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你懷孕了麽?”何小雨睜大眼睛問。


    方子君遺憾地搖頭:“沒有,我那時候不知道還有安全期。我給他的那天,正是例假頭一天剛走。”


    何小雨長出一口氣,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落。


    “我第一次見到張雷,確實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方子君說,“因為他太象他哥哥了,但是我知道這不是一個人。我不能再這樣下去,我會毀了張雷。我不愛他,也不可能愛。我和他的哥哥曾經在一起,我怎麽可能還和他在一起呢?”


    何小雨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反正……”何小雨想了半天說,“你自己得好好合計合計,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就算你不和張雷在一起,你也不能這樣一直下去啊。”


    方子君拉開窗簾,陽光灑進來。


    “天亮了。”


    方子君臉上綻出一絲笑容。


    “可是,已經沒有飛鷹了。”


    她的笑容凝固了,哭了一夜的紅腫眼睛又滲出眼淚。


    何小雨從背後抱住她:“姐姐,你太苦了……”


    8


    黃昏的餘暉當中,張雷坐在學院的攀登樓上吹口琴,吹的曲子是弘一大師填詞的《送別》。


    劉曉飛和何小雨坐在他的身後。


    何小雨輕聲合著口琴的旋律唱起來:


    “長亭外,古道邊,


    芳糙碧連天;


    晚風扶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餘歡,


    今宵別夢寒。


    ……”


    空靈的歌聲敲擊著天堂之門。


    張雷的口琴聲音漸漸弱下來了,他看著遠處蒼莽的群山,眼淚慢慢流出他深陷的眼窩。一周的時間,讓他消瘦了一圈。原本就稜角分明的臉龐,更加顯得如同岩石一樣堅硬。


    口琴是方子君托何小雨送來的,還有她的一張紙條:


    “這是你哥哥留下的,應該你收藏。”


    沒有落款。


    張雷太熟悉這個口琴了,當時他跟哥哥學口琴就是用這個開始的。


    從小他們弟兄就是多才多藝,無論在大院裏麵還是在學校都是女孩們眼中的明星。張雷很崇拜自己的哥哥,他的哥哥是那麽出色,出色到了他在少年時代都不能容忍哥哥和女生談戀愛的事實,甚至想出各種方法去破壞。因為他覺得那樣的女孩配不上哥哥,哥哥是屬於那種小說裏麵才會出現的完美女孩的……


    是的,方子君是這樣的女孩。


    隻有她配得上哥哥。


    但是哥哥犧牲了,犧牲在那片熱帶叢林深處。


    留下她那顆破碎的心在世間遊蕩。


    哥哥走了,真的走了。


    張雷閉上眼睛,任憑淚水流淌下來。


    劉曉飛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張雷沒有回過頭,隻是回過手握住他的手:“我沒事。”


    “我們還在一起。”劉曉飛聲音嘶啞,“我們是兄弟。”


    張雷點點頭。


    何小雨也伸出手放在他們的手上:“我們也是兄弟。”


    張雷笑笑,淚水又流出來。


    “給哥哥磕個頭吧。”劉曉飛說。


    三人起身,張雷把口琴放在南邊的樓沿上。


    何小雨拿出一包軟中華:“子君姐告訴我,你哥哥最喜歡抽這個煙。”


    張雷點點頭,打開煙,抽出一根點著了,插在口琴前麵的磚fèng裏。


    劉曉飛也點著一顆,插在張雷的煙旁邊。


    甚至從不抽菸的何小雨也點著一顆,插在張雷的煙另一邊。


    三根煙裊裊散著青霧,在餘暉當中升騰,和背景的青山渾然化為一體。


    軍帽都摘下來,三個人將軍帽放在身邊,慢慢跪下了。


    “哥哥,我們給你磕頭了。”張雷說。


    “哥哥,從此以後我和張雷就是兄弟,無論生死,永不分離!”劉曉飛莊重地說。


    “哥哥,我替子君姐,給你磕頭了……”何小雨咬著嘴唇,努力不哭出聲。


    三個青年軍人,對著南方,對著那看不見的熱帶叢林,對著那埋著忠魂的蒼莽熱土,用中華民族最古老最莊重的儀式來紀念他們的兄長、這個民族最勇敢的勇士群落當中的一員。


    那消失在黑夜當中再也沒有飛回來的飛鷹。


    張雷伏在樓頂,手指摳著磚fèng,額頭貼著冰冷的磚頭,脊背抽搐著。哭聲傳出來,他再也無法控製自己對兄長的思念之情,放聲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聲迴蕩在攀登樓上空。


    隻是不知道,天堂的哥哥能不能聽見?


    “韓振東!”


    “到!”


    “劉曉飛!”


    “到!”


    “陳建國!”


    “到!”


    “張雷!”


    “到!”


    ……


    隨著隊長利落的口令,八名學員邁出隊列。


    劉曉飛有點摸不著頭腦,看著麵前站著的隊長和副院長,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中校。


    經過心靈煉獄的張雷已經沒有當初的那種初生牛犢的感覺,變得沉默老練,隻有眼中還是那種不變的傲氣。


    隊長合上名單:“其餘的人,帶回!”


    副院長是少將,但是對身邊的那個中校很客氣:“小雷,怎麽樣,這幾個就是我們偵察指揮專業最好的學生了。人我交給你,但是你得給我注意安全。”


    姓雷的那個中校點點頭,居然沒說話。


    學院領導和隊長等都走了,操場的角落隻剩下雷中校,還有就是學院警通連的連長。警通連長大家都熟悉,偵察專業的沒少鬧事,所以彼此都是熟人。隻是這次祖籍山東的警通連長沒有往日那種鳥味道,變得非常嚴肅。


    戴著金絲邊眼鏡跟學者一樣斯文的雷中校沒有那麽嚴肅,隨便招招手:“都坐下吧。”


    就都席地而坐。


    “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雷克明,是總參情報部的。”雷中校淡淡說,“你們現在由我指揮,一直到任務完成。”


    大家都打量他,也在納悶是什麽任務。


    “兩個月前,我把一個人藏在了陸院警通連的禁閉室。”雷中校摘下軍帽,有條不紊地梳理自己頭上已經顯出禿頂的頭髮,“現在我接到命令,把這個人帶回北京。”


    大家靜靜地聽著。


    “這個人的背景我也簡單介紹一下,你們也應該知道紀律。”雷中校看著他們的眼睛,大家心中不由都是一寒,如同看見了眼鏡蛇的信子。“他也當過兵,後來經商,再後來涉足走私。本來這種案子不是軍隊管,但是他的關係網和利益集團涉及到某些部隊的高層領導,地方警方和海關都處理不了,所以案子就轉到我這裏來了。為了保密起見,對他進行密捕以後就秘密關押在陸院,這是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我不用擔心他服毒自盡,或者哪天突然上吊,我想表達的意思你們都清楚了。你們雖然是學員,但是也是軍人,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們要跟我一起秘密押解他回北京移交給地方有關部門,你們將持有槍械,但是不到萬萬一不能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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