。


    韓光更沒看,他早就不需要看。


    蔡曉春看著目瞪口呆的隊員們,說出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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