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司令帶隊,視察了食堂、油庫、彈藥庫、車庫等,管理確實是有條不紊。他滿意地點點頭,何誌軍和耿輝以為都沒事了,沒想到老爺子又上車了。這次車出了大院,何誌軍和耿輝還在納悶,坐在前麵的老爺子對司機說:


    “去農場。”


    倆主官是被老爺子拉車上的,一是方便介紹情況,二是防止他們去通知要視察的單位。


    車到農場,執勤哨兵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急忙打電話給主任,話都說不利索了。主任匆匆帶警衛班在樓前站隊迎接,老爺子下車也不上去,直接就去看菜地,看魚塘。


    一行將軍校官看了菜地,看了魚塘,老爺子還比較滿意,跟個老農一樣熟悉這些。


    何誌軍剛剛鬆口氣,老爺子又說:“去豬圈。”


    “報告首長!那兒,那兒比較臭。”農場主任趕緊說。


    “戰士待的了麽?”老爺子問。


    主任不敢說話了。


    “帶路。”老爺子一句話,主任急忙帶路。


    遠遠走近豬圈,主任在前麵介紹著情況,突然腳底下騰地一下子,半條腿陷入地下。他哎喲一聲,土飛起半米多高。


    “陷阱!”一個警衛參謀高喊,“保護首長!”


    首長的警衛參謀和警衛員們嘩啦啦拔出手槍成一個圓圈將首長們圍在裏麵。


    何誌軍和耿輝就都頭頂冒汗。


    半天沒動靜。


    “過去看看。”老爺子吩咐。


    兩個參謀就小心上前,腳下探著,小心有陷阱。


    砰!砰!兩聲。


    他們絆著了兩根尼龍線,隱藏在糙叢裏麵的土地雷就翻開了。


    何誌軍明白過來了:“這是模擬的步兵定向雷!別往前走了,有人把這裏變成訓練場了。”


    老爺子詫異地看著前麵:“難道你們大隊農場也有軍事訓練任務?”


    何誌軍也不是很清楚。


    “再探!”老爺子下令。


    更多的警衛們走上去,探出來的有夾子、有陷阱,也有名目繁多的定向雷什麽的。有個警衛不慎踩在了一個繩套子上,被吊在樹上了。


    老爺子認真地看著。


    “猜到是誰了麽?”耿輝壓低聲音問何誌軍。


    “你說呢?!”何誌軍氣得咬牙切齒。


    正說著,老薛從豬圈裏麵跑出來:“哈哈!你自己安的自己踩著了吧?這次不喊我爺爺我不放你下來……哎喲我的媽呀!”


    老薛嚇得差點坐地上,眼前一片首長!


    “這是你設的機關麽?”老爺子問。


    老薛急忙敬禮:“報告首長!不是!”


    老爺子還要說什麽,遠遠一陣喊番號的聲音。


    “一——二——三——四……”


    是個年輕戰士的聲音,番號歡快帶有朝氣。


    都看聲音來的方向。


    林銳滿頭大汗,穿著已經洗的發白的迷彩服,渾身綁著沙袋,背著背包扛著木頭槍跑了回來。


    “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


    林銳正唱呢,一傢夥看見跟前恨不得有一道人牆,立即把歌兒吞肚子去了。一個急剎車就戳在首長們跟前,呼哧帶喘敬禮:


    “首長好——”


    何誌軍怒罵:“林銳,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老爺子伸手製止他,走過去打量林銳。


    林銳站得很直,不知道自己要麵臨什麽厄運。完了,這下兵也當不成了!


    老爺子看看林銳的裝束,看看他的滿頭大汗,伸手給林銳擦汗。林銳忍不住眼淚就出來了,乖乖!將軍給列兵擦汗!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出來了,但是他咬牙不哭。


    老爺子從林銳手裏拿過木頭槍,顫抖著聲音:“你就用這個訓練?”


    “是,首長。”林銳咬住自己的嘴唇不哭出聲。


    “我給你們的槍呢?!”


    老爺子怒火中燒,轉頭對何誌軍怒吼。


    何誌軍敬禮:“報告首長!他是犯了錯誤,臨時從戰鬥連隊到豬圈反省的。”


    “什麽錯誤?”


    耿輝想想,還是說了:“逃兵。”


    老爺子看林銳:“是真的嗎?”


    “是,首長。”林銳哭著說,“不怪大隊長和政委,都是我自己不好。我當逃兵,自己跑回家了。”


    “認識到錯誤了嗎?”老爺子聲音很柔和。


    “是,首長!”林銳說,“我想當兵,我不該當逃兵。”


    “認識到了就好。”老爺子說,“進去看看。”


    林銳急忙跑在前麵,指引大家通過陷阱區。


    走進豬圈的院子,老爺子看見了林銳用來練習散手的自己做的木頭人和沙袋,還有牆上的千層紙,紙上還有幹涸的血漬。院子的角落都是林銳劈碎的磚塊和木棍。


    進了宿舍,看見林銳的床頭牆上貼的全是英語單詞。床頭的簡易書架上是高考複習資料和軍事書籍,隨便抽出一本,是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打開來居然還有讀書筆記,寫的密密麻麻。


    “這是你看的?”老爺子問。


    “是,首長。”林銳說。


    老爺子就看何誌軍和耿輝:“你們自己說,這個兵怎麽處理?”


    “明天,就回戰鬥連隊。”何誌軍說。


    老爺子點點頭:“都出去。”


    將校們在豬圈院子站成兩排。老爺子走出來,拉著林銳。


    “我說幾句話。”


    將校們立正。


    “稍息。”老爺子說,“逃兵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但是我們的士兵都還年輕,他們從家裏來都是來吃苦的。因為他是逃兵,所以我不表揚他,但是——因為他的這種反省精神,我尊敬他。我常常在擔心很多,也包括在現在這樣的商品經濟條件下我們的戰士能否心甘情願在軍營奉獻青春,能否為了軍人的榮譽軍隊的戰鬥力來自願磨礪自己。現在,我找到了答案。我們的軍隊,由於有了這樣的戰士,不會戰敗!”


    林銳站在那裏看見人群後麵孤零零站在門口的老薛,他想說什麽沒說出來。老薛眼巴巴地看著,對林銳笑笑。


    將校們走了,熱鬧過去,院子裏麵隻剩下林銳和老薛。


    “老薛?”


    林銳走到木然的老薛跟前。


    老薛木然地笑了。


    突然又蹲在地上哭起來:


    “十八年啊!十八年——我養豬十八年,從來沒有一個首長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啊——我也是個兵啊!我也是兵……”


    林銳抱住老薛的肩膀:


    “老薛!你是個兵,你是最棒的兵,你是我最好的班長……”


    林銳抱住憨厚如同大樹的老薛嚎啕大哭。


    老薛跟個孩子一樣,哭聲讓滿豬圈的豬們都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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